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的与忘却的

炫丽一方

能记住这一切的，唯有文字。多少年以后，所有的都会灰飞烟灭，记忆像花开花谢，反复轮番播放，有苦有乐有悲有喜。

～～炫丽：写给我的妈妈

【母亲节随笔投稿，无意却置顶精华篇，感恩青睐】

上初中时，每天都有夜自习，有一天，二姐，我，彩红，伟红，和易正逵，艾志龙等人，在我们家打麻将玩，我不会打，我在旁边看。

爸爸妈妈当时早已经睡觉，我们却在堂屋中央的小桌子上劈里叭拉打到半夜才散摊。

等同学们一走，爸爸妈妈起来了，对我和二姐痛骂一通，又暴打一顿。爸爸本来就像凶神，我们本身从小到大就怕他怕得要死，妈妈本来就很威严，我们很尊敬她也很畏惧她，那天的爸爸尤其凶狠，咬牙切齿，怒目圆睁，打我们。妈妈则一直骂，一直不停教唆爸爸打我们。

我们在与同学们围观打麻将时，已经知道了灾祸要来临了。

爸爸妈妈没有当场出来抽麻将桌，没有任何举动，等同学们一走，才出来，指责我与二姐，训斥我们，骂我们，打我们。

那年，我15岁，二姐17岁还不到。

我们当时只知道恨，与怕，没有其他想法。

事后过去很久，妈妈又心疼了，给我们说：你爸爸当时没有动，是我说：你是个死猪？啊？姑娘们读书，就带男同学回来了，还打麻将，这能读好书？这是什么迹象？你还不起来教训？啊？平时不该打的时候你瞎打乱打，这该打了你又像死肉动都不动？

于是，爸爸才起来打我们。

妈妈说：你们才十几岁，上学就给我规规矩矩上学，不要再带男生们回来，不要让村里人看笑话，妈妈我活了半生，什么都不注重，只注重名声，你们千万不要给我在学校学坏了，假如以后有什么不好的事，首先，我就弄死你们两个，然后我再自己喝农药死掉，记住了没？

我和二姐已经自责悔恨得要断气，又为妈妈的对我们的操心很难过很心疼，怎么敢惹妈妈不开心，惹妈妈动气。

当然乖乖的。

大姐16岁左右时，不知道是谁给了大姐一盒香香的粉，一盒胭脂，有一天，大姐将粉往脸上扑了一点点，又将胭脂涂了一点点，脸色明显与往日不同。我们三个姑娘每天在妈妈的眼皮底下过，有丝毫细微变化，怎么能够逃过妈妈的眼睛。

于是，大姐被妈妈大骂一顿，又痛打一顿！

我记得大姐当时给我说：妈妈真是管得太宽，妈妈真是太严了，人家梅梅化眉毛，口红，她妈妈都不管，村里化妆的姑娘多呢，别人的妈妈怎么不管，真是的，她不但不让化妆，她还骂，她还打，她还把我的东西都扔掉了，唉，她为什么这么厉害这么霸道？

我说：就是，妈妈太狠了！

其实，妈妈是发现姐姐有爱美的心思，有细微的举动，就是有恋爱的迹象了。

妈妈怕姐姐青春懵懂情窦初开，有问题有情况有安全隐患。当时治安不好，社会状况又很乱，社会青年整天游手好闲走村串巷到处搭讪，电影电视全部是打打杀杀的，妈妈怕有安全隐患。

妈妈总是一发现有任何苗头，及时用打骂扼杀在摇篮。

这是她对我们的最行之有效的教育方式之一，随后，她会给我们谈心，会教育我们，会给我们引经据典，妈妈没有上过学，她引不了书中的典，她就引从小到大她所看到的听到的对我们很有教育意义的真实的个人案例，分析给我们听，告诉我们，做人，应该怎样做，说话，应该怎样说，不要嫌贫爱富，不要欺负弱小，不要攀附权贵，不畏惧强权，有理走遍天下。

妈妈是这样教育我们的，妈妈自己也是这样以身作则的。

她正义凛然，刚直不屈，胆大心细，能言善辩，嫉恶如仇，黑白分明，说一不二。

我们老说妈妈应该当省长省委书记，她身上有大帅大将的风度。

二姐从十三四岁开始抽烟，她是偶尔抽几根，比如上厕所，她躲在厕所抽，比如在旷野，她一个人，她抽一根。

二姐对自己抽烟之举美其名曰：通鼻孔之气得以呼吸之顺畅。

二姐从小有鼻炎，鼻子总是不通。

我与二姐年龄相差一岁零七个月，我们是无话不说。

有一天，二姐给我说：兵伟，刚才，我刚刚点着一根烟，妈妈从外面进房间来，我马上在床头掐灭了烟头，妈妈说：怎么我好像看到有烟在飘？

二姐说：没有啊，没看到啊？！

妈妈说：哦，真是没有呢，唉，人年纪上来了，恍神了！我居然看到有烟，再一看，又没有，看来，我老了哦，神经恍恍惚惚了！

二姐说：兵伟，怎么办？我好难过，妈妈居然以为自己老了，眼花了，看错了，我想告诉她确实是我在点烟，我又不敢，可是不说，妈妈内心居然以为自己老了，看错了，我心里好难受！

我和二姐为了妈妈自己以为自己老了，心里很难过！

去年春节回家，我说，妈妈，几十年前，当我们才十几岁，有一天，你进房间，小姐抽烟怕被你发现，把烟灭了，您说是不是有一股烟，小姐说没有，您说，唉，看来我是老了，恍神了，看错了。

我说，妈妈，小姐当时一直在心里好难受，说她骗了您，让您以为自己老了，她太难过了！

妈妈笑道：有这事？我想不起来哦，我不记得这事情哟！

妈妈忘了！

但是，我与二姐，记了近30年，想起来就自责，就难过！

我五六岁时，老偷家里鸡窝的蛋在大门口找闫三环老爷爷（王劲哉的嫡系部队团长）换油条，鸡公叫，欢喜坨（即大麻球），糖酥（比焦作的麻糖好吃）。

我最喜欢吃欢喜坨与鸡公叫还有面窝，有一天，我用一个鸡蛋，换了一个鸡公叫，二姐有七八岁，当时在公路边河坡上的我们家的厕所里蹲厕所（南方，每家每户的门口，都有一个厕所）

我拿着鸡公叫跑到厕所给二姐说：刚才，有个老人，是个瞎子，他在卖油货（所有油炸的东西，尤其是油条，面窝，鸡公叫，油饼之类，我们统称油货），我用一张纸给他，我说是五分钱，他给了我一个鸡公叫，我分一半给你吃吧？

二姐说：你好聪明啊！

我沾沾自喜。

一边，喜的是二姐被我骗了，她不知道我偷家里鸡蛋，二是，二姐夸我聪明。

因为二姐是爸爸心目中最最聪明的，我是家里最蠢的一个。

爸爸是极其聪明的人，如果爷爷成份好，爸爸至少也是省委书记了，或教育局局长是毫无疑问的了。

爸爸的老师是黄埔军校的将军，教爸爸写毛笔字，画画，及文化课，爸爸长期是班上第一名。

班上最屁的几个，一个是仙桃市政府领导，一个是荆州地委书记，后来又调湖北省当副省长，爸爸还有很多读书很屁的同学，都因为人家成份好，人家的家族是党员，都被保送上去，有的当银行行长，有的当市宣传部部长，唯独我爸，种了一辈子地！

我的爷爷是国民，党，那边的人，土改之后，我爷爷被划分成份时，本来应划为右派时又不够那么右，就改划为“坏蛋”，所以，我爷爷的成份就是“坏蛋”，经常被揪出来斗，被人高呼：打倒坏蛋赵铁城，经常被人吊打！

我爷爷，叫铁城，我爷爷是个孤儿。

我奶奶姓金，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是通海口镇上的大户人家。

我奶奶是国，民，党，一个团长的太太，我爷爷是个小排长，我爷爷和几个当兵的，谋杀了团长，抢了我奶奶。

这是奶奶在生前，曾经与爷爷吵架，打架，骂，说：你身上背负着命案，小心我告你，你就得坐牢，你就得被枪毙。

我爷爷就不出声了！

我爷爷老打我奶奶。

我可怜的奶奶不知道，现在谁还会管以前谋杀国，党，团长的事？

日月早已换新天了哪！奶奶！

可怜我的爷爷奶奶都已驾鹤好几年了！

村里谁家的孩子考上博士了，

谁家又添孙子了，

'谁家媳妇没有生育了

谁家儿子做传销失踪了，

谁家的爸爸或妈妈或爷爷奶奶去逝了，

谁家的谁与谁在一起被抓了～～

妈妈每年，会向我叙述着我熟悉的一群人或者我已经淡忘得快没印象的人或我不认识的人的一些故事！

妈妈的生活习惯很好，每天晚上九点左右睡觉，早上五六点起床。

每年春节回家，我带炫狗回湖北住一个月，那一个月时间，我总是打乱妈妈的生物钟！

等我一回焦作，妈妈的作息又要调整了！

妈妈打电话说：一走，我又不习惯了！

我们从小到大在她身边，她做饭，洗衣，喂猪，干农活，纳鞋底，给我们做鞋，做冬天的棉靴，，都是在煤油灯下一针一针做。

下雪，天冷，寒假，我们不用上学，早上，妈妈起来烧火做饭，饭菜熟，她一碗一碗盛好，端到床上，我们偎坐在床头，吃饭，她再一个一个碗收走，去洗！

我当时手冷得不敢出被窝，我还在想：妈妈怎么不怕冷？

怎么能够用冷水洗菜？

居然不冷？？？

现在回家，依旧，妈妈天天叫，喊，起来吃饭，我就是不起来！

妈妈给炫一说：去，给你妈把被子掀了！

于是，小龚进来，说：妈妈，起来！

我说：马上！

炫一说：家家说给你掀被子！

小龚直接将我被子一扯，我大叫大跳起来！

妈妈进来：嗔笑道：连那娃都不如，娃一大早就起来了，你还没起来！

有时候，妈妈坐在门口台坡上晒太阳，在门口很幸福地大声叫：赵兵伟哟，快起来哦，今天的太阳好大哦，像春天哦！

我说：好好好！

赶紧爬起来洗漱，吃饭，陪妈妈坐在门口，晒太阳，聊天！

然后，大姐来，大姐夫来，外甥来，然后爸爸也在门口，然后哥哥和侄子，然后，说，打牌吧？

于是，爸爸，姐姐，哥哥，就斗地主！

我们就会等二姐与二姐夫从上海回来，

我们就等外甥女带小坨坨从武汉回来！

等到初二，都回来了，

全家就是做糍粑呀，做“坛子”呀，我就在旁边拍照，拍视频，妈妈就说：每天只知道拍拍拍，天天拍，总不是这个鬼相壳子！

妈妈说：老的都不成人样了！

我们都说：妈妈，你的皮肤怎么这么好，比我们的还好！

妈妈说：姨伯的皮肤才好，又白又嫩！

然后妈妈就叹息：她已经死好几年了，一死百了，她再也不会知道爱武这个鬼打架过的好不好了，她再也不会知道民字那个鬼打架过的好不好，涛涛说姨伯是为民字的事情操心而死的～～～

妈妈，我们，就会想起我的姨妈来！

妈妈说：你天天拍照，拍视频，拍吧，以后，我不在了，你就看视频看照片吧！

我就嚎啕大哭起来！

妈妈就大笑：那一天总是会来的，这有什么好哭的！

我说，等您九十几岁时，还有三十年，那时候，我都有七十岁了，那时候，也许我会容易接受些，现在，我不能想到这些，一想，我就受不了！

每年春节，欢声笑语都重叠在那一个月，厚厚的，像妈妈种的棉花，打出来的厚厚重重的棉被，温暖又真实。

但每年春节，都会惹我流很多次泪，并总是会歇欺底里嚎啕大哭一大次！

看着爸爸瘦弱的身子，又不注意自己，心里又心疼又恼。这两三年，爸爸连续受伤好几次，一会儿，腿摔断，一会儿，骑车翻车摔伤，一会儿，又锯树，树轧断踝骨，总是伤不断！

三年运气过去，今年开始，不会再不顺了！

妈妈头晕，检查，轻微脑梗，不给她说严重吧，她每天饮食不注意，乱吃，说严重了吧，她又很担心，很有心理压力！

妈妈腰椎间盘突出，又非要坐着打麻将，

又非要种几亩田。

不肯去上海二姐那，也不肯来焦作跟着我，非要在家，说在家舒服！

说家里春天油菜花开满田，到屋后走一走，闻着花香，听蜜蜂嗡嗡嗡，妈妈说，那感觉，比在哪里都舒服！

是啊，我也是，我回家，总是会看看妈妈的菜地，菜地边的竹林，及田野里的小花，还有藕塘，荷叶，荷花，渔塘，船。

我会想起我曾经在竹林边的荷塘钓小龙虾；

我会想起我曾经在田野里放牛，下雨，打伞，我自己放声歌唱；

我会想起，村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以及我的童年，少年，我16岁之前的年月，都是留在仙桃市彭场镇（我们这以前叫何场镇，何场后来撤销，归为彭场管辖）。

我16岁之后，我们全家搬家到武汉，我对武汉的情怀，是我这40年以来，最淡的一座城！

最深的情怀留在了焦作，与上海！

仙桃，是我最初最厚重的最深重的年月，那里有血浓于水的情脉！

焦作，上海，是我最青春的年月所在！

福建，深圳，广州，江西，是我有生之年，蜻蜓点水居住与工作之地，但是我也很喜欢！

现在，我家的小坨坨宝贝乖孙都已经一岁半了，漫长岁月，让我用心，用情，用爱，爱着我心中，最爱的亲人们！

我会永远怀念爷爷奶奶，想起来就泪流满面，

我也会想起姨妈来，

我对外公外婆很少想起，毕竟外婆去世时，我才六岁，

外公去世时，虽然我已经20岁，但是我与外公没有深厚的感情，连妈妈都没有太伤心，没有哭，我的一切深情是与妈妈的心情相连的！

但是，似乎我的一切亲情因妈妈的爱恨而生又说不过去，因为，妈妈与爷爷奶奶是仇人，妈妈提起爷爷奶奶就咬牙切齿，包括现在我们去坟头烧香，供品，妈妈都是满面愠怒，催促，快去快回，两个老家伙，有什么好看的！

妈妈与爷爷奶奶有不共戴天之仇，永生永世无法泯灭。但是，我却永远想到爷爷奶奶就泣不成声！

也许，血脉相连是天成，是天生，是自然！它由不得你不屑与无视，就生根于你的血液中奔流，直至你挥之不去！

感恩父母生养了我们！

感恩悲欢岁月，成就了我的过去与现在，及将来！

爱，就是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