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遐想

老长不大

每到立夏，我总会想起宋末元初的诗人方回的《立夏》：“吾家正对紫阳山，南向宜添屋数间。百岁十分已过八，只消无事守穷闲”。诗人年近八十，时逢立夏所作，诗意清新平实，心境恬淡闲适。你若只读他的诗和诗论，会误认为他是一个宁静优闲、境界高远之人，其实为人的品格节操低劣，遭世人所不齿。南宋理宗时，他向权臣贾似道献媚，后见贾势败，则又上贾似道十可斩之疏，得任严州知府。在元兵未至时先唱高调死守，及元兵到时又望风迎降，得任建德路总管。罢官后晚年的他还以菊自比：“百种花残独傲霜”。更是厚颜无耻。故此，我们对所谓“文如其人”这话不能过分信之，对当今那些高调赞歌一味道好的论者亦当慎之，不仅听其言，更要察其行。

立夏，我们家乡是作为一个大节来过的。我的印象中，24个节气中作大节过的有冬至、立春、清明，立夏也是其中之一，这主要源于我国以前的农耕社会。随着时代的进步，社会向现代工业化发展，农业生产活动的科技化程度提高，尤其是温室暖棚培植农作物的普及，季节被打乱，物候平衡的自然规律遭受颠覆，人们对反映气温物候而指导农事活动的节气，也就逐渐的淡漠和忽视了。当然，这也给我们带来一个不好的后果，农作物的内在结构与品质特性遭受损坏，想必大家对大棚作物的味道都是知晓的，更不要说转基因和激素之类的东西。不杞人忧天了，还是说立夏吧！

好在我们是一个重视传统的民族和国家，立夏节在我们家乡也还过得蛮热闹，特别对农村庄稼人而言。“民以食为天”，那就先讲讲家乡的吃，立夏那天的饭桌上有几样食品是必备的：茶叶蛋、“脚骨笋”、君踏菜羮、倭豆(或罗汉豆)糯米饭。

立夏茶叶蛋，吃了防“疰夏”。疰夏是我们江南一带以前夏天的常见病，症状为肚饱气胀，厌食乏力，面黄身瘦，尤以体质弱的小孩为多见。过去农村生活清贫，经济条件差，禽蛋算是营养品。立夏前后又是春种农忙季节，吃蛋是为了补养防病，强身健体。那时乡村有句戏谑的顺口溜：“立夏一只蛋，眼睛苦勒(得)烂”，意思是立夏期间农活繁忙辛苦，吃蛋为了让你有劲干活，可见这只蛋的份量！孩子们对立夏蛋的兴趣更大，但不在吃，更不在补，而在于跟小伙伴“拄蛋”玩，为的是争强好胜做“蛋王”。

“脚骨笋”其理相同，不过，它不在实质而在形式一一“讨彩头”。乡俗吃的脚骨笋，用乌笋烧煮，每段三四寸，圆根不剖开。每人吃时要凑双数，两根拣相似粗细长短。特别干农活的壮丁都要吃，吃了脚骨健壮，四肢有劲，腰板有力，能负重担。

“君踏菜”是我们宁波人的叫法，学名叫啥我也不清楚。传说金兵入侵时，南宋康王逃难来到宁波，慌乱中在田野踏过此菜，百姓后来就叫“君踏菜”。菜叶光滑如绸，说人吃了皮肤也能细嫩柔滑不生痱子。

立夏时节，正值家乡倭豆(蚕豆)、罗汉豆成熟上市之时，倭豆糯米饭又香又糯既尝鲜且耐饥，给干农活的人们增长体力，又说吃豆能明目。总之，乡俗立夏的有关种种饮食，都是千百年来人们寄托和祈福健身体、保平安的美好愿望。

立夏前后，是我国长江中下游水稻产区的春插时节。家乡过去在未实现暖房育秧和机器插秧时，这几天正是繁忙插秧的辰光。“秧插立夏前，稻谷增收成”。立夏以后，天气渐热，万物繁茂，生长增快。所以，早几天种上的水稻比晚种的强。我做农民种田时，记得公社和生产队有句口号叫：“插秧不过立夏关”。

说起以前插秧，那可真是累活苦活。赤脚水田，弯腰躬背，上有太阳晒，下有蚂蝗咬，用手一株一株插，六株一行，依次后退。不到手中一只(把)秧插完，为解开下一只要插秧捆的草，人是不能直腰的。你若中途站立直腰或长时间直腰，为被人视为偷懒而不屑，你也就此声誉扫地。凡插过秧的人都知道这活腰酸难受到什么样的滋味！因此，我的家乡调侃农民的辛苦谓“摸六株”。

“六株”也不是好摸的，有较强的技术性，要把秧插得又快又直又齐又好，秧苗株数多少匀称，行距间隔适当整齐，不能拦腰插(秧根不着泥)，不能太斜伏(贴水面)，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农活也跟其他任何行业技术活一样，全在人的用心专研和匠心专注。

种植水稻的产粮区域，尽管种田插秧很辛苦，但还不是最苦累的农活。我以前说过，农民最苦最累是炎夏大暑时节的“双抢”。“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朋友们，请你们千万要珍惜来之不易的粮食，更千万要关爱你们的农民兄弟！

图片：来自网络，致谢无名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