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油的味道

愚一

文/愚一

在老家，立夏节有吃立夏粑粑的习俗。俗语云：立夏吃个粑，岩头踩开花。立夏粑粑好吃，做起来却很费工夫。但每年立夏节，都会收到母亲托人从乡下带来立夏粑粑。

平时炒菜都舍不得放油的母亲，总是将立夏粑粑煎得油油的、香香的，总要用塑料袋裹了一层又一层，担心立夏的雨水淡去了香油的味道、故乡的味道。每次揭开那一层又一层的塑料袋子，沁心的香味，缓缓流出，模糊了我的双眼；那份淡淡的乡愁总在心头氤氲。

儿时，立夏节，母亲再忙，再累，也会拖着疲惫的身躯，撸起袖子，转动那沉重的磨盘。轮一圈磨盘，灌一调羹糯米，将家里不多的糯米磨成米浆，做成我们爱吃的立夏粑。她用老祖宗传下来的石磨一圈圈地磨出农家人不一样的生活，磨出农家人立夏那不一样的味道。

磨房里，母亲如一位神奇的魔术师，手臂一挥，便有了农家人清白又香甜的生活。米浆如农家人清白又香甜的生活，从岁月的磨盘里汩汩流出。冒着油香的菜锅旁，母亲是一位软陶师，将米团捏成圆圆的小团，轻轻地放入油锅。捏米团的母亲，好似要将这清贫的农家生活捏得团团圆圆。白白的米团滚过黄亮沸腾的香油，如同滚过母亲那香油般的汗水，清贫的生活便有了亮黄的色彩，干涩的生活有了诱人的香味。

这是故乡的味道，是乡土的味道，是母亲的味道。它从乡土里涌出，流过母亲的老手，飘过悠悠岁月，流在我心里、血液里和每一个细胞里，流在我思乡的梦里。

立夏时节，天气多变，雨水多，鱼的发病率高。清晨，老家鱼塘里，经常会浮起死鱼。鱼塘里的死鱼谁都可以捡回去，要是能捡回一条死鱼，一家人可打一天牙祭。为了打餐牙祭、开开荤，那段时间，我起的特别早，运气好会捡回一条鼓着肚皮，带着腥臭，甚至有点泛青的死鱼。

母亲麻利地剖开鱼肚，刮掉鱼内脏，点燃灶火，支起菜锅，拿出平常很难见到的、罐口起了青毛的香油罐。母亲倒香油很是小心，右手手握着罐柄，斜，斜，斜，再斜，再斜，香油终于从油罐里扯着丝线流了出来。当第一滴香油滴在通红的菜锅时，嗤的一声，一缕带着香味的青烟，如美丽的少女带着淡淡体香，幸福地在茶堂屋里舒展开来。当最后一滴还将要滴出时，母亲左手的菜勺已挡在罐口，轻轻地在罐口刮一圈，仿佛要把满罐的油香都刮到锅里，撒在清贫的生活里，努力地让这清贫的农家生活透着幸福的香味。

香油在菜锅里吱吱地冒着青烟。母亲轻轻地将刮得很干净的死鱼平放在锅底。发青、带着腥臭的死鱼在油锅里渐渐变得黄亮，鱼肉里冒起了香泡。菜锅里，冒着香气，发出诱人的吱吱声。母亲将炸得半熟的鱼翻过来，那样的小心，心怕将鱼肉翻散，就将一家人的希望和幸福翻散。往锅里冲一杯米酒，嗤——嗤——嗤，大股大股的热气、鱼香、油香与酒香从锅里腾出，这农家香在茶堂屋里弥漫，在村子里扩散，农家人的幸福在美丽的乡村萦绕。

置身于这袅袅的香气，闻着这幸福的鱼香、油香和酒香，如同身处美丽的仙境。原来，香油可以使清贫的生活也有神仙般幸福的味道。

（2018年立夏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