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故里人物]61 金色的鳗鱼苗<br></b><b><br></b><b> (小说)江北川 <br></b><b><br></b> 樊汊西去约四十里有一戚墅庙,戚墅庙与东晋谢安(320-385)颇有渊源,谢安为防御北方侵略,在广陵城东北六十里交通要道、攻守兼备的地方步丘筑城堡,雄伟壮观,称新城。谢安居新城期间,关心百姓农桑生计。步丘地势,西高东低,易成涝灾。谢安下令在步丘以北筑一条南北拦水大堤,时称为埭,此埭筑成后,从此渔、农聚居者日多,久之便成了一座集镇,人丁兴旺,百业繁荣。步丘人感戴谢安恩德,建立了谢太傅祠,将谢太傅功德比召伯,故镇名召伯,今称邵伯。在新城东部,从北到南,又建了“谢安七墅”:戚墅(今属邵伯),邱墅(今属真武),樊墅、乔墅(今属丁伙),周墅、桑墅(今属仙女),杨墅(今属大桥)。 当代扬剧著名表演艺术家华素琴(1926-2002)祖藉就在江苏省江都市邵伯戚墅庙华家庄。华素琴在上海和高邮朱龙喜搭过班子,还有一段难忘的情缘……朱龙喜曾做过扬州“许家班”的教师,一身武功十分了得,可称扬剧的开山祖师之一。新中国成立后,由于政治高压态势日臻,朱龙喜莫名其妙地在五十年代后期,竟从上海被遣送到了故乡高邮县燃料公司看大门。“文革”前,如日中天的华素琴乘小火轮去淮阴演出途中,她不忘旧情,甘冒风险特意关照小火轮在高邮轮船码头停靠,独自上岸去看朱龙喜,可惜朱龙喜他因事不在,华素琴时间又紧,她只好留下一些钱托人转交给他。八十年代末,朱龙喜郁郁而终。<br> 2008年,戚墅庙又出了位从一字不识、一文不枚的渔翁成长为风光无限的亿万富翁--单永进,据说是隋唐演义中单骑踹唐营单雄信的后裔。单永进身高个大,肩宽背厚,国字脸,烧酒喉咙,他年轻时酒、肉、饭量在戚墅庙渔业社赫赫有名,一顿能吃得下三斤肉,喝一斤酒,还外加一斤米饭,无人匹敌,到颇有几分先祖单雄信的遗风。他能吃也能做,且膂力过人。1978年冬,31岁他与另一条渔船替东汇的一个生产队包干鱼塘。拉围网一般一边总要三、四个人拉,最少得三个人才拉得动。单永进想请生产队队长派两个劳力帮忙拉一下,应该不成问题。谁知生产队队长不派人到也罢了,反而对单永进激将道:“象你这么大的山子,一个人一边拉得溜溜的,嘿嘿!”</h1> <h1> “好!队长哎,你不帮忙,我就一个人拉,拉到头怎么说?”<br> 队长本是玩笑,一见他较真便笑道:“你一个人拉到头,我拣一条最大的鱼送你。”<br> “真的?”<br> “真的!”<br> 真的硬让老婆去鱼塘东边帮那对夫妇拉网,单永进独自一人一步一步将围网拉了两个多小时与对岸三人汇合,将鱼起网。队长重诺,真将一条最大的近二十斤草鱼拎给他。他略一沉吟,将最大的草鱼又扔给了队长,只拿了一条七、八斤的鱼,笑道:“太大了,吃不了。呵呵!”<br> 尽管单永进夫妇省吃苦做,一家四口仅仅吃饱而已,既不能吃好也不能穿好。<br> 戚墅庙分田到劳后,渔业上也分船到户了!不久,鳗鱼苗的价格见风涨!与君子兰一样简直涨疯了!疯狂的鳗鱼苗!<br> 哦!小日本,不!日本人十分酷爱此物!<br> 鳗鱼为鳗鲡科动物的鳗鱼,产卵于海,生长于江河,属江河入海洄游鱼类。鳗鱼属鱼类,似蛇,但无鳞,一般产于咸淡水交界海域。主要分布在中国长江、闽江、珠江流域、海南岛及江河湖泊中。鳗鱼苗不能用人工繁殖来培育,因为鳗鱼有很特别的生活史,很难在人为环境下来模拟。鳗鱼的仔鱼体长体长6厘米左右,体重0.1克,但它的头狭小,身体高、薄又透明像片柳树叶子一般,又称“柳叶鱼”。它的体液几乎和海水一样,可以很省力地随着洋流作长距离的漂游。在年底与开春渔民们都会在河口附近的海岸用手叉网来捕捞正要溯河而上的鳗线。鳗线经养殖后才慢慢有色泽出现,变成黄色的幼鳗和银色的成鳗。在自然条件下,可捕到的鳗鱼的最大个体为45厘米,体重1600克。 <br> 我上小学五年级时,那时肉价贵,鱼便宜,家中常吃鱼,吃过一次鳗鱼,真肥嫩,不腻人,令人难忘。饭后,爸爸讲了一个钓鳗鱼的故事,听了十分惊讶,哥哥竟然欲吐。我生性顽劣,反应还算马马虎虎,不过,故事至今记忆犹新!爸爸说:一人喜食鳗鱼,暮春于江边专门钓鳗鱼,至中午尚未有鱼吞钩。突然,上游淌来一芦扉卷子,在其旁数尺被什么东西绊住了,钓鳗鱼的人也未在意。不一会,他连钓数条二斤多重的大鳗鱼,他高兴极了,又是一条!他上饵甩钩时,忽然一阵风,钩住了芦扉卷子,一用力,芦扉卷子散开了,啊!一小孩子已腐烂的尸体,数十条大鳗鱼正钻进钻出……其状惨不忍睹!原来鳗鱼是食腐鱼类,这个人从此再也不吃肥嫩鲜美的鳗鱼。</h1> <h1> 从三江营到东海之滨,捕鳗鱼苗大军如过江之鲫,蜂涌而起,几百公里的河、江、海岸黑麻麻一片。单永进闻风而动,可是,他老婆又怀孕了,渔船上旺丁一点不假啊。他想:老婆又不是头胎生育,生了两个小伙头子,这胎说不定生个小丫头,呵呵!他还是问道:“你带在身上,我们还是不去吧?”话虽说出口了,他心中是有点后悔的。<br> “不!就走!”老婆却坚定地回道:<br> 戚墅庙渔业社在家的七、八艘船出发了,沿京杭大运河过邵伯闸直奔长江。单永进捕捞了十天,起早贪黑,却收获甚微。古谚云:“ 千罾万簖,捞不了河里的一半。”那是人口少,才几千万人,至明、清之际人口才过亿。而当今十多亿人!长江的鲥鱼吃绝了,刀鱼也吃光了,人的嘴呀真是无底的洞!还千罾万簖,捞不了河里的一半吗?<br> 单永进的老婆由于过度劳累,胎儿早产了,生下的果真是女婴。夫妇俩十分开心!可是,高兴没两天,女婴在妈妈的哭喊声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在妈妈的怀中渐渐冰凉了。她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就永远闭上了稚嫩的双眼。单永进夫妇俩哀恸欲绝,他们忍泪含悲在江岸边埋葬了女儿。哀恸归哀恸,生活是生活,单永进硬起心将一棒泪水一把鼻涕的妻子拖上船,立即离开这伤心之地。<br> 初捕鳗鱼苗,钱未挣多少,女儿还夭折了。夫妇俩白天干活还好一些,打打杈时光也就过去了。可是,一到晚上,那小毛囡囡的模样使他们常常无法入睡,有时半夜在梦中哭醒,夫妇俩相对而泣。<br>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又到捕鳗鱼苗的季节。单永进与老婆商量,要溯江而上。他虽不识字,头脑却不简单,他们船到安庆江面时,这儿已有人知晓捕捞鳗鱼苗了。当他行至九江时,这儿渔民尚不知捕捞鳗鱼苗买钱。他们的船这才停下来开始捕捞,仍然收获不甚丰,并非想像中的那么多。<br> 单永进从九江沿江而下,边捕边朝下游的芜湖、南京、镇江赶。夕阳西下的江面上,“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远处的岸边炊烟袅袅,暮霭渐渐四合,好一派宁静悠远的山水啊!单永进也准备再叉几网就收工吃晚饭。谁知一网下去却有份量,他双臂微微一用劲,网上来了,啊!一个死婴,再细看还是个女婴!单永进头脑“嗡”的一下,几乎站立不住。妻子忙问:“你做交啦?做交啦?”<br> “唉!捞了个死伢子上来,还是小丫头。”<br> “唉!还不撂到江里头去?”<br> 单永进不由得不想起一年前夭折的小女儿,他越看越象自己的小女儿,动了侧隐之心,对妻子说:“马上靠岸吧,把她埋掉,让她投个好人生,让她投个好人生吧!”<br> 单永进又下了几网,捕到了几条如蚯蚓般大小的鳗鱼苗,他小心兢兢地将黄金般珍贵的鳗鱼苗轻轻放入水仓。船靠岸了,他还去中仓特意找了一件棉内衣来包放在前仓的女婴,刚蹲下的他突然“啊”了一声,惊呆了!正在后仓烧晚饭的老婆也窜到前仓,夫妇俩手拉着手紧紧握着,喜形于色!<br> 原来,女婴的腹腔旁有一洞口,正溢出无数的鳗鱼苗,少说也有近百尾!单永进夫妇俩晚饭也没吃,一直等到没有鳗鱼苗游出来,才将这女婴包起拎上江岸埋葬,他们还对虔诚地对小坟丘作了揖。<br> 单永进非常善于动脑子琢磨,再来解决问题,且胆大心细,常出人意料。这年一进腊月门,他便收购起猪仔,连病、死猪仔也收,收了近百条。他的邻居甚至怀疑单永进脑子出了问题,脑子进了水?疯了?!<br> 他装了满满一船猪仔出了运河,溯江而上至武汉东。用坏渔网、化肥编织袋将猪仔灌进去,扎紧口系上江滩上拣来的石头坠入离江滩不远处,他还想出了用江面航标灯,岸上过江电缆的铁塔、大树、入江口等为标识,沿江而下,猪仔一路放至南京,并画了一张只有他自己一看就明白的识别图。<br> 到家后,戚墅庙渔业社的邻居问他们小猪仔弄到哪儿去了?单永进夫妇俩笑而不答。<br> 这个春节单永进夫妇俩过得忐忑不安,正月初五迎财神,单永进一夜未合眼,午夜钟声才响,他便在河边码头挑起第一担财神水回家,夫妇俩用此财神水和糯米粉面包的白糖渍板油丁的大圆子敬财神,敬过财神,4只一海碗的大圆子他一顿就吃了16只。这年,戚墅庙迎财神的确是单永进家最早。眼巴巴盼着过了小年把子--正月半,单永进夫妇俩就出门了。<br> 经过数天的航行,到了武汉东第一个下猪仔处,第一网下去就是十几条鳗鱼苗,他又用滚钩将网着的小猪仔捞起,活蹦乱跳的鳗鱼苗不下几百条啊!拣尽了鳗鱼苗又将小猪仔放入江中,过一段时间还可来捕。<br>单永进捕鳗鱼苗成功了!<br> 20世80年代万元户非常少,这年,捕捞鳗鱼苗的收入使单永进成了百万富翁。<br> 正当鳗鱼苗大战不可开交之时,单永进激流勇退,搞起了运输,买了两艘300吨的铁壳驳轮,一艘运沙石,一艘运原油,收益甚丰。90年代他已拥有两个船队。单永进从组建船队买船中感到造船比运输的利润更丰厚,目光又转向造船业。</h1> <h1> 2000年前后,一方面是国营、集体企业纷纷关停并转,工人下岗;一方面是各级政府大张旗鼓的招商引资。真是剃头挑子一头冷一头热啊!许多普通工人、技术干部眼中尚属优质的百万、千万元资产的国营、集体企业怎么就零资产转让呢?而且非得转让给市委书记、市长指定的某一个老板呢?零资产是什么概念呀?白白赠送啊!在国企退民营进的盛宴中,精英智囊们竟说:“牺牲几千万产业工人的利益不算什么!”究竟牺牲谁的利益才算什么呢?若以三千万下岗工人计,他们的老婆、孩子、父母呢?受直接影响竟是一亿多人啊!他们的劳保、医保呢?而政府却在给公务员搞高薪养廉,养得了廉到也罢了,廉是养得了吗?岂不知欲壑难填啊?没有铁法,何来刑威?精英智囊们显然代表的是国有资产流入他们腰包的既得利益者集团。知识分子起码的良心呢?<br> 单永进又赶上了国企退民营进的盛宴,他接受了零资产转让的镇办船厂,立马更名为“江苏永进船泊制造有限公司”,注资5000万元,厂子有了响动,有了生机,有了耀眼的蓝色焊花。原国营扬州江阳、江都船厂下岗的工程师、工人技术骨干尽他挑,就连举世闻名的上海江南造船厂退休副总工程师也被他一字不识的单永进用高薪给挖来效力了。<br> 单永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在造船业中又取得了巨大成功!<br> 2008年1月8日上午9时18分,沿江开发区锣鼓喧天,爆竹轰鸣,烟花似锦,五彩缤纷。永进船泊制造有限公司制造的20万吨自行油轮下水了,副省长与单永进一齐按下电钮,并与站在主席台后排的洋人船东、中国船级社副总裁及、市、县委书记等官员一齐举起了昂贵的香宾。<br> 一字不识的单永进在捕鳗鱼苗、运输、造船业中取得的巨大成功,是否为我们的国企改革带来一点点思考呢?就一点点思考。<br> 朋友讽刺道:你比郎咸平教授还有更系统、更深的思考吗?<br> 我无语。<br><br> 写於改革开放三十周年 2008.1.16</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