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他托人带给她一颗红豆,嵌在精美的玻璃框里,背面手写一首歌,那缠绵的意境像附耳低语,由磁性男低音哼来:“为何一转眼,时光飞逝如电,忘不了你的泪,忘不了你的好……”她突然羞惭地给它摔到地上,流年觉得自己可以这么张狂吗?如果她过去有让他误会的态度,她真后悔……他这样大胆的表白,固然讨厌,然而,是不是也有动人处,有那么一点点呢?</h3><h3> 流年有些地方知道行止得宜,使他不至让人讨厌得彻底。此后的事他力求做的不落痕迹,他远远地关照叶蕉,却总能使人感到他的存在。比如他准备为叶蕉和某人打一架,因为那人曾有对她出言不逊,他听说叶蕉视力下降,希望她保护好眼睛……都是辗转传到叶蕉耳朵里来的。一开始她既惊且怕,久而习以为常,她管不了别人那样做,但她有无动于衷的淡漠。</h3><h3> 日子开火车一样呼啸飞奔,一切年少轻狂都将被包围在现实烟尘中,叶蕉和许多学子站在生命里第一个转折处:毕业升学。叶蕉奇怪地觉得大夏天的日头竟是黑色的,世界是幢幢影魃魃的大厦,豁喇喇欲倒下来,她在梦里常拼命地奔跑,跑到哪儿都是数不清的魅影重重当头倒下来……她们那群人是擎天的盘古,摇摇晃晃地负担住一个将颓的世界。</h3><h3> 再次在校园里的树影下和流年面对面站着,是填报志愿那天。他简单问了情况。七月天,日色昏昏,一种悬而未决的力量使空气闷胀焦灼着,充满燃烧的味道,叶蕉神思惨淡,满园花草辛辣的热气,蓬蓬浮起。她在半空,她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一切浑如梦境。那是一个无关风情的时候,流年转过身去,不胜黯然。叶蕉呆呆地看流年在花坛间的甬道上走远,消失……在这个对自己根本质疑的时候,流年对于她的那种不可理喻的执着,是一种近乎凄凉多余的温情,她几乎相信他真爱上她了。</h3><h3> 叶蕉觉得回忆就像切换的两个镜头,“嗖”的一下你就站在另一个新的时空。现在的叶蕉,在单位做小职员,办公,喝茶,看报,日子简简单单地,闲的时候偶尔想想从前,那些辛苦路好像只用几个后来就打发了。</h3><h3> 流年留下一封信,信里说他要随船去海上作业,希望她保重。大海对叶蕉来说,是一片大神秘,她眼前展开蓝绸缎般起伏的壮观,流年张开手臂向那片广阔里奔去……以后听《水手》,她就会想起船头雪白的浪花,群鸥围绕的少年,那少年有古铜色泛着油光的皮肤和一口咸涩洁白的笑容。对于叶蕉本人,生活则有些小挫折,她离录取分数线差了几分,她们家多花了不少钱,使她补进那所学校。因为这段经历,叶蕉总是郁郁的。</h3><h3> 叶蕉不像修成正果的样子,对当下的现实她远比别人生疏隔阂,她是一贯的克勤克谨,眼神里常露出涉世不深的惊异,工作两年来从未在个人大事上略为留心,就有热心人为她撮合了一个男孩,约在有一天晚上见面。当晚还有几个爱顽的年轻人,那些人都是结伴成双的,只怕叶蕉他们太老实,到时要窘。便都来做成是朋友间的party的样子,冲冲场面,晚上八九点从餐馆出来,有几个提议去舞厅,大家马上齐声赞同,便有人拦了一辆的。借着街边霓虹灯光在后射镜上一闪,司机突然扣住后视镜把它转了个方向。叶蕉坐在后面突然觉得这背影似曾相识,但这也太巧合了,恍恍惚惚地,像演电影一样。</h3><h3> 她没看错,那人是流年,舞池里放着疯狂的迪士高,叶蕉和那男孩都被拉下去,叶蕉只会无章法 蹦的,蹦了几下,便去坐在旁边喝茶,边看那伙人跳。她觉得今夜充满盲目的憧憬和兴奋,像夜色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今夜的主角。她敏感地觉得周围空气有些异样——邻位坐着一个人,流年。他并不打招呼,像他们已熟到那样,淡淡地问一问:“为什么不跳了?”她偏过头去看他,流年有一种生成的黑,现在那黑又多了些风吹浪打的痕迹。让人难捉摸的还有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始终不朝她看着。他整个人被时间加深了含义,在他面前,叶蕉觉得自己还是简单笨拙的小女孩。光线很暗,周围声影幢幢,谁也不会注意到这儿两个人有什么异样。他望着舞池的人们,开始向她讲述他这些年的经历,简单而不带感情。他说:“xxx,记得吗?现在是我老婆。”叶蕉神经震动了一下,等她努力想起来那个人原是他们那一届的同学,他已经在这个话题上跳开了。“那时在船上,除了工作,余下的时间简直不知如何打发,她是惟一给我写信的人,我们就一直这样联系,我回来的第二年和她结了婚,她是独生女,他父亲陪送我们一套房,我岳父在×城有个店,生意忙不过来,一直希望我们过去帮忙,只是我现在还没决定。”</h3><h3> 她不知为什么流年告诉她这些,现在他们各自有另一个人在身边,他还这么熟视无睹地说出这番话,让她有一种极不恰当的混乱的感觉。他在赌气吗?还是向她解释?把他的婚姻多少归之于那女孩的热情?叶蕉觉得好笑,他们之间又没有承诺什么,谁都不需要承担或负疚。但,话也不是这么说,她确实像损失了点什么——在心理上,毕竟流年结婚在她之先,横竖什么都是他的道理。叶蕉忽然很生气,可毕竟出来工作这么久了,这点涵养她还有,于是漂亮地敷衍过去。</h3><h3> 流年把一直心不在焉的视线收回来,深黑的眼睛望一下她,他不动感情的叙述突然有了一种蛊惑力。你不会知道,真的,我是不会撒谎的人,那个时候,我常常想你……(未完)</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