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系

天马行空

　　安静的艺术楼，已经缺少了昔日的喧嚣和热闹，显得有几分沧桑、冷落、僻静。虽然人去楼空，但每当走进校园，经过艺术楼前，总忍不住放慢了脚步，仔细端详这里的一切。好多逐渐沉睡在岁月中的记忆再次翻了出来，恍惚间，又回到了大学时代，眼前浮现出十年前的场景，耳边回荡起哪些熟悉的声音:抒情又励志的校园广播和动听的流行音乐在楼宇间回荡，年轻朝气的学子们或行色匆匆，或戏耍打闹着从身边走过……

那组水泥桌凳，空空地在哪里，布上了一层淡淡的藓苔，不过还是老样子，布局一点也没变，看上去依旧那么休闲。它处在宿舍、食堂、教学楼的中间，是我们日常活动的必经之地，也是我们最喜欢聚的地方，是打发课间最好的地方，是商议下午打算干什么的地方，是听音乐系的哥们儿鬼哭狼嚎般练嗓的地方，也是看路过的别系美女的地方，是闲扯蛋的地方，是打口哨的地方……

这里，吃了四年的菜夹馍，海带丝豆腐皮吃的嘴巴都生了老茧。经济又实惠的早餐，从食堂一路啃到画室。饭卡刷了再刷，吃了再吃。四年，没吃出它的真正味道。就像四年没品出青春的真正味道一样……

这里的清晨最美，四年里没有早操的概念，如果没有熬夜，绝对能睡到自然醒。到画室里在老师的眼前晃悠一下，手头有感觉了画一阵子，没感觉了干脆闪人，反正到时候能交上作品就OK了。“今天下午没有课，这的确挺爽的”，好几个早上我们这样唱。这里的中午最纠结，因为不知道下午该干嘛，昏天暗地的睡。这里的傍晚到午夜，又是那般丰富:选修课上到不知道了老师姓甚名谁，打球打到暮色四合看不见球，泡妞泡到口吐白沫手机停机，上网上到垂颌闭目夜不归宿，喝酒喝到烂醉洋洋不知归路。

这一栋科技楼，虽然跟我美术系毛的关系都没有，但是曾经我们希望它早日完工。然而等它完工，我也毕业了。想想那些年，很多好事没赶上，或者错过太多，其中包括了我在乎的和我不在乎的，跟我有关系的和跟我没关系的，遗憾的或者不遗憾，都过去了也就无所谓。好多擦肩而过、或是从未有过，都点滴积累，最后都是为了补充进我们残缺不全独一无二的人生。

宿舍、食堂、画室三点一线的主体模式，再到操场、网吧、苏家河湾的外三角的频繁穿梭，偶尔搭乘公交车出访民院、青大、财校等友好邦邻，推动互交，增进友谊，缔结善缘。北院理科系居多，在他们眼里，艺术系的男生是奇葩和另类，言谈荒诞，举止怪异、打扮前卫。爱留长头，爱搞费解的行为艺术，组织涣散，自由散漫，活在精神教父梵高的挣扎里，活在远离现实的幻想里，活在藐视世俗的清高里。而艺术系的女生则不同，她们才貌双绝，气质不凡。艺术滋养了她们的性情，陶冶她们的情操，女孩与艺术结合成为了更美的艺术。她们成为了全北院男生的偏爱。艺术系的女孩从不不接受缺乏浪漫、爱穿白大褂的理科男，男生也很少跟他们往来。唯有南北院间的体育系男生，受艺术系女生和男生的青睐，爱他们矫健又伟岸的身姿，也爱他们爽朗又义气的性格，男生跟他们练散打，女生跟他们谈恋爱————美术系与体育系真正做到了深度的融合，和谐到让你怀疑人生————宿舍里，体美男生一起称兄道弟、抽烟喝酒大谈泡妞之术；晚自习的画室里体育生忙着给做作业的女生提水涮笔打下手；体育馆操场里两系男生踢球打拳，一度时间你都搞不清你是学美术系的还是体育系。其实这种友好源远流长，可以追溯到中学时代，都是一群不爱学习、剑走偏锋、玩特长与理科生同争一席之地的人，当然就有了情感基础，能玩到一起，也能谈到一起……

大学四年，是人生中最难忘的四年。但每个人回忆起来，或许各有不同。每个人出生境遇的不同，造就了性格的不同、从而度过了不同的四年。风光了四年、平凡了四年、努力了四年、挣扎了四年、彷徨了四年、迷茫了四年、甚至卑微了四年……

美术系的教授们也是风格迥异，各居风采。宽老师精辟地概括水粉就是玩水和粉，然而他蘸着颜料的笔落到画纸上，偶然也出现脱靶的尴尬。一头长发、宽牙缝的刘军，散发着文艺范儿的荷尔蒙，迷倒了一片怀揣爱情理想的女生。金老头喝二量上讲台，画透视如打醉拳，信手拈来。庆老师的外美史滔滔不绝，不知道一个上午怎么过去的。还有美名盖过容貌的杨柳老师，他的现代诗歌我听了个一塌糊涂，因为我老在想，这么一个诗意的名字，她该是出自一个怎样的书香名门？还有宽厚仁慈、豁达开朗的张老师，真是一个令人开心的老头……

严谨、肃穆的教学楼，一排典型的苏派建筑，空间分割的一板一眼，充分彰显着那个年代共和国的建设者们质朴而又宏伟的革命精神和理想主义，至今漂浮着几分古板的学术气息，看着有种渴望走进去，又怕深陷其中的恐惧感。时而又有几分活泼与青春的迷人气息从这里蔓延开来，传遍整个校园，校园里弥漫着一种严谨又轻松、古朴又新潮、理想又现实、迷茫又憧憬的味道。这种迷人的氛围不知是来自那里？是这里走出来的年轻学子那青春的笑容，是走进去的老教授矍铄的精气神，还是苍劲的古树撑起的寂寥天空，或是嫩绿的草地散发的泥土气味……

然而我能肯定的一点，就是这种气息和氛围，是这座六秩老校的灵魂！

虽然毕业多年回访不多，虽然举校移址空留此院。但走进校园还能感觉到这种气息的存在。

五四西路这块是西宁的文化社区，省图、博物馆、展览馆、科技厅、教育厅、附中都在这里，要不是望而生畏的房价，不太热衷城市的我，也愿在这里找个栖息地：走几步路，就到新宁广场看看锅庄舞，再到省图看看画展，岂不美哉？

　　人们谈起大学时代，想到的是刻骨铭心的爱情，想到的是拼搏和理想、奋斗和成就。这些我都没有，这个四年，我悄无声息地穿行在人群当中，平庸地度过了每个学期，从来也没有过出人意外的表现，甚至好多场合我都悄然离开，也未引起过大家的留意。甚至毕业照那天我不在，被大家发现，最后只能补上去。

选择这所学校，是因为它是我的能力范围内，能考取的收费最便宜的学校，还有国家对师范生的补助，而根本不是什么我想成为老师之类冠冕堂皇的理由。

四年里，大家四处游荡，西宁大街小巷烂熟于胸，我却连趟人民公园都没去过。

四年里，大家早出晚归，空余时间打工挣钱，租房泡妞，我却在宿舍拿一根勾线笔，把一张张白纸用一根根的线描黑。

突然有一天，一位乐都藉学长来到宿舍，端详了我半天说：“整个美术系我就佩服你！”

“为何？”

“你有超人的定力！”

“何为定力？”

“你能耐的住寂寞，把一根线练这么长时间！”

“哈哈哈。”我只能会心地笑了。

不过，在本该躁动不安的年纪里，我确实比较安静。但我不认为那个年纪里安静是最好的。但我的确无法改变这种安静也是不争的事实。

四年里，我从图书馆借的萨特的《自由之路》，一直未还，想起来看几页，然后又一头雾水地放到箱子里。到毕业时迫于一枚离校证明上的章子，才交了二百块钱的罚款交回去。

这个叼着烟斗孤傲的萨特，拒领诺贝尔奖的狂人。一句“他人即牢狱”的哲言蜚声文坛，我虽不解他的存在主义哲学，但我崇拜他的人格，我多半个月的生活费就当一种献礼吧。

后来总有舍友拿这事跟我寻开心，我说这件事情就是我的大学四年里的一件行为艺术。

四年里，我从一个不会说普通话的人，到大四实习逼迫上讲台，引起学生质疑的眼神和对自己的懊恼。

四年里，我们宿舍里的四个农村娃，受到一名被称为“刘姐”的爱心人士每月一百元的资助，她不富裕，甚至连个稳定的工作都没有，但她的爱心和善良感染了我，让我相信了这个世界的温暖！

四年里，我从人们渲染的社会黑幕、暗箱操作中引发过对前途的担忧，但经过亲身经历，相信这个社会的公平公正还是远胜徇私舞弊。

四年里，我也收获了友谊和信任，毕业在即，有同学在他父亲前作担保，给我这个前途未卜、去向不定的人借了几千块钱用于交付拖欠的学费。

四年里，总觉的自己学到了很多，其实什么也没学到。

四年里，总觉的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其实还是不够努力。

四年里，我明白有些相逢是暂时的，有些错过却是永恒的！

四年里，有没有遗憾，绝对是有。但遗憾有什么用，时光不能倒流，只能随他去吧。

四年后，莫家街的散伙饭，火锅、扎啤、嬉闹、倾诉，借着酒劲，我也说了很多话，把四年里未说的话都说完了。并第一次那样紧紧地拥抱了他们，我五湖四海的同学们！

初稿于5月，搁置至今得以成文。

谨以此篇，献给青春岁月和那些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