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随记

长汀仔

　　向往十年，犹豫五年，今朝终于成行：出海。

不是坐小舢板捞鱼兜风，也不是乘游轮周游观光，而是随渔船下海捕鱼。有朋在桐照渔村，二年前打造了四百吨渔船一对（船长43.8米，船宽6.5米），他了解我的心愿曾多次表示支持，这次终于下定决心成行。

　　捕鱼船自正月初八始一直在外洋捕鱼，故搭乘运输船前往。运输船虽说也有三百吨，但见生活舱杂乱无章、简陋狭小，上下二铺，每铺仅限一正常人躺下，一米七五以上的人绝对得弓着睡，船长的铺位也一样只不过是单间罢了，想想也对，要把更大的空间留给鱼仓。

来到驾驶仓，稍整洁些，渔卫通、雷达、海上航行避碰仪、航行警告接收机（与商船交流用）、船舶方位仪、动力监控仪、倾斜仪等设备一应俱全，与七、八十年代看太阳定航向、听收音知气象、凭经验判风浪有了天壤之别。捕鱼船铺位也一样，只是房间活动空间稍大，驾驶室则多了台探鱼仪，能测出鱼群大小、属什么鱼及海的深度等，但从几天来的观察看，基本不用，捕鱼还是凭经验和运气。

出来时基本没海浪，船行五个小时就看不到周边的岛与岸了，一往无间、海天一线。我问船长：到外洋了？他哈哈大笑：早着哩。逐渐，风浪大了起来，达到风力八级浪高三米以上，瞧了瞧倾斜仪，最大达25度；侧看船沿，时不时与海面相平，茶杯已不能放在桌面上了，人不能平稳的站立一秒钟，恐惧感油然而生，但看着船长及船员们自在的表情并告诉我们到下半年有时候风力达十、十一级浪高四米多时，我的心才稍许安定一些，想想命运天注定，既然来冒险，有点刺激才算过瘾呢。到了晚上七点左右，风浪有加大趋势，为安全起见，船长下令停船抛锚。停船后虽感摇晃好了些，但晚上时不时的给晃醒，感觉风浪还是挺大的，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五点才稍平稳些，起锚开船，好在以后几天海浪都只有1-2米，对渔民来说是风平浪静了，也基本不影响我做工间操了，但由于开始二天风浪大走路基本都是马步型所以大腿有些酸痛。

说说船上的生活。先说刷牙，船员基本是几天只刷一次牙或干脆不刷牙。第一个晚上因为风浪大，我也就听船长劝告没洗刷就上床，第二天起来感觉怪怪的，顶着大风浪坚持刷牙：蹲好马步，背靠船尾L型角处（单靠壁还不行，船晃的厉害人还是蹲不稳），还得运用丹田之力往外吐泡沫否则会溅一身。再说上洗手间，也是蹲好马步，双手抓壁上把手，关键是双腿还得随着船的晃动而变换用力点，一次下来已是气喘吁吁，第一次上洗手间时就在想为什么不用马桶而要蹲坑，捕鱼船上则用的是老式农村坐厕。上船前我专门问了是否方便洗澡，答复是现在淡水供应充足，洗澡不成问题，结果到船上才知道根本没有淋浴，所谓洗澡也就是拿毛巾擦擦身，还有渔民自出海以来根本就没有擦过身，洗脸也是几天一次。淡水供应也视情况而定，船东考虑周到点或船长催得及时些，运输船携带供应就勤一点，否则就只能控制用水或吃淡水池的池底混水，我搭乘的19067船因考虑到没几天就要回来了而未叫淡水，结果吃到了池底混浊水。还有吃饭，每餐四、五个人为一组，就二、三个大碗菜，有个专职厨师，捕上的鱼规定是不能吃的，只吃岸上带去的菜肴，酒可以随意喝，酒菜都由船东提供，我们上船，船东表示好客捕上的鱼让我们随意吃，但也限于我们与船长、大副、轮机等几个人，一般船员还不能享受这个待遇，但几天下来我们还是了解到船员对捕上来的非经济类杂鱼还是拿来吃或用来晒鱼干什么的，吃饭时间则不固定，随起下网时间来定，28日这天共起网四次结果一天吃了四顿饭。船上没有娱乐生活，虽说没禁止但一般都不赌博，部分捕鱼船有卫星电视可看，生活稍丰富些，其他船员一整天不是在工作就是在睡觉，确切地说是躺在床上，也有自带手提电脑的就几个人凑在一起看些电影录像。船上卫生极差，总体上新船比老船好，捕鱼船比运输船好，估计全是男人缘故，被子快看不清本色了（好在本人自带了毯子和床单），到处都是灰尘、油垢，蟑螂也成了船的主人，餐桌脏但桌上的防滑垫布更脏，垃圾桶已经成了垃圾但还在使用，全船反而是洗手间成了最整洁的地方，显得有些奇怪。

船员的工作。运输船员工相对轻松些，一般出来五、六天左右，来回路上没事，到捕鱼区接货时工作量较集中，无论白天黑夜，接连要接二十对船左右，产量低时每艘船也有三、四百箱货，丰产时有一、二千箱甚至更多，每箱平均有35-37斤。运输船船员工资一般五至六千元，而网船一般船员就有八千了。

　　捕鱼船船长、大副、轮机、下起网等骨干一般都是本地人或长期生活在桐照的外地人，干拉网等体力活的多为外地人，当然互相之间帮忙也是常事，特别是丰产期具体分工没那么细，往往是一人身兼数职。平产期一般一天二次放网起网，起网后马上拣鱼、入箱、注冰水、进冷藏室，丰产期一天要四放四起，拖网期间还要干整理、修补网具等活，渔民这才叫辛苦。捕鱼船网船是主船，一般有十几个人，围船只起配合拉网作用所以只有四个，比较固定。亲历放网才知不仅仅是体力活，既有技术含量还得冒很大的安全风险，下网速度很快稍有不慎就有被网拖下海的可能也确有船员被拖下过海，所以我只能躲在角落里观摩。

船长（俗称船老大）是渔船的绝对领导，除捕鱼品种和地点会与船东商量外，放网地点、拖网方向和速度、起网时间、装箱份量以及船员能吃些什么鱼产品等都有绝对拍板权，但肩上的压力也挺大的，放网地点要根据传统产量来判断，放网高度、行进方向和速度要根据鱼群的习惯游向和海水的流向及涨退潮情况来判定，起网时间要根据网兜内进鱼情况来判定，所以船长既凭经验又会随时与附近兄弟渔船联系了解情况，28日中午就是得知消息我们马上赶八个小时从2082渔区到225渔区，第二天早上一看一晚上又增加了二十多对渔船，产量有增加特别是30日后一网比平时增加一倍还多。19067船船长87年生，继承父业仅二年多，坦言压力很大，担心捕鱼产量不高无法向船东交待，是个很有事业心的年轻人。

这次出行航线：出门就是190渔区，经过191、197、198、199、206、207、208、2081渔区，最终到达2082渔区，几天后又转场到225渔区。一个渔区东西与南北宽为25.5和30海里，每一个渔区再分九个小渔区，从西北到东南编号为1至9。出行第二天下午五点左右越过东经125度进入2081渔区4小区，也就进入了渔民口中的真正外洋，渔区编号也从三位数升到四位数。

到第三天中午十一点左右才进入2082渔区6小区上目标船真正开始经历捕鱼生活。2082目标渔区位于奉化东南方向，距奉化260海里左右，处奉化与日本本岛中间，已靠近琉球群岛本岛了。在随后的几天里2082渔区9和6小区内集中了五十多对奉化捕鱼船和山东、台州等地一些渔船，所以每到夜晚四周灯光连片，乍一看还以为在陆地上呢，据渔民说丰产期渔船还要多几倍，晚上灯光与城市相当。

当然这次出行所谓的经历捕鱼生活你是干不了技术活和体力活的，有风险的活他们也不让你干，就只好去拣鱼以不虚此行。

到了大海的怀抱不看日出不过瘾！早早起床，天空还是一片浅灰蓝，颜色很浅，能听到淡淡的涛声，慢慢的天边出现了一道霞光染红了云彩，转眼间一个小红点在海天间冒出，我知道太阳要从天边升起来了，便不转眼地望着那里。晚霞也很动人，真想找个支点让美丽永恒！

　　整整吹了八天海风，颇有感触：惊奇的是自己竟然一点也不会晕船（俗称驻浪），阵风十级以上、浪高四米多都不会，连渔民都认为少见。敬佩渔民的辛苦，不仅仅是体力的付出，更多的是二个多月甚至更长时间远离亲人面对360度都一模一样的海洋在狭小的空间过着枯燥得不能再枯燥的生活。感叹社会贫富差距如此之大，在外地船员的期待中，能在休渔期去奉化县城唱唱卡拉OK到大饭店去喝杯酒接受美女服务员的服务或回老家去看看老母亲是他们至尊的享受。感觉自己的耐心和塑性又有了提高，朋友曾说我肯定受不了但我还是顺利的开心的坚持了下来，平时要求一尘不染的我居然会与不洗澡的民工同眠一室、同桌而食。面对广阔的海洋多了静静思考的时间，感慨人生、感慨社会，感慨家庭、感慨亲友，感慨爱情、感慨友谊，感慨职业、感慨社交，与同行的朋友感慨往事…终于，感觉自己也算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了！

真是：

出海破风浪，乐在苦中行。

眼观浪中花，口食海中鱼；

体与风浪博，心随海鸥翔；

踩着涛尖看人生，风流人物数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