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h3><h3>《醉翁亭记》说醉翁</h3><h3><br></h3><h3> ● 笑 波</h3><h3><br></h3><h3><br></h3><h3> “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句话流传千载,都会说,也都明白,更都佩服它的巧妙和精彩。当然,一提起这句话便会想到它的由来,想到醉翁亭、想到《醉翁亭记》、想到自号醉翁的那位卓尔不凡的天才。欧阳修是也。</h3><h3><br></h3><h3> 韩愈所倡导的古文运动至晚唐而衰微,是欧阳修砥柱中流换狂澜于既倒,成为古文运动新的统帅。三苏、曾巩都出自他的门下,他的巨大贡献,就在于承前启后,继往而开来。在欧阳修的作品中,最为脍炙人口的,莫过于《醉翁亭记》。 </h3> <h3> 醉翁亭在那里?它在安徽滁州市城西南的琅邪山中。琅邪山古称摩陀岭,在三国末期中,晋武帝司马炎兴兵伐吴,镇东大将军琅邪王司马胄曾率兵驻此,因而易名。这里确实是山青水秀,景色幽美,是历史上有名的风景区,古人称誉这里是“蓬莱之后无别山”。醉翁亭就座落在山中的酿泉旁,在那峰回路转之处,亭之建筑并非华丽宏伟,其建造者也并非显要人物,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山僧所修建的一座很一般的亭子。但经欧阳修为之一记,从此便驰名天下,饮誉八方,无人不晓,乃至反比琅邪山的名气更大,这可就完全归功于欧阳修那篇文章的宣传效应了。 </h3><h3><br></h3><h3>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邪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h3><div><br></div><div> 文章写作,贵在新意,欧阳修的文章就善于变格破体,往往成为创新的范例。王安石曾把他的作品之特点归结为“豪健俊伟,怪巧瑰琦”,这种特点充分体现于《醉翁亭记》。</div> <h3> 文章一开头,写法就很新奇,欧阳修肯定不懂电影艺术,但却写出了很强的镜头感,乃至构成组合性很强的完整的蒙太奇长句。他先用了一个大全景“环滁皆山也”来展现群山,这分明是个摇动镜头,而“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则显然是这个摇镜头的落幅。为了收缩视野,紧接着就跳了一个中景,把视点集中到琅邪山“蔚然而深秀”的林间。随后,镜头便开始沿山路向前缓缓移进,随着流水声的出现,镜头止于两峰之间并推向了山泉。在镜头落稳之后,又从堵满画面的泉水摇向盘旋的山路,这时,醉翁亭才赫然在目,是摇进画面里来的。这是典型的前进式蒙太奇段落,说它是电影艺术分镜头的范本也 不过分。</h3><div><br></div><div> “作亭者谁?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 </div> <h3> 这篇文章虽称之为记,却实为赋体。虽然其中也有记,记述了亭之所在,亭之建者,亭之命名由来,以及风光之美和宴游之乐,但都是通过铺叙手法来写的,所以也是赋体。文章的立意还在于寄情怀,述志趣,并不属于某次宴游之记。尢为精彩的是文中迭用了二十一个“也”字放在句尾,表示肯定。这样就把一切描写和叙述,都化成了说明句,并用不断重复“者”起“也”落的句法结构,形成一种韵律美,显得十分别致。这种独特的写法,冠绝今古,确实是别开生面的一大创举。他居然把最寻常,最普通的轻虚字“者”和“也“用得如此妙丽古雅,增辉添趣,确实是了不起的大家。</h3><h3><br></h3><h3> </h3> <h3>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h3><div><br></div><div> 前面已经说明了地点与环境、亭子和醉翁,再往下,就该写山水之美了。如果直接就转入风景的描述,那就抛开亭子和醉翁,另起话题,必然会前有断痕,后生突兀,那就不好了。欧阳修却巧妙地用酒来过渡,使翁之醉成为风光出现的理由,将山水之美变成为翁的醉中感受,这种感受已经达到醉人的程度,正说明山水之美,其美至极。“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山水之乐却寓于酒。用酒带出山水来,这分明是一种承接转换,却又让人感觉不出来,这正是“花香暗渡”之法,如浩浩江河,一苇飘过,实属绝妙无比。 </div> <h3>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去归而岩穴瞑,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荫,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 </h3><div><br></div><div> 既然醉翁的意趣不在于酒,而是陶醉于山水之间,而欣赏山水的乐趣,又是领略在心而寄托于酒,那就很自然地要谈起这种乐趣之所在。于是,便以精彩而生动的语言,展开来写山林之美。他写出了晦明变化的晨夕对照之美;写出了春光秋色、盛夏严冬的四时变幻之美。他是以朝阳驱散了林中晨雾、暮霭加重了山壑的幽深,来展示晨夕对照;以芳草清馨、茂林浓荫、风寒霜重、水枯石显,这样一些最富特征的景象,来写春之明丽、夏之繁盛、秋之肃杀、冬之凛冽,真是一幅幅如诗的画卷。他以传神的笔墨,写出了最美的山林颂歌,能不醉人吗?</div><div><br></div><div> “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至于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 </div><div><br></div><div> 仅写自然景物,虽有晨夕对比和四时变化,但有景无人,总是缺少生气,只有加上人物活动,才能产生动静相衬之美。所以才一定要有这段“滁人游也”,而且是有行有止,有呼有应,有唱有憩,有老有少,这可就生动多了!虽然首先上场的仅是一些群众演员,主角尚未露面,可是热闹劲已经有了。</div><div><br></div><div> ″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 </div> <h3> 往下是要写太守宴游之乐的,但是先别忙,他不会一下子就端出来,而是先从溪说起鱼,由泉谈到酒,把吃的喝的都摆上,然后这才告诉你是“太守宴也”。他太会卖关子了,不会让主角轻易地就出来,就是露了面也是在群众场面的大全景之中,这样才好引出下文,展开来写“宴酣之乐”。 </h3><div><br></div><div> “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奕者胜,觥筹交错,起座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div><div><br></div><div> 他果然把宴饮写得很热闹,宾客们在尽情地游乐:有对坐奕棋的、有做投壶游戏的,有猜拳行令的,有兴高采烈起坐喧哗的,让人如闻其声,如临其境。如果说游人是群众,宾客也不过是配角,那么主角在哪呢?作为主角的太守,此刻正醉卧在最不显眼的“其间。”这位太守既然不在显要的位置上,没什么动作,也没声音,为什么反而觉得他更突出呢?因为他异于众人,闹中独静,恰为反衬之法。这正如在晚会上,所有的女人都穿着艳丽,忽然走来一个衣裙素雅的姑娘,这时所有的艳丽色彩都将成为她的陪衬。原来,那很热闹的“滁人游”和“宾客欢”,恰是这并不热闹的“太守醉”之陪衬,所以他就反而更突出了。</div><div><br></div><div>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荫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div><div><br></div><div><br></div><div> 宴游是要有一段时间过程的,刚写到宴乐,马上就收笔,那就没有尽兴的感觉。可是若不收笔,再这么游乐下去,又会显得太拖沓了。在电影表现手法中,聪明的导演常用光线射角的变化来说明时间的推移,看来欧阳修早就会这一招,所以他只用了一句“已而夕阳在山”就立刻收摊了。简炼而不突然,真妙!他太会烘托了,居然把山中的禽鸟也拉上来,用以反衬众人之乐,然后再以众人之乐来衬托太守之乐,经过这样层层的烘托,那太守之乐可就太不寻常了!</div><div><br></div><div> 究竟太守那高人一筹的乐,又乐在哪里呢?那就是乐在民之安乐,也就是说使众人皆乐正是我的乐,而这种快乐不是地方长官就体会不到。他在同时所写的另一篇文章中,曾说“夫宣上恩德,以与民共乐,刺史之事也”,那是明说,而这里是暗含着,但却能让人体会到,高就高在这里!</div> <h3> 往下是要写太守宴游之乐的,但是先别忙,他不会一下子就端出来,而是先从溪说起鱼,由泉谈到酒,把吃的喝的都摆上,然后这才告诉你是“太守宴也”。他太会卖关子了,不会让主角轻易地就出来,就是露了面也是在群众场面的大全景之中,这样才好引出下文,展开来写“宴酣之乐”。 </h3><h3><br></h3><div> “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奕者胜,觥筹交错,起座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br></div><div><br></div><div> 他果然把宴饮写得很热闹,宾客们在尽情地游乐:有对坐奕棋的、有做投壶游戏的,有猜拳行令的,有兴高采烈起坐喧哗的,让人如闻其声,如临其境。如果说游人是群众,宾客也不过是配角,那么主角在哪呢?作为主角的太守,此刻正醉卧在最不显眼的“其间。”这位太守既然不在显要的位置上,没什么动作,也没声音,为什么反而觉得他更突出呢?因为他异于众人,闹中独静,恰为反衬之法。这正如在晚会上,所有的女人都穿着艳丽,忽然走来一个衣裙素雅的姑娘,这时所有的艳丽色彩都将成为她的陪衬。原来,那很热闹的“滁人游”和“宾客欢”,恰是这并不热闹的“太守醉”之陪衬,所以他就反而更突出了。</div><div><br></div><div>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荫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div><div><br></div><div> 宴游是要有一段时间过程的,刚写到宴乐,马上就收笔,那就没有尽兴的感觉。可是若不收笔,再这么游乐下去,又会显得太拖沓了。在电影表现手法中,聪明的导演常用光线射角的变化来说明时间的推移,看来欧阳修早就会这一招,所以他只用了一句“已而夕阳在山”就立刻收摊了。简炼而不突然,真妙!他太会烘托了,居然把山中的禽鸟也拉上来,用以反衬众人之乐,然后再以众人之乐来衬托太守之乐,经过这样层层的烘托,那太守之乐可就太不寻常了!</div><div><br></div><div> 究竟太守那高人一筹的乐,又乐在哪里呢?那就是乐在民之安乐,也就是说使众人皆乐正是我的乐,而这种快乐不是地方长官就体会不到。他在同时所写的另一篇文章中,曾说“夫宣上恩德,以与民共乐,刺史之事也”,那是明说,而这里是暗含着,但却能让人体会到,高就高在这里!</div> <h3> “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h3><div><br></div><div> 文章的结尾虽然简短,却是呼应全篇的,在这里他抖了一个大包袱。在文章的开头就提到了醉翁,但没说是谁? “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太守又是谁呢?不说了,从而埋下伏笔,引起悬念,并一直以第三人称说下去。直到最后这才端出来,告诉你说“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这才叫藏墨于首,显豁于尾,妙笔惊人,独具匠心呢!实际上他是兜了个大圈子,卖了个大关子,让人不能不敬佩他的巧思。</div><div><br></div><div> 欧阳修的这篇文章一问世,立刻就产生了轰动效应,远近争传,影响巨大。其原文之碑拓,人人求购,据《滁州志》所载:为了拓碑,用尽了琅邪寺里库存的毡子,乃至连僧房里铺的毡子都拿来用了。不仅文人要,商人也要,因为在遇到征税关卡时,只要把那《醉翁亭记》的拓本送给监税官,就可以免税。此足以证明这篇文章之身价,何止是‘洛阳纸贵’,连滁州毡子当时都能卖大价钱。 </div><div><br></div><div> 古文大师韩愈曾说:“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这是他写作实践的深切体会。但人禀七情,兼俱喜怒哀乐,写文章也不能局限在穷愁苦恨之一隅,难度大方显才高艺巧。欧阳修在滁州同时写的两篇文章,《醉翁亭记》和《丰乐亭记》都是“欢愉之辞”,但既工且妙。</div><div><br></div><div> 欧阳修曾出任地方官多年,而且颇有政绩,他写文章来赞美治下的民享安乐,自己也因而感到愉快,他的乐应该是真乐,不必去硬找其中的压抑和苦涩。因为从当时的处境来看,他虽然是左迁滁州,但与十年前被贬为夷陵令大不相同。他仍然有右正言、知制诰的京官头衔,是朝臣权知地方军州事,所以他不会有苏轼那种苦中作乐的情怀。虽然他自号醉翁,但也并非是纵酒颓放消极倦客,因为他不同于李白,也有别于苏轼。他是个斗争性很强的政治家,王安石曾说他“果敢之气,刚正之节,至晚不衰”。实际上他写《醉翁亭记》时,年龄只不过四十岁,他曾在诗中说:“自号醉翁聊戏客”,连“翁”都是戏言,那“醉”也就未必当真了</div><div><br></div><div> 这位“文章太守,挥毫万字”是真,“一饮千钟”则属夸张之语,而“饮少辄醉”也不可信,都是艺术需要,读者不必当真。 欧阳修不仅是北宋文坛的一代宗师,在当时的政坛上,也是个很重要的人物。曾历仕宋代的仁宗、英宗、神宗三朝,最高职位做过枢密副史、参知政事,等于是副宰相,所以获得了资望极高的观文殿大学士的职衔,并特进正二品。最后以太子少师致仕,死后追赠为太子太师。</div><div><br></div><div> 欧阳修的一生,可谓是生有高名,死享盛誉,正如王安石在祭文所说,是“生有闻于当时,死有传于后世”。在几千年封建史上,像他这样有品味、有良知的政府官吏,实属凤毛麟角。他的传世名篇很多,像《秋声赋》、《朋党论》、《五代史伶官传序》等,都很著名。他的词也有许多是传世之作,像“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类的秀句,不知曾陶醉了多少红男绿女。但影响最大的,恐怕还要属《醉翁亭记》,因为”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句话,已经成为一句引伸性很强、规范性很高的成语,被人们广泛地运用。什么时候提到了这句话,什么时候就会想到《醉翁亭记》,想到欧阳修,想到他那绝世的才华。欧阳修的“英魄灵气”不仅长伴箕山颖水之湄,而且占据着文学史上的独步之位。</div><div><br></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