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妈妈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六年多了,每当我独处之时亦或是晚上睡觉前刚闭上眼睛,母亲的音容笑貌及那熟悉的身影就会映入脑海。<br> 母亲的个头不高,一双小脚,身板却格外硬朗。一年到头,身上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走起路来,步子极快,在我七八岁时和她出门,总是撵不上她。<br> 我能记事的时候,是那个狂热、激进的大跃进年代。那时的日子过的特别的苦。妈妈每天领着我去吃生产队的大锅饭,吃的馍是用玉米壳放在搓板上洗出来的淀粉做的,喝的苞谷糁稀得能照见人影,偶尔有点细粮馍,妈妈一口也舍不得吃全塞给了我。再往后就到了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日子就更苦了。妈妈领着我捋树叶、摘槐花、挖野菜、刮树皮……开水煮萝卜就是我们的美味佳肴了。<br> 父亲在西安上班,一年到头很少回家。妈妈那个时候年富力强,浑身总有使不完的劲。在我的记忆中,妈妈从来没有睡过懒觉。每天清晨都会被妈妈那“刷” “刷”的扫院声惊醒,等我起床后,她已经把前后院落打扫的干干净净。妈妈的针线活也是很拿手的,织布纺线更是了得,家里的床单、被里和我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妈妈夜以继日、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多少个夜晚,我在妈妈那“嗡嗡”的纺车声中入眠,一觉醒来,那纺车还在不知疲倦的转着……</h3><h3></h3><h3> 我和妈妈住的地方是一孔较大的窑洞,到了每年的梅雨季节,一直会下半个多月的雨,方圆临近的村子不时会发生滑坡窑塌的悲剧,这时候是妈妈最揪心的时候,在这期间她每隔一两天就要拄着铁锨,戴着草帽,踩着齐腕深的淤泥去崖背上查看险情,清除积水,一趟下来,浑身被雨水浇得湿透,头上分不清雨水与汗水。看着妈妈辛苦的模样,我心如刀搅,盼着我快快长大,好替妈妈分忧解难。直到一九八七年妈妈住进了新盖的楼房,才再也不会因安全问题而担惊受怕。</h3> 生产队的农活妈妈也从不落后,间苗、锄草、施肥、浇地样样在行。给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给地里担粪,身材那么小一个人、一双小脚、六七十斤的担子压在肩上,每迈一步,颤颤巍巍,她硬是咬牙坚持,把粪一担一担送到地里……每每想起这些我都忍不住一阵阵心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br> 每年的夏收时节,是妈妈最忙碌最辛苦的时期。天还麻麻亮的时候她就下地割麦子了,一天三顿饭顾不上吃,为了节省时间,经常是开水泡馍草草的填饱肚子又下地了,直到很晚才回家。从农历的五月份到七月初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妈妈每天从早上六点钟一直干到晚上十点左右,这个时期,骄阳似火,热浪蒸腾,繁重的体力劳动,超长的劳动时间,考验着每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对一个弱小的小脚女人来说,我都不知她是如何坚持下来的。<br> 叔父一家住在纺织城,日子也过得不宽裕。堂妹在四五岁时被寄养在我家,堂弟每年的寒暑假都会回来和我一起过。每当我与弟、妹发生矛盾以大欺小时,都会遭到妈妈的严厉斥责,急了就会动手打我。她视弟、妹如己出,从不另眼看待,有了什么好吃好喝的从不允许我多吃多占。和弟妹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他们一离开老家我就感到非常的寂寞、孤独。那时爷爷还比较精神,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我喜欢人多,期盼着和弟妹在一起,孩提时代所凝聚的感情可受用一生,所以直到现在我和弟妹的感情特别深厚,比亲姊妹还亲。<br> 那时妈妈养了十几只鸡,每天早上,妈妈都会给我们一人煮一个荷包蛋吃,可她自己从来不吃,省下的鸡蛋都拿去卖了贴补家用。<br>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患了一场重病,在儿童医院住了四十多天,是妈妈从始至终、日日夜夜陪伴在我的身边。那时正逢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粮食特别短缺,整整一个多月时间,她每天吃两个苞谷面饦饦,等我病愈出院后,她一口整齐的牙齿掉得七零八落。<br> 妈妈最幸福最开心的时候是1970年我被推荐上了高中,那时她的脸上扬溢着灿烂的笑容,她对我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三年多的求学时间,每个星期三、星期六都要回家背干粮,她都按时准备好了,蒸的馍从来都是两样,白的给我带走,黑的留着她自己吃。这在她的一生中成了一个定式,但凡蒸馍一定是黑白两样,一辈子都是这样,白馍给爷爷、我、弟妹吃,她只吃黑馍,还美其名曰说黑馍较散,好吃,好消化。现在堂弟要说起这事一个劲的说妈妈是我们家的“活雷锋”,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啊!<div> 妈妈还有一拿手好戏,就是做当地农家的臊子面。每到过年、过会时,妈妈就早早的起床和面,按比例加入碱、盐,揉面、醒面、擀好后不是切面,而是用擀仗与刀配合,在案板上犁面,这样做出来的面又细又筋道,再浇上具有长安风味的肉臊子,特别好吃。她还对我们说:“这面要做的好,一定要把面擀成纸,切成线,下到锅里莲花转,捞到碗里似牡丹,挑上筷子似索线。”我听后打趣道:“甭看俺妈不识字,没文化,说起这擀面还一套一套的呢!”大家听后都乐了。十多个人的一顿臊子面,妈妈要历经三个多小时,是十分辛苦的。叔父吃饱后开玩笑地说:“我回来不为别的,就为吃俺大嫂这一碗臊子面!”话音一落,满堂笑声,妈妈也觉得非常的自豪。</div><div> 妈妈不到二十岁就嫁到了我家,过门时叔父还是八、九岁的孩子,后边还有比叔父小的姑姑,由于祖母去世早,因此叔父与姑姑的生活起居、吃饭穿衣就由妈妈操心打理,妈妈以大嫂的身份,对叔父和姑姑履行着母亲的职责,这样他们之间就建立了非同寻常的叔嫂感情。从我记事时起,从来没见过叔父与妈妈有过矛盾,对妈妈说的话他言听计从,从不顶嘴,而且十分敬重。我曾当着妈妈的面对叔父说:“爸呀!我看你与我妈的关系,就象是包拯与他嫂娘的关系一样,还挺有戏剧性呢!”他二人听后都会心地笑了。<br><h3> 1979年,父亲退休回到老家,我则接了父亲的班离开了农村,离开了妈妈。时光荏苒,日月如梭,多年来妈妈一直坚持住在农村老家,种地、挑水、走路到几里外赶集。无情的岁月在妈妈的脸上刻满了皱纹,当年明亮有神的眼睛已不再明亮,一头的乌发变成了银丝。要强的妈妈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地感到生活自理越来越困难了。2001年我把她接到了城里,和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妈妈是享了短暂的几天福,过了一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可好景不长,一次意外摔断了股骨头,从此就再也不能下地了。我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她老人家近一年时间,2003年农历三月二十二日她溘然长逝,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享年81岁。</h3></div><h3> 人生在世的情感总是走的很慢,来的很晚。妈妈在世时我並没觉得这深厚的恩情有多么地刻骨铭心,而当妈妈离开了这份情感却盈满了我的世界。</h3><div><h3> 妈妈的一生并没有什么可歌可泣的壮举,也没有留下什么财富,她只是一个农村的小脚妇女,但她的情操和品德是高尚的。她一生为人处世以慈悲为怀,与人为善,勤劳朴实,克勤克俭,心里始终惦记着别人,惦记着家人,惟独没有她自己。她给我们留下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和良好的家风。</h3><h3>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妈妈啊,您为这个家庭、为我、为堂弟堂妹、为孙子孙女呕心沥血,操劳一世,熬尽了您弱小的身躯,操碎了您的心,奉献了您无私的爱,如今您在九天过得还好吧?您抱养的这个儿子今生今世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您的身影、音容、笑貌、作为,将永驻家史,后辈子孙们永远怀念您。</h3><div><br></div><h3> (作于二OO九年十月四日,二O一八年五月十二日修改。)</h3><h3><br></h3><h3> 作者:楊西安</h3></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