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母亲的手就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h3><div><br></div><div>如今，她却常常为自己的手自卑，人多处总是把手深深地掩藏在衣袖中，或者抱在怀中，不让人看见，为此，常有必须拿出手的场面，她总是局促不安地伸出自己的手，还边低声歉意的说道：“你看看，你看看我的手，怎么拿得出来呢？”</div><div><br></div><div>高尔基说：“世界上一切光荣的骄傲，都来自母亲。”而一切来自母亲的骄傲，断不能离开母亲的一双手所创造出的成果。</div><div><br></div><div>母亲有着怎样的一双手啊，在年迈时如此让她不自信。</div><div><br></div><div>其实，母亲的那双手我也不愿意去仔细端详，因为那是抚摸了无数苦难后修得的一双手，每当提及她的手，我总会佯装不经意似地回避着。</div><div><br></div><div>因为我怕岁月的积淀砸伤母亲的心，怕淬炼生命的时光逼她如此之近。更怕，我的眼睛会潮湿。</div><div><br></div><div>母亲，今年62岁，却比同龄人更显苍老，而一双手的岁月似乎比起年龄更加沧桑。</div><div><br></div><div>伸开她的臂膀，拿起她的手，是那么僵硬、沉重，伸不展的手指，弯曲着似乎有干不完的活在等她去做，肿大的指关节，诉说着一场场生命的疼痛，粗粝的皮肤，洇开日月的轮回，浸染出一幅无字的水墨画。</div><div><br></div><div>她的手就是缺及水分的枯树枝啊，尤其满布的老年斑、褐色的印痕遮蔽了她所有的皮肤，一直延伸至肘弯处，我知道，那些黑斑里，老年斑的成分绝对不是全部。</div><div><br></div><div>她因此而怕他人嫌弃她的手，怕我们因她的手而不愿吃她做的饭食，母亲总爱拿自己的手教育我们：“干活不要太不顾及自己了，一定要注意，不要像我，苦了一辈子，把手都苦成这样子，都见不得人了哦。”</div><div><br></div><div>“我们这就是干活干的太多了，亏得啊！”</div><div><br></div><div>母亲自顾地念叨着，提醒着我们。一个女人啊，应该拥有如玉如青葱般的纤纤细手，而母亲的手，见证着她一生的苦难，见证着这个家的纽带幸福。</div><div><br></div><div>是啊，没有你的拼搏吃苦，当姑娘的时候怎能被评为劳模标兵而去学大寨，去北京参观呢，没有你们这一代人执着的信仰，经过那热火朝天的时代，历练苦难坚韧的精神，怎得来我们如今的幸福生活呢？而且，没有你的那双手，你怎么度过那些艰难的岁月，为我们撑起一片蓝天呢？母亲的手，我们深为骄傲，虽然布满了辛酸和艰难。</div> <h3>母亲没有羞花闭月之貌，却也是蕙质兰心，我确信她曾经一定有一双让自己爱怜的白嫩细致的双手，在她的记忆里却是不存在的，我知道，是那个贫穷的岁月，剥夺了这一切为女子的权利，为了生存，而漠视着双手的存在，因为母亲，只知道手就是干活的工具。</h3><div><br></div><div>这一辈子，母亲真是把自己的一双手看做是最有利的工具吧，从来也不知道去心疼呵护过它，那斑斑驳驳纵横交错的难道只是一些无法洗去的痕迹吗？</div><div><br></div><div>母亲说，当年为了多挣点工分，为了不落人后，拼命的干活，种田拉粪，拉石头，打羊圈，筛河沙，直到后来的搬砖修房、卸车装车……只要是人能做的活，她都做过，虽然饿极了的时候，喝一口凉水，捧一把雪冰，却总有那么多的精力。</div><div><br></div><div>母亲的手，不仅仅是粗粝的，她也是灵巧的，我记得从小到大，我们姐妹四人的衣服都是最漂亮的，花布做的衣服上总压着匀称细碎的花边，在胸前或者裤兜处绣着一朵小花抑或一只小动物。尤其一双双俊秀的平绒鞋子，更是人见人夸，在鞋头上定会绣着美丽的花朵。</div><div><br></div><div>每逢过年，母亲都会给我们炸油果子，我最爱跟着母亲学，捏出各式各样的花子，等捞出油锅的时候，我们的心是多么满足和自豪啊。八月十五，母亲会蒸上一笼用面做的栩栩如生的小鸟，小鸡，小猴等等小动物。她先捏好面型后，用剪刀仔细地剪出鸟羽，尾巴，再用篦子压上花纹，因此细细均匀的纹路使鸟的翅膀更为形象，用菜籽点上小眼睛，还用红食色点缀的嘴巴花纹，在哪个时代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是最好的节日礼物了，出锅后，母亲用线绳穿成一串，等晾到干透了，才给我们拿去，边玩边吃。</div><div><br></div><div>玩的时候还不能弄脏了，毕竟那是粮食啊，我们就是舍不得吃，等实在是不能再玩了，面品上已被手攥的长上了一层灰色，这才擦吧擦吧，小心翼翼的咬下来“咯嘣咯嘣”地吃了。</div><div><br></div><div>母亲因为给我们炸油果子，手被炸起的滚油烫过好几次，这也仅是我所记忆里的。当时看到母亲的手上、臂上全是亮晃晃的大水泡，我们完全是不知所措，而母亲断不会去医院的，她会照着土方子抹点旱獭油呀什么的，等水泡烂了结痂后，过不了多久她会揭掉硬痂，露出粉红色的肉皮，说，好了，没事了，而整个过程我们看着都害怕，母亲却似没事人似地，照样干活，因为她知道任何事只有靠自己才最可靠，遇到难事，自己不顶着过，是没有人会心疼你的。</div> <h3>三十多年前，进了城的母亲，没有地可种了，就在家中的小院里侍弄个小菜地，然后养上几只羊，几只鸡，给正在长身体的我们增加点营养，然后她就到处找活干，以贴补家用，勤劳不一定能有收获，她每天早出晚归的和别人一起筛河沙，却时常不是在夜间被人偷走，就是被水冲了。后来找到一个福利厂，糊信封，三个一分钱，对于心灵手巧的母亲来说，真得不在话下，她没日没夜地糊啊，我和姐姐做完作业也帮着母亲糊，她在那个厂里是信封糊得最快最多的，可是做记录的人每每把母亲糊的信封都记在了他人的名下，母亲却不愿去争去吵。</h3><div><br></div><div>再到后来，父亲走后，生活更加拮据艰难，母亲为了能让我们上学，没白天黑夜地缝制口罩，因此熬夜熬坏了眼睛，冻坏了关节，就是那么凛冽的冬天也不愿意多加点煤炭。</div><div><br></div><div>口罩缝好了，却没办法销出去，只能积压下来，反而因为买纱布白布借了钱，使我们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母亲只好去找体力活，掏垃圾，挖树坑……记得一次雨后，母亲去拆一单位的院墙，因为地基被雨水泡软了，当她拆了一半的时候，那面墙壁重重地砸了过来，她本能的用手去挡，结果身体没有受多大的伤，而那只手却被砸的红肿，手腕青紫不能动弹好久，她就一只手为我们做饭，做家务，因此她还责怪自己，又耽误了出去干活。</div><div><br></div><div>母亲的手，是怎样的一双手啊，能承载着岁月的重量，推着我们前进；母亲的手，是怎样的一双手啊，能接住沉重的负累，使得我们轻装上阵；母亲的手，是怎样的一双手啊，能劈开苦难的磨砺，容我们身享日月光华；母亲的手，是怎样的一双手啊，能斩荆披棘，为我们开辟一条平顺的道路……</div><div><br></div><div>母亲最遗憾的就是自己没有上过学，不会认字写字，可她实在特别羡慕我们啊，能看书写字。有一段时间，母亲看到我为孩子准备了许多废纸，就问我要了一些，然后又拿了笔墨，原来她偷偷练习毛笔字呢，虽然是照本宣科，从开始的歪歪扭扭到后来还真写的有模有样了，也许是觉得写毛笔字有难度吧，她放弃了。</div><div><br></div><div>她还是不甘心，又拿钢笔在笔记本上绘画，别说，母亲真有灵性，临摹的那些字比起有些初中学生都强，临摹的画呢，更是不在话下，很形象，逼真。</div><div><br></div><div>我们大为赞叹了很久，母亲却显得不好意思了，说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好了。母亲自嘲地说自己：“我大字不识一个，就好像是狗看星星了。”</div><div><br></div><div>我觉得母亲，要是生在一个好时代，会是什么样子呢？一定会吟诗赋词，弄笛吹箫，一定会是一个风姿卓越的才情女子吧。</div><div><br></div><div>如今，母亲照顾了儿孙以外，睁着老花的眼睛，今天绣副鞋垫，明天缝个沙发垫，上面都有她的杰作，自己画的花花草草，仔细地绣出来。母亲如此的执着，何不是在绣着她的人生呢？尽管她在渐渐老去，可是心间的灵性总会随着双手的操劳传递给我们最温馨的情怀。</div><div><br></div><div>母亲的手，经历了多少水深火热的故事，母亲的手，捋平了了多少岁月重叠的褶皱，母亲的手，篆刻了多少风霜雪雨的艰辛。</div><div><br></div><div>母亲的手，给我们撑开的却是一片无法测量的蓝天，一生无已言报的恩重情深……</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span style="text-align: center;"><br></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span style="text-align: center;">2011年4月20日夜/流沙轻语</span></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图片:手机自拍，翻拍</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母亲和她的女儿、外孙们）<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