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大清河的记忆</h3><div> </div><div>·黄恩鹏</div><div> </div><div> </div><div>我的家乡在辽南古镇辰州——盖州,古时隶属登州府。前汉时有铁官盐官设置,到唐朝时有大将薛礼征东驻此,并在此地击败过犯境的敌军大将盖苏文,从此得名盖平。辽金时设节度使署统辖南北诸县。这座古城,城廓方正,有东、西、南三座关隘,北边叫北桥头。城外有护城河环绕,城中以鼓楼为中心点,向两翼延绵堞垛城墙。到了60年代,由县升为州,谓之盖州。</div> <h3>大清河张郎寨流域(图片来自网络)</h3> <h3>盖州是富庶之地,物产丰富,人杰地灵,传有“东有柞蚕,西有鱼盐,南有瓜果,北有皮棉”之民谚。更令人称道的是,这里一城“两水”,西边是广阔无垠的渤海,南边是浩荡奔流的大清河。大清河又分有吕王河、三道岭河等一级支流21条。大清河沿途有石门水库、三道岭、周家子等大小水库15座。辽南地区饮用大清河水的人数达百万之众。民国时,来自天下八方的手执罗盘的阴阳先生穿巷过街随处可见,把古辰州城当作建宅楷模。因为这个地区风水上有“龙罩”和“虎靠”之吉位。“龙罩”是:西与南有渤海、大清河水保护;“虎靠”是:东与北有大山丛林做屏障。</h3><div>大清河曾记录下古辰州“九省通衢”的盛境,也曾记录下古辰州“大农业”的文化缩影。</div> <h3>大清河中上游石佛寺流域(图片来自网络)</h3> <h3>我的家就在大清河边。</h3><div>大清河的命名我不敢判断是否在前汉就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与“大清”的名号不谋而合,因此在大清朝时就格外得到皇家的看重,被视为上天赐予的吉祥之河。它与苏子河、鹿向河一样,是记载满族英雄光辉历史的河。河水从上游一个叫老龙头的山谷流过来,流经几个县乡和村子。急流处,浪遏飞舟,有惊无险;缓流处,水面如镜,幽幽青山。两岸草木茂盛,鸟类繁多,每到春夏秋季,鸟儿飞起飞落,鸣声闪亮。走在滩岸,在蜂飞蝶舞的草丛灌木中还能找到鸟蛋。大清河盛产鱼虾、河蚌与螃蟹,我常和邻家小伙伴去河边钓鱼捕虾,夜晚在沙滩摸螃蟹掏河蚌,每次都收获得筐满篓满。那种人间桃源美境,深深地烙在了我的思念里,成了我常读常新的心灵山水。</div><div>那个叫“老龙头”的山谷,是一个有着原始森林的深山,清初努尔哈赤家族,就是从那里发源壮大的。我小时候曾想跟着大人去采山药和山菜,大人为了不带我这个累赘,说深山里有猛兽出没。因此老龙头山对于我来说,一直是座神秘的山。直到今天,我仍在自己的想象里,勾勒着那个神秘的山谷、那片藏着猛兽的森林和心中那个迷人的家园。</div> <h3>童年的河流</h3> <h3>但是今天,我故乡的母亲河——大清河干涸得瘦尽了水的骨头。河岸两边山里的森林稀疏了,滩涂被挖得坑坑洼洼,一片狼藉。春夏秋季也没有了颜色变幻,冬天明澈的天空,也被漫无边际的沙尘取代。那个老龙口也不神秘了。我很少回故乡,偶然的几次,都会站在斑驳伤痕的大清河边,怅触万端地想:这就是从前的大清河吗?怎么这么快,就没有了水?</h3><div>河流的消亡,让我每每想起都心情沉郁。故乡的大清河被时代的“建设”浪潮损灭得再难以复活。甚至可以说是永久性的消失。这个消失,预示着像我这样远离故土的人,将永远地失去故乡。就像一枚孤独的落叶,并不是飘回根部,而是不知所往。我的精神世界中从此断了滋育生命的水脉。梭罗说:“你留驻的地方,离你生命流动的水渠越近越好。”在我看来,这句话应该理解为精神的留驻地。一个人,不能没有精神的留驻地。它是一个流动着清澈溪河的梦境之地,能让人的精神山河一下子清亮起来、丰实起来、璀璨起来。如果,连这样的美好之地都要被扼杀殆尽,让怀念它的人无法从昔时的记忆里捞取映像,那么,我们对待自然的破坏,就可想而知,已经是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div> <h3>90年代初冬天的大清河</h3> <h3>我所看到的是:在举国上下经历了众多“建设”的今天,一种似是而非的、缺少前瞻性的建设,将原本最原始最本质的东西完全丧失掉了,从而改变了这块大地应有的风貌。过去乡村纯朴的生活本态,与时下城市消费的经济走向,在经历了社会与时代诸种改变的一代人的内心深处,发生着残酷的搏弈。这种搏弈最大的改变,是一代人的思想和文化观念。我是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对社会的变革,有着深刻的体会和感悟。对比昨天,今天我在一些地方所看到的,是一些不伦不类、令人啼笑皆非的建设,将一个好端端的大地,变得疮疤处处。山没有了仙气,水失去了灵气,森林变得脆弱起来。让自然的大地在不到一个世纪时间里,以令人惊叹的速度快速凋敝、破败、苍老。使我每每在电视新闻和报纸媒体看到山体滑坡、干旱和洪水等自然灾难时,内心都深感不安。</h3> <h3>大清河城区流域</h3> <h3>我离开家乡多年,一直没有丢掉对故土的怀念。但又不愿意让如今的浑浊的大清河进入我的叹息里。我总是在想:一个曾经风调雨顺的富庶之地,如今变成这样,怎能说不与生态环境的日益恶化没有关系?</h3><div>河流是人的生存命脉。失去了河流,大地万物生灵就失去了应有的鲜活,一切都将变得萎顿。再比如,大清河张郎寨段的河岸,曾有一片白杨树森,如今也一棵不剩消失了。我进城上学常走的古台村到腰岭村的马路两边的棠棣树,也早已不见,现在却变成了一丛丛灌木或杂草。还有一些山坡,也被炸开挖石。大清河之上,处处看见挖沙的痕迹……政府应及早叫停这些破坏山河的行为!</div><div>否则,就只能如我这般徒有对家园的痛心回忆了。</div><div> </div><div> </div><div>【此篇为长篇非虚构《到一朵云上找一座山》序言,有删节。深圳海天出版社,2013年9月出版】</div> <h3>永留记忆的野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