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能慢慢地来（散文）

细水流年

　　妻惯儿子是出了名的。 

在市场开店做生意，每逢饭时，儿子前脚跑，她端着一只碗后脚撵，撵上喂两口，儿子挣脱又跑，她又撵……这样能串大半个市场！路上行人笑她：“看你儿子多大了，还撵着喂！”她解释说：“这孩子胃口差，不喂他不吃！”  

我吵她：“孩子不吃饭都是你惯的！”她不听，依旧我行我素。

她要到省城办半月事了，临行前，反复叮嘱我：“要及时喂！”我点点头，心里却说：“看我咋好好地教育教育他！”  

第二天我做好早饭，摆在餐桌上，让他坐在我对面。为了让他觉得饭香，我故意刺激他：大吃大嚼，风卷残云，嘴巴吧唧吧唧的，油水四溅……却只见他小手托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愣怔地看着我。

“想吃吗？”我停下来问他。

他摇摇头，继而溜下椅子，说：“你吃吧，我玩去。” 

“不行！”我大失所望，向他吼道：“不吃完饭，哪儿也不许去！” 

他怵怵地坐回椅子，勉强对付了两口，就又趴在了餐桌上，翻着眼看我，白的多，黑的少。 

我就对他说：“别指望我会喂你，我没时间！”  

他眉头蹙起“小山峰”，吃了两口米饭，就又搁那了。我泄气了，决定饿饿他，放他出去了。 

我把零食控制起来，让他半上午吃不到东西。晌午头他果然饿了，午饭自己一人把肚子吃成了“大西瓜”！但晚饭只顾玩什么也没有吃。第三天只吃一顿，四、五两天也是一顿，每吃肚子必鼓胀开来！几天过去我开始有点发愁了——照这样下去非出事不可！ 

可有一天发生的事却让我高兴起来……  

市场几家邻居店面都有小孩，每天早晨开门营业后，都会把孩子像小鸭小鸡一样一个一个地放出来。儿子是他们的“头”，常领着他们玩。是“头”，在群里总会有欺负的对象——好“杀一儆百”啊——米多，就是他常欺负的对象，这小家伙也是一个吃饭靠“喂”的角色！群里吃饭靠“喂”的总共有两个：儿子，米多。这天，米多又被妈妈撵着喂，儿子见了，就当着许多小朋友们的面嘲笑他：“羞不羞？看看你多大了，还让你妈喂！”一旁好几个店邻听见了，感到可笑，就打趣他：“蛋子（儿子乳名），你妈才离开你不喂你几天啊？”  

我听了很是受用，倒不是因为儿子的可爱，而是知道了儿子心里也晓得“喂饭”是不对的，这样他的这个坏习惯就等于被打掉了。

　　不久，妻回来了。都说小别胜新婚，我想她至少会先给我来个含情脉脉的浑然一瞥吧，没想到她看我不看一眼就径直抱起儿子，嘴里一口一个宝、乖、baby、honey地亲个不停！儿子呢？头一个劲地往她怀里转着圈儿拱，似乎要吃奶奶！我看得心里腻烦极了，就“吭”了一声，对她说我把儿子吃饭靠“喂”的坏习惯打掉了！她一愣，看了一下儿子，突然说道：“我说儿子咋瘦了？原来你没好好地喂！”

　“你再这样几天，儿子也病了！孩子与孩子是不一样的，咱儿子就是胃口差！你以为我想喂吗？你以为我就没想过办法？等他再大些身体壮实了，再纠正能晚了吗？”

“恐怕到时不好纠正！”我说。

“这点你放心，咱孩子的素质我是知道的。”她看着我，“你总是操之过急，是好习惯重要？还是儿子重要？你就不能慢慢地来？”　

　我无语。

　　儿子领着他那群“鸭兵鸡将”，在市场里东游西逛，少不得会惹下事端：今天往人家饭店炉膛里捣了些垃圾废纸，明天用小砖头砸破了人家的电动车窗玻璃，后天又碰歪了人家理发店放在门口的晾毛巾平行架……每每人家“押”着儿子告上门来，妻问明原因后，就满脸堆笑给人家赔不是或让我跟人家去修理被儿子搞坏的东西，从没打骂过儿子，甚至连吓唬一下也不，只是反复叮嘱他出去玩时要当心，于是许多人就说妻惯孩子，我也埋怨她：“你就不能让他长长记性？”她说：“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再说他只是好奇心重，顽劣！因为一点小事，我们有必要压抑他的好奇心吗？他在成长！”

我沉默。
有一天儿子又惹祸了——
市场管理处打来了电话，让我们带着儿子去一趟。我们到了那里，他们给我们看了一段录像：儿子和几个小朋友各拿一个小木棍正在捣市场安着的几个摄像头，摄像头都在市场二楼护栏上安着，他们用小木棍都能够够得着，他们把摄像镜头全部捣朝了天！市场管理处的人说，原先也不知道是你们的儿子带头干的，只是怀疑有人要盗窃市场预先捣的，调查了一下录像才发现是你们的儿子干的！——这孩子，太皮了，你们回去可要好好地管管！
当时我就火了，只是碍于旁人在场不好发作，一回到店里，我就要揍他，妻却护住了。

我吼道：“你还惯他？”

“你为什么就不先问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哟——，干坏事还需要理由了！”我揶揄她。
她不理我，蹲下身子问儿子。儿子吓坏了，小声嗫嚅了一句：“我想让它们（摄像头）拍天上的小鸟……”
我愣了。
妻嚷道：“你听，多好！儿子的想法多可爱！多简单！多天真！他只是在无意识犯错误，我们需要的只是告诉他错了！——你小时候就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吗？是不是都被你爸妈压抑掉了？”
她看着我：“你就不能慢慢地来？”

　　“你就不能慢慢地来？”是啊，我为什么就不能慢慢地来呢？我们大人们为什么就不能慢慢地来呢？面对孩子们，我们考虑问题为什么就不能多从他们的角度出发，想想对他们的做法究竟适不适合他们？要知道每个孩子都是一个不同的个体，一个与众不同的“小世界”！面对这样的“小世界”，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慢慢地来，多听听来自其间的声音？而总是拿自己的功利心和成人观，来衡量他们的美妙想法和行为价值呢？  

我觉得是我们对他们爱地不深，爱地不耐心。 

每当看到儿子围着妈妈，让妈妈蹲下来，拿自己的小脑袋在妈妈身上绕着圈儿蹭痒痒撒娇，妈妈幸福地抚摸他，就像小牛在母牛身上蹭痒，母牛深情舔犊那样，我的心灵就微微地激动；每当看到儿子毫不顾忌会烫伤自己，吃力地给生病的妈妈倒一杯开水，端给妈妈，提醒妈妈，让妈妈吃药，我的心灵就融化成一片！是啊，孩子的心灵就这样简单，谁能深沉地耐心地爱他们，他们就喜欢和谁呆在一块儿，就知道和谁亲切，回报他们的爱！ 

你就不能慢慢地来？——如果你真正地深爱你的孩子，那就请你慢慢地来。

图片和文字皆系细水流年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