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亲爱的妈妈：</h3><div> 明天就是母亲节了，您在天堂还好吗？孩儿想您了。我知道此信无处投递，但我仍保存着您的微信和电话。我希望您能收到这封信，也相信您一定能收到！</div><div> 说到写信，孩儿很惭愧。当兵之初我给您写信不少，几乎每月都会写一两封，或告知我在部队的学习、训练和生活，或分享立功、受奖、入党、提干的喜悦。自从有了手机，孩儿就变得“言而无信”了。可每每回到家乡，当我捧着那厚厚一沓纸色泛黄被您按年月和日期装订整齐的家书时，泪水就会模糊我的双眼。</div> <h3> 妈妈，您离开我们一年半了，我一直想写点文字，以表达对您的深深怀念，以彰显您的嘉德懿行。但我了解您的个性，您忌讳刻板呆滞的祭文，反感悲天怆地的抒情。孩儿知道您其实最喜欢跟我“打广子”，孩儿还是跟您说说话，打打“知心广子”吧，这样更亲切、更自然。您说呢？</h3> <h3> 妈妈，孩儿自小跟您几乎无话不说，但孩儿的某些心结您未必知道。记得小时候，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一个当兵在外的军人背着黄挎包，提着黑皮箱，风尘仆仆，心急如焚地赶回家乡。当他看到自家屋前摆满了花圈、挽幛，听到那凄切的锁呐和鼓乐之声时，那名军人双腿一软匍匐在地，嚎淘大哭起来…….尽管我还很小，但仍能感受到那个背井离乡的军人未能在母亲弥留之际见最后一面的伤心和悲恸。那一幕对我幼小的心灵不啻是一次强烈震撼，从此深深印在我的脑海。当我入伍后，随着离开家乡的时间越来越长，我时常会想起儿时那一幕，时常担心那不幸的一幕会降临我的身上，以致梦中醒来时往往泪流满面，泣不成声。</h3> <h3> 人常说军人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又说子欲养而亲不待，尽孝不能等。多年来，我总会被“忠”与“孝”的决择所困扰。2015年夏天，我电话告诉您想自主择业回来好好陪陪您，想带着你和爸爸去全国各地自驾旅游。但您有些不悦，说我妇人之仁，不象一个正团职军营男子汉！您说如果部队需要，您希望我继续留在军营。可是妈妈，您知道吗？当兵26年我很少在您身边，即便探亲休假也总是来去匆匆，部队忙了或有任务还得提前归队。我多想一身轻松陪着您啊！陪您每天去公园晨练，挽着您的胳膊在汉江边散步，陪您去市场买菜，回到家里边做饭边“打广子”......这种天伦之乐、晚年之福又岂是逢年过节时给您寄点钱，买件衣服，打个电话所能代替！孩儿也并非不忠，从当兵第一天起我就发誓要当一个好兵，二十几年军旅生涯也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及至任团职主官时也把一个后进团队带入了先进，期间经历的生死考验我都是挺身在前，站在一线。孩儿没有辜负您的教诲，没有给您丢脸，更没有给军徽抹黑！</h3> <h3> 其实啊，现在想来孩儿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否则我真会后悔一生。因为那一年自主择业后我终于有时间陪您了，尽管那是在病房，尽管您被切开了气管，不能正常与我正常交谈。妈妈您还记得吗？当我确定转业的那一天，我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笔挺的军装出现在您眼前，您的眼里噙着泪花，脸上绽着笑容，拉着我的手，抚摸着我的脸，给我比了一个大拇指。那一刻我知道您的心里是欣慰的，是踏实的：儿子终于回来了！</h3> <h3> 那一年不堪回首。您承受的病痛太多太重，而您却总是那么顽强。每次医生给您做治疗时，那种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我撕心裂肺般握紧了拳头，额头冒汗，不忍目睹。那一刻，我不知道我是在对您尽孝还是在让您受罪啊！而您硬是一次又一次挺了过来，令所有医生、护士和病友动容和敬佩！您只能用纸笔、手势和口型与我们交流，表达着对生的渴望对死的坦然，诉说着对儿孙的关心和爱护，回忆着过去那些美好的时光和故事。您说人故有一死，您并不怕死，遗憾的是孙女送回来上学六年眼看就要高考而您却倒下了，您说您没有完成好任务，心有不甘；您说孙子硕士即将毕业，您想看到他把孙儿媳妇娶回来的那一天。</h3> <h3> 那一年甘苦共存。即便久卧病榻，戴着呼吸机，连着监测仪，您也不改老而自尊、老而爱美、老而时尚的顽强个性。您总想保持在世人眼中那个乐观、热情、豁达、开朗的形象，不让他人看到你的病容，拒绝亲朋好友的探望。您说您即便走了也要穿戴干净，打扮漂亮，走得潇洒，不事张扬和铺排。您说爸爸是个外乡人，在安康50多年，您走后我们一定要照顾好他......有时，您象一个阅尽人间浮华，饱经人世沧桑的哲人陷入沉思；有时，您象一个调皮的孩子，弄出恶作剧，逗得医生、护士咯咯直笑，病房里瞬间荡漾着一片温馨；有时，你轻轻地握着我的手，神情安详地闭目欣赏着您爱听的《汉调二簧》、黄梅戏和越剧、京剧。每每此时，孩儿多么希望时间在那一刻停留，孩儿的心和您贴得好近好紧……</h3> <h3> 那一年艰难漫长。我怀着多年没能在您身边尽孝的悲愤，凭着军营打磨出来的坚韧和不能失去母亲的信念，心无旁骛地和您一起与死神展开了搏斗。我不信有过不去的坎、攻不下的山头、降不住的病魔，我不信我们的坚强执着、艰辛付出、全家努力不会感动天地！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亲爱的妈妈要遭受如此磨难还要失去生命？为什么在我终于可以安心陪伴您时上天却不给您时间？我恨天之无眼，天之不公啊！</h3> <p class="ql-block"> 妈在家就在，妈走了家乡已成故乡。亲爱的妈妈，您走后我和哥哥都象失魂断奶的孩子，每每在公园里、在天桥上、在街道边看到一个背影或穿戴像您的老人，我都会紧走几步赶上去，再回头看看；每每在工作中、在休息时都会不经意地想起您。我想那是妈妈在想儿子了，你慈祥的音容会立刻浮现眼前；每每再回家乡，巴山还是那么青，汉江还是那么绿，城市还是那喧嚣，可我已没有了过去那份亲切和熨帖，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恨汽车太慢，火车太迟，飞机晚点……</p><p class="ql-block"> 妈妈，您走后爸爸身体尚好，您的孙女已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和专业，兼修第二学历，学余还当了陕西省博物馆的解说员。孙子毕业后进了航天部门，从事航天研究。前不久我们还赶回去参加了他的订婚仪式，孙媳就是在您病情危重时探望过您的那个女孩，懂事乖巧，也很上进。哥嫂于去年国庆乔迁新居，哥哥仍代高三数学，很忙很辛苦。嫂子今年没当班主任，相对轻松，把哥照顾得很好。您的二儿媳在北京上学，七月份回青。孩儿我今年初被聘一家国企，日子过得充实而平静。</p><p class="ql-block"> 总之，大家一切都很好，您别挂念，您在天堂定要照顾好自己呀！</p><p class="ql-block"> 明天我会去给您烧纸，连同这封信一起捎给您。</p><p class="ql-block"> 敬颂</p><p class="ql-block">春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儿 叩首</p><p class="ql-block"> 戊戌年三月二十六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