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南行2018之四:倚杖听江声</b> </h3><h3></h3><h3><b><br></b></h3><h3><b>一、重来桂林</b></h3><h3></h3><h3><br></h3><h3>1993年的春天,我第一次来桂林。那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以后还能有机会重来漓江。就像当时不会想到,25年的时间里,一般百姓的生活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一样。93年游漓江也是很仓促,更主要的是对桂林阳朔的美景一直难以忘怀。退休之后有了闲暇时间,于是策划了2016年的漓江徒步之旅,从桂林乘船到阳朔,又从阳朔徒步回桂林。没有想到的是,我还能第三次来桂林。2018年春天的广西海南之行,我们经过桂林去崀山、去巴马,去更远的远方。就我个人而言,来桂林一百次也不会厌倦,最好有机会在漓江边,例如兴坪或者杨堤古镇住上一年才好。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那么就用文字的方式,来为我的三次桂林之行做一个纪念。</h3><h3><br></h3> <h3><b>二、25年前的桂林行日记摘录</b></h3><h3></h3><h3><b><br></b></h3><h3><b>1993年4月30日 星期五 多云有时晴</b></h3><h3><b></b></h3><h3><br></h3><h3>(日记前略)桂林山水</h3><h3><br></h3><h3>我对中国国画的传统画法一直是持怀疑态度的。因为我不相信有哪些真实的山水会像画面上表现的那样峰峦叠翠,云遮雾障。但是现在我要承认,画中的山水真的存在,存在于桂林。</h3><h3><br></h3><h3>听说有一些人从桂林回去,有一种上当的感觉。我不知道他们这种感觉是怎样来的。也许是他们没有在这里看到繁华的商业街和灯红酒绿?也许是他们对美丽的风光无动于衷?更准确的说,也许是他们的脑袋灌水了吧。我们今天游览了四个景点。鬼斧神工的象鼻山;林深草密、洞府幽幽的芦笛岩;一览桂林风貌无余的叠彩峰,还有以“天上有七星”命名的七星岩。的确称得上山清水秀四个字。碧绿的漓江如玉带般在黛青的奇峰间缠绕,还有什么能令人如此心旷神怡吗?</h3><h3><br></h3><h3>我不想把桂林说成仙境。没有人见过天上人间。而且只要有一颗热爱生活、热爱自然的心,平凡的草石山水都会给人以美感。不过我还是要说:桂林,美极了。</h3><h3></h3><h3><br></h3> <h3><b>5 月1日 星期六 雨</b></h3><h3><b></b></h3><h3><br></h3><h3>据说日本人曾经研究过,人的食物里如果加味素太多,就会得一种“鲜”病,太鲜了也是不行。我今天早晨起来,发现两只眼睛全肿了。这是不是昨天一天美妙的风光看得太多了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明天早晨恐怕我的眼睛会睁不开了。因为今天一天,我们是在漓江上度过的,所谓秀色可餐,真是吃饱啦。</h3><h3><br></h3><h3>漓江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出奇的是两岸的山。阳光明媚时,两岸青山苍翠欲滴,山奇石怪,千姿百态。江风吹来,浓云垂罩,“白雨跳珠乱入船”,山峦隐入云雾之中,更似一幅泼墨中国山水画。</h3><h3><br></h3><h3>从桂林到阳朔乘船要五个小时。80多公里的山水长卷,不禁使人叹为观止,南国风光的灵秀尽集于此了。</h3><h3><br></h3><h3>船过大墟古镇,小桥流水人家,宛如明代嘉靖风貌。我为之神往,云中岳笔下的大侠是否在此一显身手?江中扁舟飘摇,头戴蓑笠的渔夫捕鱼捞虾,一排鱼鹰缩着脖子在船头呆立。千年古榕树枝虬叶茂,生机旺盛。</h3><h3><br></h3><h3>所有这一切都像电影一样在眼前流过。我奇怪今天文思不兴,这是没有直接去登山的关系。把它们贮存起来吧,直到计算机病毒被激活时,能量才会挥发出来。</h3><h3></h3><h3><br></h3><h3>当年的日记写的很简单,过于简单了。时间流逝,很多记忆也随之消失了。但是日记中的“计算机病毒被激活”还真的是一语成箴,可能心中一直潜藏着再来桂林的愿望而渴望“激活”吧。</h3><h3><br></h3><h3>在脑海中搜索,还能想起第一次来桂林的某些细节。例如在叠彩山的山路上,一只近尺长的蜥蜴与我对峙,通体碧绿。大蜥蜴一双蠢萌的眼睛最令人难忘。又比如在阳光下的农贸市场买东西,忽然听见万千声清脆的鞭炮声。心里想是不是谁家在办婚礼,抬头一看,原来是雨点敲打着农贸市场的塑料屋顶。还比如离开桂林去湛江,被火车站的工作人员耽误,列车已经进站。我们在桂林车站的地下通道狂奔,在发车前最后一分钟跳进车厢。</h3><h3></h3><h3><br></h3> <h3><b>三、没有岁月可回头</b></h3><h3><b></b></h3><h3><br></h3><h3>翻看旧日日记,忽然想到这句话,没有岁月可回头。我不知道有写日记习惯的人,会不会有如我一样的想法,往日的日记简直不忍卒读。我们走过了怎样蠢萌的岁月(像前段提到的绿色蜥蜴一样~~),那时为什么不能稍微聪明一点儿呢?金庸在小说里,塑造了一种神奇的方法,师傅以手抚头,便能把自己一生的功力传递给徒弟。这样的神人当然不可能存在。不过金庸老先生在创作时,无疑认识到,人生的经验与智慧,都只能是自己从头学起。当你逐渐趋于成熟时,已经离人生的终点不远了。有的人说,我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句话也是对的,人类自有文字以来,积累了浩如烟海的知识。然而这些知识学问智慧——尤其是智慧,是不会如同计算机输入一样进入你的大脑。你仍然需要学习。问题就在这里,你能掌握到何种程度,要学到什么时候?归根结底,人生不过是大自然的过客。当然了,“梦里不知身是客”,梦,醒了吗?</h3><h3><br></h3> <h3><b>四、追寻徐霞客的足迹</b></h3><h3></h3><h3><br></h3><h3>我追随着徐霞客的足迹,去了浙江天台山、雁荡山;去了云南丽江、腾冲;去山西恒山、贵州黄果树、安徽黄山。徐霞客也曾畅游漓江,赞赏八桂山水。科普一下,为什么把广西称之为“八桂”?最早使用这个词的是唐朝韩愈。他的《送桂州严大夫》诗中写道:“苍苍森八桂,兹地在相南。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后两句诗是今日漓江导游的座右铭。至于官方文字中首次以“八桂”来诠释行政区划,则出现在明代官修《大明一统志》中。</h3><h3></h3><h3><br></h3><h3>徐霞客1637年春天游漓江的日记一段:</h3><h3></h3><h3><br></h3><h3>晓月漾波,奇峰环棹,觉夜来幽奇之景,又翻出一段空明色相矣。南三里,为螺蛳岩。一峰盘旋上,转峙江右,盖兴平水口山也。又七里,东南出水绿村,山乃敛锋。天犹未晓,乃掩篷就寐。二十里,古祚驿。又南十里,则龙头山铮铮露骨,县之四围,攒作碧莲玉笋世界矣。</h3><h3></h3><h3><br></h3><h3>译文:晓月荡漾在碧波之中,奇峰环绕着小船,觉得夜里幽奇的景色,又呈现出一片空旷明澈的景象来了。往南三里,是螺蛳岩。一座山峰盘旋而上,转峙在江右,大概是兴平的水口山。又行七里,从东南方经过水绿村,山体这才收敛了锋芒。天还未发亮,我就掩下船篷上床睡觉。二十里,到古祚驿。又向南十里,就见龙头山露出铮铮石骨,县城的四周围,山峰攒聚成碧莲玉笋的世界了。</h3><h3></h3><h3><br></h3><h3>徐霞客还爬上九马画山——那时就叫“画山”,古人没看出来有九匹马还是十八匹马。半山腰有一座小庙,再往上就无路可走了。我感兴趣的是,徐氏日记中提到书童山,而我对书童山印象特别深刻。</h3><h3></h3><h3><br></h3> <h3><b>五、2016年春天,徒步漓江</b></h3><h3></h3><h3><br></h3><h3>2016年4月23日 星期六 阴有小雨</h3><h3></h3><h3><br></h3><h3>……早晨在兴坪吃完早饭(米线),准备早一点出发。忽然大雨如注,于是躺在旅舍的床上发呆。如果下到中午还不停,就得再住兴坪一天。大约9点左右,细雨如丝飘飘垂落。背起登山包,我们出发。</h3><h3></h3><h3><br></h3><h3>兴坪至杨堤的里程众说不一。公路时而贴着漓江而行,时而钻进山里。路边有相距不远的小小村落。细雨时大时小,群山披着曼妙的轻纱。空山新雨后,清丽绰约;不过似乎没有传说中的绝美……</h3><h3></h3><h3><br></h3><h3>路上的电瓶车络绎不绝,载着游人去往竹筏码头乘筏游江。但在走过“20元人民币背景点"后,游人渐稀,车辆亦没有踪迹。轻雨飘洒如丝如缕,路边有翠绿的橙园,前方奇异的山峰在云海中若隐若现。山中徐行不妨吟啸,一簑烟雨何任平生,这才是漓江徒步的绝佳境界了。</h3><h3></h3><h3><br></h3><h3>杨柳青青江水平,</h3><h3>闻郎江上唱歌声。</h3><h3>东边日出西边雨,</h3><h3>道是无情却有情。</h3><h3></h3><h3><br></h3><h3>如果不是身临此境,刘郎的竹枝词终究只是在唐诗选上。</h3><h3></h3><h3><br></h3><h3>走过九马画山,乘轮渡过江,在冷水村码头上岸,一路北行。路上全无行人,而青山寂寂,云海正茫茫。天地之间惟存苍翠清新而已。我走过很多地方,号称"大美"的多有其在,亦不疑之为伪。然而在漓江之滨,这样山、水、苍翠奇秀融合又不觉其艳的景色,的确叹观止矣。</h3><h3><br></h3><h3>叹息之余而饥肠有滚雷声,遂在村中小卖部买八宝粥和面包权作午餐。小卖部门前遮雨棚下,有几伙村民在玩“条子",一种与麻将相似的纸牌,对往来游人见怪不怪……</h3><h3></h3><h3><br></h3><h3>这是当天写的一段随笔。过了冷水村后,继续走山路。雨丝飘过碧绿的竹林,远处的山峰上云雾流动。漓江在山路的右侧时隐时现。有一位村妇为我们领路,目的是带我们乘坐竹筏,她可以得到一份提成钱。江岸有奇峰突起,村妇说那就是书童山。烟雨迷蒙,如果能化身为一个书童,常在漓江之滨捧书而读,倒不失为人生一大美事。是不是有人总是做这样的梦,真的变成一座山了呢?好吧,我现在就要去做梦了……</h3><h3><br></h3> <h3><b>六、倚杖听江声</b></h3><h3><b></b></h3><h3><br></h3><h3>苏东坡有一首词,很著名的《临江仙》:</h3><h3></h3><h3> </h3><h3>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h3><h3> </h3><h3>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h3><h3><br></h3><h3>我在读这首词的时候,有一点好奇心,“倚杖听江声”是怎样的体验?夜深人静,江水无声无息然而涛涛流去;最妙之处就在这里,明明是万籁俱寂,却偏偏能“听”见“江声”。这是天地光阴白云苍狗的循转之声,是反观内心人生无常的生命流逝之声;也是“小舟从此逝”的惆怅喟叹之声。然而此声非寻常之声,可知而不可闻也。</h3><h3></h3><h3><br></h3><h3>2018年春天,我第三次来桂林。在漓江之滨,倚杖听江声。</h3><h3></h3><h3><br></h3><h3><br></h3><h3>2018年4月30日六必居灯下漫笔</h3><h3></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