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 ——在母亲节来临之际，仅以此篇献给我的母亲

杨运堂

　　从老家回京已有半年了。毎每拿起笔想说点什么，却因心潮难平、泪水模糊而无法动笔。今夜，趁着月色清淡，趁着暖风和煦，趁着妻儿熟睡，那就任由思绪信马由缰，带我飞回故乡，依偎在老娘的身边……

老娘今年八十有六了，除却脑血栓引起身体瘫痪，不能下地行走外，精神仍很矍铄，思维仍很敏捷。对于一个十余年卧床的老人来说，有这么好的身体，真是可贵。这不乏哥姐和妹妹的悉心照料之功，但我也认为和老娘一生命运坎坷，生活艰辛，从而养成的豁达心情有关吧。

　　老娘嫁给穷的只有一口破锅几只破碗的父亲时也正值伟大领袖毛主席提出“人定胜天，有人便有了一切”口号之际。于是乎，父亲和母亲为了社会主义接班人，一口气生下来我们兄妹九个。在那个一穷二白的社会，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如何让我们九个生命延续下来成为了老娘最为头疼、最为天大，也最为难以办到的事情。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庄家汉，也是三里五乡出了名的能工巧匠。他会木工，会砖瓦工，会剪纸，会厨师，可以说无行不通。也因为此，哪个村？哪一家？有个起屋架梁，垒炕打墙，红白之事等，都来请父亲帮忙。父亲也是有求必应，乐此不疲。宁可不去生产队里劳动，挣工分，来养活一家老小。淳朴的父亲想以此赢得村里人的尊重。可换来的却是年底分到的口粮只够全家一个月的食用。哥哥姐姐吃着野菜还能勉强填饱肚子，少不省事的妹妹饿的半夜哭着要吃馒头。父亲蹲在炕头，抽着旱烟，只是一味叹息，老娘哭着埋怨父亲：“天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可是，日子还要一天天过下去。为了能填饱一家十几口的肚子，老娘回自己娘家借到了十二块钱，买了竹纤和面粉，干起了挂面营生。老娘心灵手巧，又能吃苦，抻出的挂面又细又长，劲道滑溜。比起今天《舌尖上的中国2》里面讲到的陕北抻面老大爷有过而无不及。老娘一面卖挂面换些柴米油盐，一面将挂面的边角料煮给我和妹妹打牙祭。时至今日，在这个物种丰富，应有尽有的富裕社会，也算吃过山珍海味的我，存在记忆里的美食，还是老娘抻出的挂面更为美味，更为难忘。

　　老娘用她坚韧的身躯撑起了全家的温饱，又用她的善良和孝心送走了婆婆——我印象中一直躺在炕上，骨瘦如柴我的奶奶。每次吃饭，老娘总是把第一碗盛的又稠又满，还滴上几滴香油。然后招呼我：“四儿，快给奶奶端过去，可不敢偷吃啊”。我闻着香气扑鼻的饭菜，把老娘的嘱咐忘的一干二净，禁不住偷吃了几口。被老娘发现，换来的是一顿打。有时父亲外出，带回来几个烧饼，偷偷塞到娘手里，老娘闻闻便又塞回父亲说：“还是给咱娘和孩子们吃吧，我不饿”。几十年后，当我带着老娘和儿子龙霄到山东威海游玩，在酒店用手指抠出老娘肛门便结时，儿子问我：“爸吧，你不恶心，不嫌臭吗？”我口里便又一次泛出那烧饼芝麻的香味。两者怎就关联到了一起？还是让儿子在生活中慢慢体会吧，身教重于言传！

老娘一生忙碌，持家、育儿、劳作，爱好无几，唯有麻将，不离其右。就是怀胎九月，血栓偏瘫，也没有离开麻将桌。为此没少挨父亲的呵斥，但过后依旧我行我素。有时，没排上场，就站在旁边看上半天。如今手脚不灵便了，逢年过节看到晚辈们打上几圈，她也总是坐在旁边指点一二。

　　岁月无情，天道不测。老娘七十古稀之年，大姐因为乳腺癌早早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娘听到消息后，几天不吃不喝，消瘦了很多。五年之后，父亲和老娘双双煤气中毒，父亲因为平时一贯身体很好，吸入一氧化碳太多，驾鹤仙逝。老娘奇迹般又活了过来。只是我没敢把父亲去世的消息如实告诉她老人家，我怕她已经多难的生命再次受到折磨。她毎每问起父亲，我们都搪塞说父亲去了海南叔叔家，我还逗趣说父亲不愿和她生活在一起了。她听后笑笑，不置可否。直到去年叔叔回乡说出实情。老娘见我面哆嗦着，哽咽着只讲了一句话：四儿，你瞒我好苦啊！便呆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经过接二连三的打击，老娘活的很坚强，也很淡然、洒脱。她不止一次和我们兄妹几个嘱咐：她百年后，尸体不要火化，也不要办丧事，用草席裹了偷偷埋在自家果园里。她说她怕火烧着疼。

　　日暮残年的老娘愈发思念自己的儿女，总是念叨我们兄妹几个谁多久没去看望她了，特别是对远在北京工作的我，更是挂念。每次通电话，她都会问我啥时候回去。而我却总是以工作忙没时间，孩子上学需要接送来敷衍她。现在想来，我们兄妹都有了自己的小家。都有了自己的儿子或者孙子、外孙女。都忙碌着为自己的小家生活更温馨，享受天伦之乐。但却忽略了还有白发苍苍的老娘，在望眼欲穿盼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守在身边，听听她的唠叨。

　　写到这儿，愧疚夹着思念泪水又浸满了双眼，填满了胸腔，压的我好难受，便搁笔吧。这时隔壁屋里妻儿鼾声正浓，睡得香甜。唉，他们知道我的心愿吗？

中年的娘和小妹，因为太过贫穷，照不起照片，也仅仅有几张当年的岁月可以怀旧。

这可能是老爹和老娘唯一的一张合影彩照吧？

老爹和二哥三哥的合影。当年的二哥好瘦啊，和现在的胖好像是两个人。三哥那个时候就已经带着忠厚样，多年后的今天，依旧实在本分，孝顺！

老爹一生受尽磨难，却为人正直。深受乡亲的敬重。多才多艺是为乡邻服务。自己唯一爱好就是喝二两烧酒。2009年的农历腊月二十三，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永远离开了我们。亲人已逝，怀念却是长久。儿子至今仍然记得爷爷午后躺在苹果园树下摇椅上微醺的样子！

儿子四岁大时，第一次回老家。奶奶和大姑，眼里满满的都是爱！

当年土里刨食的日子，很是清贫！

这是我作为儿子，第一次带您出来海边游玩。您看到大海，很新奇。问我：四儿，这么多水从哪里来的呀？用这水浇地种庄稼多好啊！我和妹妹都是哈哈大笑

山东蓬莱，八仙过海之地。也希望老娘快乐似神仙！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您第二次到海边游玩。把脚泡在海水里，感受感受

四妹的孝心，无微不至。

孔府一游，我和您孙子保护您！

英姿飒爽的外甥是一名光荣的海军军官。今天结婚了，我们都很高兴。

可您却老泪众横！！！我知道您这是高兴的泪，是想起了我英年早逝的大姐，我那一生奔波劳累，苦命的大姐，我们几个兄弟姐妹深爱的大姐。如果大姐能看到她儿子结婚这一幕，该是多么的高兴啊！我想，天堂上的大姐一定在看呢

春节你就这样一直坐在轮椅上，不舍得休息。看着我们兄弟姐妹和您的后代们吃饭，喝酒，打麻将。因为一年之中这样的相聚，对于您实在太少，您想尽可能的和我们在一起。

长时间的坐着，您的双脚都浮肿了！

六十多岁的二姐推着八十多岁的您，这是春天里最美的风景。

农村的社戏上，和老姐妹互相问候，唠唠嗑！

时光总是很快溜走，相聚的时刻总是很短暂。我就要走了，再一次的别离，总是很伤感。你执意坐在轮椅上看着我出门。儿子和我悄悄说：爸爸，奶奶正流泪呢，你怎不回头和奶奶告别啊！我回答：儿子，我怕一回头，再也迈不开离家的步……

娘啊，您不要再老了，您再老下去，我就没有娘了。没有娘的游子，就永远回不到故乡了。没有娘的故乡，就成了一个空壳了。

娘啊，您不能再老了，再老我就没有娘了。没有娘的儿子，再外受的委屈，去和谁说？

娘啊，您不能再老了，您再老下去，我就没有娘了。没有娘的春节，我带着您孙子去给谁叩头？又怎能享受天伦之乐？

娘啊，您不能再老了，再老我就没有娘了。没有娘的儿女，兄弟姐妹还能聚到一起那样欢声笑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