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 寒衣节后,北京近郊失火连连,随即,大街小巷里到处活跃着环卫工人的身影,枯枝落叶装了一车又一车。这些枯枝落叶,已然成了垃圾乃至祸源,而今弃之如敝履。曾几何时, 这些枯枝落叶,被视若珍宝。<br></b><b> “柴米油盐酱醋茶”,柴为开门七件事之首要。华北冬季颇为寒冷,灶火往往是农家唯一的御寒热源,“柴火”尤为要紧,“拾柴火”是生活中的重要劳作。在华北平原上,树木枝叶是</b><b>除农作物秸秆之外的</b><b>重要取暖、烹饪燃料。</b></h3><h3><b> “九月叔苴,采荼薪樗”,这是“拾柴火”的远古回声。“稚子呼牛女拾薪,莱妻自鱠小溪鳞”,说明中古时期女子自幼也要参加拾薪活动。“乡间小儿女,争捡落叶,用绳穿之,以作冬季燃料之用。姑该地秸秆落叶,纤芥不遗,全作薪材,而棉田地力,因以日削。”这是“拾柴火”的近世华北生态。冯玉祥年幼时在保定附近生活,经常在冬季时到野外捡柴,其回忆录中对此曾有细致的描述:<br></b><b> “到了冬天, 原野上无草可拔,地里也没有可寻找的燃料,于是就到树林里去投干枝棒。所谓投干枝棒,就是用一根较粗的枝桠,向树枝稠密的地方投去,冬天树枝特别干脆,只要击中了,干枝就很容易断落下来。这样投个半天,落下很多的干树枝,收集起来,背回家去,可以烧一两天。另外我又常常穿杨树叶。北方杨树特别多,一到隆冬,树叶儿完全脱落,遍地都是。穿杨叶的方法倒也很巧妙:是用一根细棍,一端削得尖尖的,一端刻一道槽,系上一条长绳,把削尖的一端戳到叶子上,随手捋上绳索,很快地就可以穿一串。我冬天的生活,大部分是在穿杨叶和投干枝棒两项工作上消度过去。” 这样的情景直至上世纪七十年代仍在冀中乡野延续,只不过细木棍换成了自行车的铁辐条,“穿杨树叶”被称为“穿桄榔叶”,农家常常靠墙垒起半圈砖摞专门盛放孩子们拾来的树叶子。<br></b><b> 史载:“河北难得薪柴,村农惟以麦秸等烧用,及经冬泥补”。夏季植被稍丰,无御寒之需,仍须积攒秸秆垛成花秸垛,玉米秸秆捆绑成“棒子秸”靠墙风干,以备冬天之用。旧社会,华北农村地主与佃农不仅对“劳动力、肥料、种子、农具”有着精细约定,主佃双方还特别规定了柴草秸秆的分配方式,主佃各分一半的、地主全部占有柴薪的,不一而足。显然,历史上华北地区燃料并不充足,作物秸秆作为燃料自不待言,薪柴缺乏时,作物的根茬也要撅来烧用,甚而为之发生争抢。我们家乡的情形也大抵如此,柴火不足时,往往自己还要收自家的作物根茬,刨高粱、拔谷子与拔麦子都是华北的农作习惯,割庄稼尚属不易,何况“拔”,拔一天下来,定然满手的血疱。拔不动的玉米茬、棉花茬仍是重要柴火来源,不过,用锹撅出太过费劲,往往是犁地时,孩子们紧紧跟随,庄稼茬翻上来后,用铁丝扒钩扒拉起来,再把上面的土磕掉。根茬装满一筐远远不够,还要装得“杠尖”,杠尖的根茬要用一些树枝固定,并用几道绳子扎好,背回家晾干以备烧用,往往背不上两趟,肩膀上已然压出了几道血印子。</b></h3><h1><br></h1> <h3><b><br></b><b> 除去御寒这一重要功用,柴往往是与米连在一起的。《中国食物》的作者尤金·安德森指出,“中国的烹调是一种匮乏型烹调。皇帝和军阀可能样样都有,但绝大多数中国人却在缺乏燃料、烹调油、厨房用具乃至水的情况下度日”。近世华北尤为如此,而最匮乏的则为燃料,因而,华北地区逐渐形成了一系列独特的饮食现象。一是大锅烩菜的盛行。烩菜亦称熬菜、杂烩菜,即将不同食材混在一起在大铁锅里简单翻炒后加水熬煮,与炒菜相比,烩菜可以一次将不同种类的大量食材烹制出来,尽管比不上炒菜味道鲜美,但比步骤多、用时长的炒菜耗柴少,“民众果腹之欲远胜追求味道”,自然烩菜更受青睐。尽管味道与小锅炒菜相去甚远,大锅烩菜也不是普通民众能经常吃的,往往是红白喜事上才能吃到。二是华北地区流行原汤面,原汤面其实也是烩菜,不再赘述。三是生食冷食现象,或伴以葱蒜,从干粮到瓜果,例子很多,节省燃料仍是形成此习俗一个重要原因。《华北的农村》明确记录,“北方大地主雇人割麦子,新麦面蒸馒头,只捣烂蒜加盐醋凉水,或少许香油,叫作蒜汤,每人一碗,蘸馒头吃,大家便极可足欲,不必再讲别的菜蔬。”<br></b><b> 上述生活情形我们并不陌生, 蹲在地上抱着大钵碗狼吞虎咽大锅菜, 撅玉米根茬、棉花茬,投干棒、穿桄榔叶,那里有着我们祖辈、父辈的影子,有着渐行渐远的艰辛与不易。<br></b><b> 寒衣节时期,摘抄记录以上关于薪火的文字,权作一种“慎终追远”吧。</b></h3><b> 2017.11.21</b><h1></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