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张三

刘端曹

　　人人都说张三是个恶人，其实张三这一辈子挺可怜的。幼年丧母，父亲把他拉扯大，太过于溺爱了。

小时候，某日小张三爬上树玩耍，树下有人路过，张三撒尿于过路人满头满脸。路人甚怒，告于张三父，其父却说：“没啥没啥，童子尿乃大补之良药，多少人求之不得，你今得之应该庆幸才是。”路人摇头叹息离去。

由于父亲的包庇和纵容，小张三性格怪异，行为乖张，常常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日久，张三恶名远扬。直到一日，邻居新打的水井被人拉进一泡屎，众人都认为是张三所为，张三父才意识到孩子该管教了。绳索捆张三于大树上狠揍，张三矢口否认；又令其光膝盖跪于砸碎的玻璃瓶渣之上一整夜，张三也死不认罪。其父悔之晚也。多少年后邻居才知井里拉屎是仇家所为，当时冤枉张三了。

　　到学校读书，张三捣蛋出名。适逢“文革”，一日张三在学校围墙外写“打倒XXX，###万岁！”大家有目共睹之。谁知第二天却变成“打倒###，XXX万岁。”革委会来人一查，大家都说是张三写的。张三百口莫辩，领刑两年。

出狱后的张三还是顽劣。那时候家家中堂上都挂着伟人的纸质画像。张三和一帮小伙伴在一邻居家玩，玩着玩着张三提议，咱手里这弹弓就是枪，咱分成两派互相对射，看谁打的准？众人欣然同意。对射开始，不知是谁一弹弓打出去，伟人纸质画像的眼睛成了黑窟窿。众人一看闯了祸，立马跑得一干二净。同样的，有人告到革委会，众人又都说是张三干的，张三又坐了两年牢。

唉！当全世界的人都冤枉你时，你就是大罗神仙也没有办法呀！

　　张三在岁月的磕磕碰碰里逐渐长大。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膀大腰圆，打架斗殴，酗酒闹事是家常便饭，日子是越过越恓惶。看着同龄人一个个都娶妻生子，张三急了。可谁家愿意把闺女嫁给这样一个人呢？张三就埋怨父亲没用，养儿不给儿娶媳妇，何必养儿？父子怨仇日深。

一日张三酒醉后与父亲又起争执，怒火冲天的张三拉住父亲一顿狠揍。可怜的老人家被儿子撕掉了一只耳朵，连爬带滚地去请族里人来主持公道。

全族人捉住张三，暴打一顿，绳索捆绑准备扭送公安机关。此时恰逢一南山道人路过，看见众人喧哗，忙问何事？有快嘴的急急说了事情原委。道人推开众人，来看张三。张三却是一脸横肉，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人怒喝：

“张三，你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大人养儿不给儿娶妻，何必养儿？”

“畜牲！婚姻乃上天所定，岂能人为？我今为你卜上一卦，看你有无姻缘？还有多少阳寿值得你猖狂？”

说罢，道人掏出算卦的道具为张三卜了一卦。张三急问如何？道人看了卦象悠悠说道：“小儿，你三岁就该死，六岁就该埋，不是你家老人积修好，你还能活到现在来。你若知罪悔改，好好侍奉老父亲，自会有一段好姻缘等着你，你的儿子必中状元。你若不思悔改，继续做恶，绝对活不过三十六岁。”张三愣住了，双眼流下悔恨的泪水。

众人一看张三知罪了，也就放了他。至此，张三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勤劳致富，孝敬父亲，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

　　也是该这张三有一段好姻缘。李家沟沟顶有一户人家，男的姓李名老实，婆娘姓王叫莲娃，生个女儿叫李秀兰，人长得水灵灵的，就是举止轻佻，行为放荡。在镇上开了一家理发店，无事跟些浪荡子弟整天打情骂俏的。俗话说得好：“烂眼子肯招苍蝇。”张三本就不是好人，一来二去竟跟这李秀兰对上了眼。

张三一心想娶李秀兰，派了媒人去李老实家提亲。李老实一家对张三的为人早就一清二楚，死活不答应。张三就发扬死皮赖脸精神，两个字――“死缠”。开春了，去给李老实挖地播种；夏忙时，割麦种豆；秋天里，收秋秋种；冬天实在没事干，镰刀磨光，上坡给李老实割柴，牛腰粗的柴梱子扛回来码放得整整齐齐地。过年了，杀个大肥猪，直接把整头猪的猪肉给李老实扛家里去。把个王莲娃欢喜得合不拢嘴，俩口子满口满应了这门亲事。

　　李老实人如其名，老实疙瘩一个，妻子王莲娃却精明强悍。所以这个家是婆娘当家做主，啥事都是王莲娃说了算。

莲娃心里思谋，这张三坏名声再外，媳妇难讨，咱彩礼要多些，他出不起也得出，于是开出了天价彩礼。可怜张三虽然浪子回头了，但那里有这么多钱哟。

媳妇是铁了心要讨的。张三四处借债，无奈人们都不信任他。张三借不到钱，回家又与父亲恶语相向。父亲年事已高，再也打不过张三了。老汉可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翻出一个古老的铜香炉，递给张三说：“娃呀！这是祖上不知道哪一代传下来的宝贝，我在那几年闹饥荒时都舍不得卖了，现在你拿去换媳妇吧。”

张三拿了铜香炉去省城出手。找了一家古玩店，拿出宝贝让老板估价。老板一看这是个好东西，为了压价故意挑刺，说这东西锈迹斑斑，不值啥钱，最多给二千元。二千元在八十年代也是大数字呀！张三心狠，想要一万，老板最高出到三千。张三不愿意，心想你不就嫌这东西有铜锈嘛！我自己处理就是。跑到土杂店买了几张砂纸，把个铜香炉里里外外打磨得锃光瓦亮，又拿到店里去卖。老板一看，鼻子都气歪了，张口就骂：“你个瓜皮，这值个辣子钱，古物古物，卖的就是那些铜锈。我哄你哩，你还当真了。唉！现在这货最多五百元，愿意了就留下，不愿意就拉倒。”张三只好自认倒霉，拿了五百元回家去。

张三有了卖香炉的钱，又卖了两头大肥猪，捣腾地卖了几柜粮食，找几个亲戚硬借了一部分钱，终于把那如花似玉的李秀兰娶进了家门。

　　婚后的日子虽然紧巴巴的，不过张三感觉这生活比蜜还甜。

来年春，秀兰有了身孕，张三一下子感到身上责任重大。他和秀兰商量，自己不会啥手艺活，只有一身蛮力，听说外省矿山上背矿挣钱很，他想去。秀兰虽然不舍，但也知道以后的日子需要花钱，俩口子死守到屋里咋弄呀？于是张三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家，去矿山上背矿挣钱。

七月里，秀兰开始显怀，挪着笨拙的身子给张三捎去几双亲手做的布鞋。秀兰不会写字，托人给张三带口信，让他过两个月赶紧往回走。

张三托人带回一封信来。秀兰认不得字，吃晚饭时拿了信去队长家寻队长给她念。队长家的场院上坐了一大堆纳凉的乡亲。秀兰说了来意，队长接过信打开念：“秀兰妹！疙瘩瘩，穿了你的鞋，知道它从苦中来。我非常感谢你的窟窿窟窿……”众人笑得前俯后仰。秀兰羞红了脸，一把夺过信，飞也似跑回了家。原来这张三文化不行，写了秀兰妹，又写亲爱的时，感觉不妥，用笔涂成三个黑疙瘩，后面的本来是写感谢你的恩情，无奈恩情两字不会写，画了两个圆圈。队长这人爱耍怪，就念成这样，怎不让人笑的肚子疼呢？

　　儿子的呱呱坠地给这个贫困的家庭增添了不少乐趣。张三开始更加卖力地挣钱，秀兰成了留守妇女，在家带孩子种地，日子一长，夫妻之间渐渐生出了间隙。

秀兰在娘家时生活作风就不太检点，现在一个人在家，慢慢地耐不住寂寞，一来二去，竟与村上一个大龄青年勾搭上了。

最先发现异常的当然是张三的父亲。老汉见儿子常年在外，自然而然地担当起保护儿媳与孙子的重任。没想到千防万防，难防红杏出墙。一次老汉终于把秀兰与那小伙堵了个“现场捉奸。”老汉气地破口大骂。秀兰才开始还羞羞答答的，等那小伙一走，立马翻脸不认人，反咬一口张老汉想占她便宜。老汉气得老泪纵横。

李秀兰知道事情败露，来个恶人先告状，跑到镇上给张三打电话哭诉委屈。张三火爆脾气一下就炸了，从外地赶回来时，却听到关于妻子的另一种传闻。张三不知道该相信谁，无奈秀兰的枕边风吹的张三晕头转向，张三选择了相信妻子，把老头子好一顿“修理”。

可怜的张老汉连气带受儿子侮辱，得了个“噎食”病，半年不到，一命呜呼了。

　　俗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秀兰在张老汉死后确实安分了一段时间，但张三长年在外，秀兰一个在家，时间一长，她的老毛病又犯了。终于有一天李秀兰把孩子给娘家妈一扔，跟个外地人跑了。

可怜的张三回来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上法院告都无法告，原来自己那时候图省事，与李秀兰就没有办结婚证，婚姻根本不受法律保护，张三彻底没辙了。

唯今之计，只有通过娘家要人，张三这样想，也这么做了。他三天两头往李老实家跑，去了就闹腾。李老实一家才开始还好言相商，时间一长也烦了。特别是王莲娃，开始对张三恶语相加。

张三本就不是个善茬。一次王莲娃独自一人在对门坡上给黄豆锄草时，张三又来要人。王莲娃破口大骂，张三火冒三丈，上去一拳打的王莲娃从土坎上滚下来。王莲娃发扬她那泼妇精神，又是滚又是骂。张三心想反正已经动手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狠狠地揍她一顿出出这心里的恶气。于是他顺手在坡上拽了几根藤，把个王莲娃象粽子一样捆起来，拉上顺坡往下溜。可怜的王莲娃才开始还鬼哭狼嚎的，等张三把她拉地溜到坡根，她已经是有出的气没进的气，浑身的衣服成了碎片片子，身上血迹斑斑，直接晕死过去了。张三还觉得不解气，解开裤带，掏出家伙对着王莲娃的脸就是一泡热尿。王莲娃被热尿一激，悠悠醒转过来。张三一脚踩到王莲娃的脸上，恶狠狠地说：“你个老不死的，这就是养女不教的后果。你女儿种下的恶，她跑了，你替她受着。再不把你女儿往回叫，我下次就把你老家伙先奸后杀。”说罢，一口痰吐到王莲娃脸上，张三才扬长而去。

　　等李老实从坡里赶回来，张三早都不见影了。他把王莲娃背回屋里，赶紧报了警，警察来时天已经快黑了。民警了解了情况，安抚了伤者，马上去抓张三归案。

民警赶到张三住的村子时，恰遇到张三手里拎瓶酒，在路上边喝边浪荡着。民警不认识张三，见他在路上晃荡，下车挡住就问：“同志，这村上有个人叫张三，你知道他住哪里吗？”张三一看见是警察，猛地酒全醒了，赶紧说：“知道知道，他就在前面不远，拐过弯山脚第一家就是。”民警上车一走，张三扔掉酒瓶，爬坡就往山上跑。

民警去了山脚那户农家，在主人的介绍下才知道刚才那个醉汉就是张三。折返回来抓他时，张三已在夜暮的掩护下钻入深山老林，踪影全无。

张三虽然躲过了警察地追捕，但也吓得够呛。从此以后，他昼伏夜出，经常去骚扰李老实一家。今晚去把李老实家窗户一砸，明晚去向房顶上扔几块石头，后天又去把地里的庄稼糟蹋一番。最可气的是把李老实家那水桶粗的核桃树，一棵一棵全剥了皮，树没有皮咋活呀？李老实一家实在是让张三骚扰的没法过日子了。

终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李老实一家在亲戚的帮助下捉住了张三。这一顿打呀，直接让张三背过气去。李老实用绳把张三绑了，冷水浇醒后才报警。

警察把张三带回派出所，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也就放松了警惕。用手铐一边铐住张三的一只手，另一边铐在办公室的桌子腿上。

张三等民警去上厕所，办公室无人时，悄悄地把桌子往起一抬，顺利的取出手铐的另一端。偷偷地溜出派出所，拔腿就往山上跑。

张三翻山越岭跑回家，却不敢进门。向邻居借了几根钢锯条，把手铐锯断一扔，直接踏上了逃亡的道路。

　 时间是治愈一切心灵创伤的灵丹妙药。

五年后，张三经人介绍到县城一个寡妇家里当了上门女婿。这寡妇虽然比张三大七八岁，但对张三知冷知热，知道心疼张三。张三的生活重新恢复了生机。

张三的儿子在李老实一家抚养下已经开始上学。张三重新组建了家庭，也不恨李老实一家人了，两家握手言好。

张三长年在矿上干活，四十九岁那年出了一场事故，张三死了。张三的后房媳妇深明大义，矿上赔的抚恤金自己一分不要，给张三的儿子一半，自己的儿子一半分了。

多少年后，当张三的儿子考上大学时，李老实家也有了李秀兰的确切消息。原来李秀兰本性难改，跟一个男人过日子最多两三年后就跑了。在跟到第四房时，遇上个硬茬，她偷着跑，让人家逮住了，直接挑断脚筋，再也无法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