山妮 （短篇小说）

鄒編輯

　　

山 妮

（短 篇 小 说 ）

邹 海 夫

　　题记：故事发生在胶东半岛堕崮山区的一个小山村。

一

山妮与娘天生的一对冤家。

这不，大清早，娘儿俩又顶撞起来了。这当娘的也够狠的，顺手抄起一根擀面杖，朝着山妮的脑袋打了下去，山妮顿觉眼前火星四溅，昏迷了过去。

＂妮子，妮子，你醒醒，你醒醒啊……＂

＂我是奶奶啊＂，奶奶心疼的抚摸着山妮肿张的额头，轻轻地揉着，昏迷中山妮只觉得额头上有一股暖流在流淌。她用力挣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奶奶那饱经忧患的脸。奶奶七十多岁了，浑浊的眼睛里含着慈善的泪水。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奶奶不断重复着，心疼地、酸楚地笑了。

＂奶奶……＂山妮猛地扎进了奶奶的怀里，扑簌簌的泪水顿时湿透了奶奶的衣襟。

＂唉，这个歪了心的，哪像个做娘的样子？＂奶奶抱怨的说着，手还在不停地揉着山妮被娘用擀面杖打肿了的额头。山妮依偎着奶奶，似乎不再疼了，她微微地闭上双眼，顿感安宁了许多，仿佛人生的一切烦恼都不存在了。

二

山妮生下来这个当娘的就不喜欢她。因为娘在生她的时候，肚子痛了三天三夜，那真是大命换小命，所以娘认为她是个灾星。说起来这也怨不得娘，因为在这一带山区，一直流传着＂站生闺女妨爹娘＂的说法，而这愚昧的思想还深深的扎根在这个封闭落后的小山村里。而山妮就是站着出生的。

山妮懂事以后，知道了娘的心思，便想尽办法让娘开心，只要娘的脸上有了笑容，山妮的心灵就得到满足。然而，娘在每每笑过之后。仍要骂她一句：＂鬼妮子这么多心眼，脱不了是个狐狸精！＂山妮感到很委屈。

对于娘的打骂，山妮早已习惯了。起初她委屈的哭，后来便学会了忍，一声不吭的忍着。再后来，连眼泪也憋在肚子里。娘对她的弟弟妹妹则十分宠爱，但山妮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说山妮也曾得到过母爱的话，那便是从奶奶那里得到的，奶奶跟娘不同，记得从小时候起奶奶就很疼爱她。在娘打骂她时，奶奶总是袒护着。不过，这些年奶奶老了，护也护不得了，只能陪着她流泪。山妮她爹更是不管不问，一切都听从娘的。小山村里称这种男人叫＂窝囊肺＂，顶不起门头。村里人都说山妮这孩子命苦，可谁也帮不了她。

虽说山妮生活在苦水里，却也一天天长成了大闺女，而且出落的亭亭玉立，天仙一般。山妮渐渐觉得有好些火辣辣的眼光在看着自己，她心中越发有些不安，她更担心的是娘更要骂她是＂狐狸精＂了。

然而，奇怪的是近来娘的脸上多了笑颜，对山妮也不打骂了，而山妮反而感到有些别扭。后来，山妮发现驻在村西头的＂二饼＂这些天常来她们家，时不时地给娘带些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稀罕东西，娘高兴的脸都笑开了。山妮预感到要出事。

果然，这天清晨，娘向她交了底，说要把山妮嫁给＂二饼＂。山妮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做梦也没想到娘会这么做。山妮苦苦地哀求，企望娘能改变主意，而娘却一个劲的骂她不知好歹。没法，山妮就这样跟娘顶撞起来，说她宁死也不嫁＂二饼＂。娘气的要疯，说：＂你死就算，不死绑也要把你绑到＂二饼＂床上＂。接着，当头便给了山妮一擀面杖……

三

＂二饼＂是个什么东西，三十多岁了却整天不务正业，偷鸡摸狗拔大葱，哪样坏事他没干过？脑门上两块像饼一样的疤就是不干好事让人用砖头砸的，村里人给他起外号叫＂二饼。虽说这几年投机倒把发了点财，可钱洗不去他的坏水。山妮知道娘是爱他的钱，也知道娘是不会疼惜自己的。不过山妮这次是发了狠，就是死也不嫁给＂二饼＂这种人。

其实，山妮也不想死，她不想像村里的美枝姐那样，为反抗父母的包办婚姻去喝农药，山妮想她要堂堂正正地活下去，为了奶奶，也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

山妮想着想着，突发奇想，有了办法。山妮对奶奶说：＂奶奶，咱同俺娘分家吧！＂奶奶苦笑了一下说：＂真是个傻妮子，自古分家千万种，还没听说过闺女和亲娘老子分家的！＂山妮对奶奶说：＂那就从咱们这开个头吧，我保准让奶奶过上好日子＂。

分家的念头虽然是急中所生，但话一经说出了口，山妮倒是认真地铁了这份心。

经山妮的一夜苦求，奶奶终于同意山妮跟娘分家。趁娘不在家的空儿，山妮请来了村支书。奶奶给村支书磕了头，村支书答应给做主。

山妮要和娘分家的消息震惊了整个小山村，人们说啥的都有，娘确气得浑身打着哆嗦。娘气呼呼地去找村支书，她跺着脚发着狠地说：＂分！把这个小狐狸精和那老不死的分出去，我们倒也清静！＂她看了看表情严肃的村支书，接着说：＂不过，我花了＂二饼六百块钱，她得替我还上！＂支书问山妮：＂行吗？＂，＂行！＂山妮痛快地答应。娘又说：＂我不能白养了她，每月得给我二十元钱的养老费＂。村支书说：＂不该要那么多＂！山妮看看支书又看了看娘，接着说：＂只要娘答应不管我，嫁给谁由我自己做主，怎么着都成＂。娘虽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在支书见证下，在协议上按了手印。

四

俗话说，分家容易治家难。

山妮和娘分了家，半点钱财没分着，却分得了六百元钱的债和每月二十元钱的赡养费。一个苦弱的闺女家有多大的能耐？奶奶也很为山妮担忧，村里许多好心人也为山妮捏着一把汗。然而，山妮却觉得很开心，她第一次感受到独立顶天的轻松和快乐。

山妮租了两间村里闲署的房子，她打算开个裁缝铺，去年山妮用自己捉蝎子卖的五十块钱到外地学得了一手裁缝手艺，一直没有用上，这几天山妮已借足了钱，她要买一台崭新的缝纫机，给这个小山村，也给像她一样苦命的姐妹们踏出一条新路。

几经周折，山妮的裁缝铺终于开张了。山妮亲手放了一挂千响大鞭，山乡四野被炸得脆响。除了爹娘，全村老老少少的都挤来看热闹，奶奶拄着拐杖在门口一个劲地向乡邻们打着招呼。山妮问奶奶：＂您老高兴不？＂奶奶点着头：＂高兴，高兴。只要你能好，我这双老眼死也能闭上了。＂

＂奶奶，别这样说，我要让您再享二十年清福。＂山妮拉着奶奶认真的说。

＂那敢情好。＂奶奶说着开心的笑了，笑的山妮心里甜甜的。

裁缝铺开张的当天，山妮的缝纫机就转了起来。从此，平静的小山村，伴着日出，伴着月升，响起了欢快的＂嗒嗒、嗒嗒＂声……

2018年5月21日于夏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