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font color="#010101"> 劳动这事儿,需悠悠时光的浸泡才能咂摸出一点滋味。只有亲自热火朝天地投入过劳动战斗的人,才真懂它的益处。小小的院落,广阔的田野,便是一个农家女生长的地方。</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font></h3> <h3> 我站八零后前沿儿。我想,和我年龄相仿的农村孩子,小时但凡乖顺些的,大都没能逃过劳动的冶炼。那时家家户户如此,伺候庄稼就是功夫兜的事儿,年年月月都有要忙的活计。田野里那些高低错落、大小不一的地块儿,就是家和学校之外唯一的去处,所以脑袋里根本没有艰辛劳作的概念。</h3><h3> 我那时从不认为周六日理所当然是自己的私人支配时间,连一堆作业要写都不是不下地的理由。赶上忙季,得晚上赶作业,上小学那几年,常等老妈收拾完吃饭家伙才把油灯固定到桌子上写的。劳动是家常,是和念书同等地位的事,玩耍反是偷闲之欢。哪儿像现在很多孩子,父母捧着含着伺候着上学,拿不回几个分,还怨不得一声儿,常有理儿不干活儿。都初中大了擦个地一塌糊涂,握个笔都懒得凝神用力。让他们热爱劳动又谈何容易?</h3><div> </div> <h3> 我不敢说干活儿不累,烈日曝晒披星戴月是常事,但回想那些逝去的光阴,确实是有很多快乐心底长留。</h3><div> 不说别的,单是去地里的路上就够讲一列车的。最喜欢去的当然是最远的那块儿——狗蚤坡东。现在想来名字就很逗乐啦,那时当然是可以在毛驴车上空耗一路了。木头车子一颠一簸,几个女孩子嘁嘁喳喳,唱歌笑闹,有时拿本书翻看几下或背几句。对爹妈关于某个下午的劳动安排充耳不闻。总之,从家门口,沿坑洼不平曲里拐弯的土路晃上半小时,到达山坡下的开荒地,是我们别样幸福的休闲呢。</div><div> </div> <h3> 我没有哥哥弟弟,前面三个姐,后面追来一个妹。后来知道这大概给老妈带来相当长时间的一段内心煎熬。幸好,爹从未因此对老妈有些许微词,至少我没听见过一声此类叹息。幸好,我们姐妹五个也够争气,地里地外,有啥干啥,勺子钢锹,拿啥用啥,起早贪黑,没有一个掉队当逃兵。赶上歇畔儿的时候,邻地常有个健谈的人,凑过来。大人之间打个招呼,陪爹抽个烟或跟妈聊三五句家常里短儿,那时我们姐妹几个往往继续麻利地干活儿。只听人羡道:“你这几个闺女,干将,可真个个顶小子使哩!”我们识夸,心里暗喜,手脚干得更欢了。</h3><div> </div> <h3> 我上初中时,二姐读师范,三姐读高中,都花钱的那几年,爹除了务工,种十几亩地,还年年种西瓜烤烟。那算经济作物了,能多换几个钱当学费,可也繁琐的多。</h3><h3> 种瓜、看瓜、拿杈、浇瓜、卖瓜。看瓜是很无聊的,漫长的夏日在瓜棚里看书一定会睡着,幸好姐妹多有时可以做伴,可以下棋下到倆老将见面还继续设计厮杀。卖瓜很少轮到我,就那么一两次就耗得够苦。长长的一天才能回返,大姐喊得嗓子都冒烟儿了,我就是憋不出那一嗓子“卖西瓜”,亏得大姐性情宽厚,也不怪我没用。</h3><h3> </h3> <h3> 烤烟也不是那么容易拿钱到手的。那些多半截胳膊长的绿烟叶要三两一撮,用结实地细线左一下右一下系在一根长竹竿上,才能架入村里集体的烤房烤黄烤干的。满院子满家门口的烟叶山要在一定的时间里系到上百根竹竿上的。印象里有好几次,都是姐妹们赛着系完十几竿一路狂奔着去念书。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室,老师已经在叫写单词了,慌忙看着同桌写的单词补写跟上,好一会儿才边默写边平静下来。老师也从没因此疾言厉色过。你以为系上就万事大吉就错了,烤完后各家运回自家的,更磨人心性的活儿才开始。松了细绳,一撮一撮地把烟叶平安解救,一片一片地捋平整,等摞到一砖厚时,算是一捆可以上交换钱的成品烟。最让小孩子费神的是要给烟叶分类,不然鱼龙混杂地拉到城里交烟部,就不能交到好价位。拿捏优劣几等的过程是没有办法痛快的,也是最耗时的。但那恰恰练就了我们坚持的耐性,用心做事不敷衍的品性。</h3><div> </div> <h3> 那段除了毛驴就靠人力的年月,农家人就是这样同甘共苦扛起了穷日子。不记得是哪年添的农用三轮车,毛驴渐渐消失于农村。凭着个个钢筋铁骨的豪气劲儿,日子越来越好,别人家的收成咱一样不缺,别人家的欢声笑语咱家更是从未间断过,风风火火忙忙碌碌,心里长就了一份沉甸甸的踏实。</h3><div> 再后来,出去念书。再后来工作嫁人。如今我也是坐办公室站讲台二十来年的上班族了,体力劳动的能力是渐退渐无。一边嘲笑着学生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边自己也彻底不敢以纯粹的农人自居。这些年我对于劳动最光荣的观念也是左摇右摆的,全然没有当年那个黑瘦的小女孩儿立场坚定。前些日子约友跟风挖了一次野菜,一则五月老太老,二则地里竟喷过药,挖了一大兜,一棵也没吃着。在偶遇的俩男士的指引下,才幸遇了几棵葱绿的嫩荠菜。羞煞我也!</div><div> </div> <h3> 而爹妈,是土地真正的守护者,依靠土地,也刻骨的依恋土地。他们不曾离开过,只要身体能动,以后也不会离开。土地是他们的舞台,他们在那上面以最朴素的风姿情演一世。</h3><div> 常常在喊累之后,怀想那些挥汗如雨的岁月。劳作的日子,是一串火辣辣的日子,俯首黄土厚抬眼飞云渡,是有情有爱有奔头的日子。如今回味起来,亲切而满情。</div><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