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父亲钓鱼

在水一方

　父亲穿着胶鞋站在河岸边的水里，凝神屏气地在钓鱼。我站在岸上的树林里，静静地看父亲钓鱼。

时近中午，阳光懒懒地躺在一片绿里。五月，桃花已谢，梨花已飘。油菜花也躲了，唯有长长的籽，正翘首眺望。那疯长的麦子终于安稳下来，却又争先恐后地晒出那青葱的穗，一颗赛似一颗精神。我顺手从身边的蚕豆丛里拽出两颗，剥开，把那新嫩的蚕豆仁放进嘴里，一股涩涩的甜甜的味儿便缠住了舌头。

父亲举着那长长的鱼竿，鱼线已被穿着鱼饵的钩拉到水里去了，只有那两三颗白色的浮子飘在水面上，忽隐忽现。父亲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飘忽的鱼浮。绿色的青苔，水草，几乎遮满了河面。只留下这么一片空旷的地方，却是钓鱼的好场所。

我望着父亲，实在想不起来，究竟是因为我爱吃鱼，而使得父亲爱上了钓鱼。还是父亲爱上了钓鱼，而使得我爱吃鱼了。总之，只要我回去，父亲就会像变戏法似地拎出一些鱼来，刮鳞、破肚、去鳃、洗净。开火、倒油、配上佐料、放鱼。而后就候在锅旁，不时翻动一下。有时候母亲要插手，他不允。我不知道一向不愿做饭的父亲，怎会如此乐此不疲！

很快，屋里就鱼香四溢。待父亲乐呵呵地端上鱼来，我早已握筷在手，垂涎欲滴了，还未等得及放稳，赶紧挑了一块放进嘴里，鲜嫩可口，辣咸适中。看我一脸陶醉，父亲乐坏了，匆忙递来一杯酒，知女莫若父，我赶紧啜了一口，那辣便火烧火燎地一路而下。父亲见状，慌忙拣了一块鱼肉，放进我的碗里。我立即一口吞下去，再看父亲早就笑得不成样子了。帽子斜到一边去了，一绺白发在鱼香味中舞动，一双眼睛已是一条线了，只剩那一抹红光在闪。父亲醉了。

醉了的父亲，就会端来一大碗鱼汤，看着我让我喝掉。母亲说："怕你总吃红烧鱼会腻，你爸特意挑了几条大鱼烧汤，说你平常教学是费神费脑力的事，让你多喝些鱼汤补补。"我捧起碗，一口气喝了个精光。莹莹泪光中又见父亲那一绺白发。

　　白发仍在舞动，在河边的风中。我静静地看着父亲在钓鱼。已好久了，父亲不曾挪动一下。我有些着急，肚子也饿了。都中午了，母亲早已做好饭。打了几次电话让他回去吃饭，他是满口应承，就是不见身影。我只好来寻他。

我正犹疑着要不要喊他一声，突然，水中的鱼浮在急速地漂动，"快，有鱼上钩了。"我忍不住大喊，鱼杆提起，却只有几棵水草在鱼钩上晃悠。"一定是我把鱼吓跑了。"我有些歉疚。"鱼能听得到你说话吗？这鱼狡猾呢！"父亲笑着说。穿饵、甩杆，父亲没有丝毫回家的意思。我一屁股坐在草丛里，无聊地折了根草编织着。目光所及，鱼浮又在急促地漂动，有了上次经验，我紧捂住嘴巴。只见父亲绷直了身子，如临大敌。时间像过了几个世纪，好不容易看到父亲果断提杆，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在空中没命挣扎。我站起身来，正准备去瞧瞧它那可怜样子，"扑通"一声，河面漾起一波波美丽的纹。水纹里是我那哭丧着的脸。"今天，这些鱼精着呢！是你教的学生吗？"父亲一边调侃着，一边穿饵、甩杆。看来他铁定心不回去了。我是彻底没了耐心，恨不得脱了鞋，蹚到河里去，逮住那些鱼，狠狠地揍一顿。

　　"丫头，你这样子怎会教好学生？做事要沉得住气，更要禁得住失望。很多时候，你满心的付出，不一定就会得到你所希望的回报。如果只有怨恨，那只会使事情更糟糕。你要耐心等待。"父亲的话很轻，却让我有些慌乱。我想起那个让我暴跳如雷的学生，是不是我真的没有耐心去等待？我正愣神间，父亲突然用力提杆，却是一条小鱼，父亲喜滋滋地从钩上取下。等待，有时候或许会赠你一场空欢喜，但只要你执着心中的一份念想，不放弃，生活终会用温暖来拥抱你。

　　"丫头，你要学钓鱼，等到退休时，不仅常有野河鱼吃了，也可以打发时间....."未等父亲说完，我的泪就汹涌而至。退休于我而言尚早，父亲就如此规划着我的未来生活。我是喜欢吃鱼，可我不想自己钓鱼，即使我退休了，我还希望有父亲陪着，在这条永不干涸的河里，轻轻地抛下两根鱼杆，任阳光洒在我们的身上，任鱼儿在水里嬉戏，任我与父亲的家常在风里飞扬......

有人说，鱼只有7秒钟的记忆。所以，它们很快就会忘掉这里的一切。可我的记忆，却是一辈子。所以，这个五月的午后，将永久的刻在我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