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卖菜

梅花仙子

<h3> 文/宋桂梅</h3><h3> 清晨我穿梭在菜市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每当看见一位老农推着自行车,脸上爬满了皱纹,头戴草帽,车后座上带着两个大老笼,老笼里装着满满当当的新鲜蔬菜,嘴里还不停的吆喝着:卖菜哩,新鲜的蔬菜,便宜卖哩……此时的我,会身不由己的去看看那位老农,即使他卖的菜我不需要,我也会去买。因为他让我想起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是和他一样卖菜的。也许他家有学生上学需要钱,也许他还有一位生病的母亲看病需要钱……</h3> <h3>  父亲出生在农村,祖辈贫农,靠卖菜养活一大家子。在我上幼儿园时,我的记忆中每天清晨起来去上学时,父亲早早就起床去卖菜了,炕上父亲睡的那个位置,母亲早已经把被子叠好放在炕头了。无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父亲总是一如既往,有时天下大雨,父亲披着雨衣去卖菜,只有大雪路滑,自行车没法骑时,父亲才在家休息。</h3> <h3>  那是1991年五月的一天,我上初二,正逢周末,下午放学早,我和伙伴们走在寺沟路上,准备回家。一路上鲜花盛开,香气扑鼻,大家都争相去采花,采了戴在头上,玩的很高兴。天快黑了到了家门口,我才发现我家门上吊着一把冰冷的大锁子。我的眼睛骨碌一转,迅速地想着我爷我婆,父母,姐姐和弟弟们都去干什么了?平时我回家门从来都没有锁过,至少我婆会在家看门。可他们都去哪儿了,家里出了什么事?</h3> <h3>  我着急地背着书包在巷子里踱步,看见了巷子的大哥,他说:“毛毛,你大今早生病了,你妈和你姐姐把他拉到二号信箱医院去了,你爷和你婆在地里割韭菜哩。”我一听书包“咣当”就掉到了地上,我大住院了?他怎么了?我一着急眼泪就唰唰地流下来。我把书包放在了黑棒哥家,就往自留地跑去。</h3> <h3>  天色渐渐暗下来,等我跑到地里,我爷我婆和我大弟已经割了两大老笼韭菜,正要放到自行车上。我抓着自行车头,他们三个人吃力地把韭菜抬上自行车。韭菜很沉,放到自行车后座上,车头就乱摆。弟弟在后面扶着,我摇摇晃晃地把自行车推到家,两个胳膊使劲太大,一会就开始痛。</h3> <h3>  回到家,我婆去做饭,我和爷爷把韭菜扎成捆,爷爷说:“你大今早住院了,还不知道咋样了,娃呀,把韭菜捆好,谁去卖呢?你大啥时候才能好?”父亲是爷爷的独子,父亲一病,一大家子的顶梁柱塌了,爷爷愁眉苦脸地把自己的烟袋拿出来抽闷烟。两大老笼韭菜捆完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我说:“爷爷你不愁,我会骑自行车,我明天去卖菜。”爷爷说:“你能行吗?”我说:“总不能把韭菜放到家让蔫了。”</h3> <h3>  我上了五点的闹铃,就睡了。躺在炕上我胡思乱想,父亲得了什么病,他怎么样了?父亲一向身体健壮,怎么会突然病了,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以后可咋办呢……迷迷糊糊中被闹铃惊醒,我迅速地穿上衣服。天蒙蒙亮,还有点冷,我穿了一件外套。到厨房吃了一个辣子夹馍,喝了点水,把自行车推到门口,爷爷和奶奶吃力地把韭菜抬到车后座上,再三叮咛我:“毛毛,你路上小心,骑慢点,看见大车就下来推上走。”我说:“么事,自行车都骑了五六年了,我是老手了。”其实我是第一次卖菜,也很担心,韭菜重,车头往上翘,压不稳当,还乱摆。</h3> <h3>  我滑了几下,从前梁上去,骑上车子,到了河边,我就下来推上,桥是几根木头搭成的,走在上面摇晃地厉害,桥下还有水。我小心翼翼地过了桥。骑上车子往前走,走到石砸场时,车轱辘被石子一绊,连人带车子一下摔倒了,手脚麻木,毫无知觉。过了一会我才发现脚腕子上流血了,我到河里把脚洗了洗,脚腕子被擦破了一寸长的口子,我在河边抓了一把泥,把口子抹上,止住了血。上到河岸上时,我又发现上衣的肩膀上撕了一扎长的洞,我庆幸这个洞在肩膀上而不是在裤子上。</h3> <h3>  我把自行车撑在路边,老田伯伯正要去上地,看见我说:“毛毛你大哩?你咋去卖菜?”我说:“我大住院了。伯你帮我把韭菜抬上来吧,谢谢你了。”</h3> <h3>  我骑上自行车,沿公路慢慢地走,生怕再摔跤了我就爬不起来了。脚腕子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破损的上衣外套被我塞在了老笼里。我的双手使劲地按住车头,不让车头翘起来,但还不能用力太大,车子还要前进。就这样大约走了半小时,终于到了菜市场。喊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成一片。市场的大门被商贩们堵的严严实实,我从自行车上下来,一个菜贩子看我的韭菜捆得很整齐,就问我:“小姑娘,你的韭菜卖不卖?”我说:“多钱一斤?”他打了个手势说:“八分钱一斤。”我惊讶地说:“啥?才八分钱?不卖。”他又说:“你看看菜市场韭菜多不多,等太阳出来了,晒蔫了的话,就要倒掉,我的车差一百斤就装满了,你不卖,我就找别人了。”我说:“能不能再加点,我大还在医院里,等着用钱呢……”说着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了。那个商贩看了看我说:“小姑娘,你真坚强,这样吧,给你加一分钱。”我说:“那好,谢谢你了。”他让我把韭菜推到他的汽车前,称了称,除去老笼,一共是八十斤。按照事先说好的九分钱一斤,他给了我七块二毛钱。我拿着那七块二毛钱,辛酸的泪往肚子里咽。这两大老笼韭菜从种下到收割,再到上市场卖,包涵着父亲多少心血!锄地施肥浇地收割扎捆运到城里卖,经过了多少道工序,多少个日子,最后才得到这可怜的七块二毛钱!父亲就是靠着卖这一捆捆的韭菜,挣钱养家的!父亲自己舍不得在城里吃一顿饭,可父亲从来没有缺过我们姐弟四人的吃穿和学习用具。那一刻我理解了父亲的艰辛,想想我自己,在学校念书到底用了多少心,还是贪玩。那一种负罪感让我羞愧,让我自责,让我无地自容。我要急切地见到父亲,我要忏悔,我发誓要好好学习,不负父亲的付出。</h3> <h3>  出了菜市场,我推着车子走在街上,沿街的饭馆里飘出阵阵香味,“卖油糕里,一块钱五个又热又甜的油糕!”我忽然明白了我父亲为啥不在城里吃饭,他是想把饭钱省下来给我们姐弟四人买文具。我才想起来父亲的馍布袋还在车头上挂的,取下馍布袋一看,里面有半拉子又硬又干还发霉的馍,还有几个分币。那一瞬间我眼泪止不住唰唰又流下来,我才明白父亲起早贪黑都舍不得在城里吃一碗咸汤面,一个肉夹馍,肯定是那发霉的馍把父亲吃得生病的。我手里攥着那七块二毛钱,想给父亲买油糕,父亲吃了肯定好的快。可我又想把钱拿回去给父亲看病。犹豫不决中我决定买两块钱的油糕,剩下的五块二毛钱拿回去给父亲看病。</h3> <h3>  我用塑料袋子把油糕装好,看着又稣又黄又亮的油糕,我也馋,但我还是忍了忍。一想到父亲还在医院,我就想飞到父亲身边。我骑上自行车回家,一路上骑得飞快,汗水已经湿透了衣服,我不顾脚腕的伤,双脚不停地蹬,不知道父亲在医院里怎么样了,这一次我要把那五块钱连同我买的油糕一起给父亲,担心和恐惧又一次涌上心头,父亲从来都没有生过病,到底是啥病还要住院?几时才能好,我又在心里念咒语:“佛祖保佑我大赶紧好起来……”</h3> <h3>  到家后我婆做好了饭,我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碗面准备去医院。这时候姐姐回来了,她说:“大不叫你去医院,人多没地方呆,叫你在家写字哩。”我拿出买的油糕和那五块二毛钱说:“姐,这是韭菜卖得钱,你下午去拿给大。”</h3> <h3>  我拿出本子开始写字,眼泪一滴滴掉在书上,掉在本子上……那一学期,我的学习成绩一跃到了全班前五名,全年级前二十名。正是我第一次卖菜,才懂得了父亲的不易,懂得了我的幸福生活,是父亲拼命地劳动换来的,我将用我的成绩回报父亲的付出。</h3> <p class="ql-block">  作者简介:宋桂梅,小名毛毛。铜川市耀州区寺沟镇人,西安外国语大学英语系本科毕业。耀州区作协成员,初中英语教师,中教二级职称。有数十篇文章发表于铜川地区网络平台:《铜川文苑》《沮水微澜》。代表作《父亲和他的土地》(一万五千字,发表于2017年第三期《印台文苑》)《母亲是我的保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