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自打那年赵薇的一部<致青春>上映后,以"青春"为主题的电影便蜂拥而至,青春的色彩被各种渲染,甚至被黑暗化,失恋、斗殴、辍学、堕胎……这些似乎成了这一系列电影存在的必要元素,不禁让人感觉: 一部青春片,没点儿虐心情节,好像就不叫青春了。<br /></h3><h3> 下面我想讲的故事,暂且赶个时髦,就叫《后来》吧,不是典型的青春片儿,也许会让大家失望,这个故事里没有那么多你们期待的轰轰烈烈。就当是一个女人简单的回忆录吧。我想以第一人称的方式来讲述,希望自己可以更好地表达女主人公的内心世界: </h3> <h3>我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出生在20世纪60年代中国的一个小县城,名叫泰县。在人们的记忆中,那个年代是一个社会大变革的时代,人们开始更加关注为妇女争取更多权利。然而这样的变革丝毫没有给新中国的小乡村带来什么影响,这是需要时间的。我的父亲在我4岁多的时候因为造桥过程中,不幸遭遇桥梁坍塌,早早地就离开了我们。家中剩下年纪轻轻就开始守寡的母亲,还有我和刚出生不久的弟弟。家里的长辈坚守家族传统的保守思想,严禁母亲再改嫁。他们根本不管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的生活会有多不易,一群老迂腐只懂女人要遵循三从四德。这也造就了后来母亲硬朗的性子,我的记忆里,她就是个嘴里叼着香烟的凶女人,谁也别想欺到她头上。</h3><h3> 自打父亲走了之后,母亲更加拼命地上班干活儿,倒不是心想着要抚养俩孩子,而是那时候日子确实很苦,吃了上顿没下顿,最要紧的是得活命啊。亲戚各家也是只能自顾自,谁也帮不到谁,再加上我们家里没了顶梁柱,所有的重压就都压在了母亲一个人身上,有时候她也会累得骂骂咧咧地发几句牢骚:"你们两个,死掉个把才好!"我知道是气话,但是那个小小的年纪,这话听在心里,我还是有点儿害怕的。有一天中午放学回来的路上,老远我和弟就闻到家里飘来阵阵肉香,每天过着喝粥汤玉米糊没有油水的日子,这突如其来的大荤着实让苦得剐人的心里一阵兴奋。弟弟早就一溜烟趴到饭桌前等着狼吞虎咽饱餐一顿,可正当母亲把一大盆油汪汪的诱人的红烧肉端到桌上时,我脑子一下子理性地清醒过来,眼前这反常的美味猛地让我想起母亲之前发的那句牢骚,我立马勒令弟弟把筷子放下,一块肉都不许吃。胖小子虽然极其的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撅着个嘴慢慢地把筷子放下了,平日里弟弟起居上学等等都是我来管,所以他还是很听我的话的。母亲气得大骂:"不知好歹的东西,肉干嘛不吃?"我执拗地说: "这个肉,你吃我们就吃,你不吃,我们也坚决不吃。"僵持了一阵,母亲终究是一块肉没有碰,气呼呼地把一盆肉全给倒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是一块死猪肉,屠夫贱卖,是母亲拣回来的便宜……母亲当时也许是想给我们弄点儿肉解解馋,可是自己却又心有余悸地不敢亲自尝试,心里也是够矛盾的。</h3> <h3> 后来上小学的日子里,总是我到哪儿,弟就像个小尾巴似的跟我到哪儿。老师知道我家里的情况特殊,破例允许我弟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于是,我边上课,还要边照料身旁不安分的"小强头"。放学回去的路上,经常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身板儿纤瘦的我,手里紧紧拽着一个总想挣脱四处乱跑的胖墩儿,有时弟要是赖着不肯走,实在跟他拗不过,我只得咬着牙背起这个胖墩走回去,走到家,腰都疼得没法儿立起来。这些母亲是不在意的,因为她心里唯一的宝贝疙瘩心头肉只有我弟一人。记得有一次臭小子实在调皮,我斗不过,一气之下抄起手边一把雨伞就朝他打过去,不想一个不小心勾坏了他身上的衬衫,母亲回来见此状便以为她的宝贝儿子受了"重刑",一边心疼又一边假装不以为然地责备我说: "他不听话,你要打,打打屁股就好了,何必把衣服打坏呢?"我不愿争辩,有何意义?母亲心里终究认为是我错。小学我在班上成绩优异,借着在班上有个"一官半职",平日里再帮帮同学写写作业,我经常得到别人的小"贿赂"一块橡皮,一支铅笔,一个本子……这都给家里省了不少钱。六年级毕业典礼上,我还和另一个女孩在全校师生面前演讲自己的获奖作文,倍感自豪。但这仅仅是我自己内心的一份荣耀感,母亲从来不会夸赞我,相反,她还总埋怨我:"你有命学得好,没本事把你弟教好啊?"我沉默无语,无心与其理论。那些年,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躲在被窝里,眼里含着泪心中惦记起走了的父亲,生前他最疼我了,若是他在,他一定会把我得的奖状像贴大字报似的到处宣扬,若是他在,母亲的日子也不至于这么难捱,若是他在……可是没有假如。后来,家里负担实在过重,承受不了两个孩子的上学费用,我自然成了那个"牺牲者",初一没读完便辍学回家干活儿了,而我弟继续读书。即便中学的班主任三番五次上门劝说母亲:"不要目光短浅,你这是在葬送一个优秀姑娘的大好前程……"母亲依旧固执己见,认为女孩子家学得再好也是徒劳。后来,那个跟我一同演讲的女孩儿,家境殷实,留洋求学去了……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条无法预测的路,走哪儿算哪儿,岂是自己的力量能随意改变的?</h3> <h3>成年后,年纪轻轻的我早早地就进了一家厨具厂上班,从车床加工到仓库管理,白班夜班,我都干过。一年到头,我从来不请假,为的就是能给自己多攒点儿钱。那时候,每个月工资,我自己只能留一半,还有一半母亲要求必须上交给她(这规定是等到我成家后才废除的)。即便如此,对于微薄的收入以及平日的开销,我都很有计划,每个月必须存个3块钱,这是底线。零星点点地积攒,积少成多,后来,我自己买了人生中的第一块凤凰牌手表,母亲意外之余心里也是有些许佩服我的。所以现在的姑娘们啊,听我一句: 女孩子一定得独立,自己赚的钱揣在兜里才踏实,花起来才坦荡才潇洒。那时候我心里一直清楚地明白,我在母亲心里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到了适婚年龄,我似乎成了母亲手里的一桩买卖,不管对方啥样儿啥品性,聘礼到位就成。但我这一次没有妥协,终身大事,岂是儿戏,早已学会独立的我,由不得母亲给我做主。所以,这么一来,我一连推掉了几个母亲中意的人,气得母亲冲我一顿骂,却也是无计可施,拿我没辙儿。后来,我便遇到了那个让我心里闹腾了大半辈子的人。那个纯真年代,自由恋爱的少之又少,多数都是亲朋介绍,或是父母直接做主。我先生也是我一个舅舅介绍的。初次见面,对他并没多大好感,这么个男子,个头中等,穿着中规中矩,实在找不出什么吸引人之处。然而一次特别的约会改变了我的看法,那天他邀请我去剧场看演出,本以为是一同观看,没想等了半天不见人影,于是我便先坐下观看。宽大的幕布缓缓拉开,聚光灯照亮整个舞台,当台上的民族交响乐缓缓响起的时候,我看着台中心的那个娴熟地敲打着扬琴的演奏者,心中一颤,又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揉了揉双眼,确认自己没有认错那日相亲的不起眼的男子现在居然是舞台的焦点。恋爱的女人,智商为零,一点儿不假。我承认,那会儿我一瞬间就被他的艺术气息彻底折服了。相处一段时间后,双方家长谈论好,我们顺理成章地就成了家。</h3> <h3> 后来的日子里,慢慢地我就发现:当时自己眼睛还是揉得不够亮,看得不够清啊……从艺在那个年代不是个吃饭的稳定行当,要是能坚持到现在倒也发了,但是财神爷注定是要与他擦肩而过。他后来弃了扬琴接了他妈的岗进了船用辅机厂上班。他这个人也就敲打琴弦的时候,散发着艺术气息,其实脑子特单纯特冲动,亲兄弟要是在外面受了欺负,抡起家伙就冲出家门要去替兄弟打抱不平,因为这类事,我不知道在家提心吊胆多少回。那时候,我们住在厂里分配的宿舍里,两间小平房,砖头地,天花板上经常有老鼠飞檐走壁,我去找来很厚的纸板把天花板封了起来,夜里还是不时有老鼠窜上去,我只得备个根长竹竿,夜里要是听到有动静,就用竹竿捅一桶纸板,这才换得个安生觉睡。环境虽然清苦,但是日子倒也平平淡淡过下去了。</h3> <h3> 1986年那年冬天,12月正值数九寒天,外面天寒地冻,我肚子里的小生命按耐不住要提前跑出来了。这只"小兔子"到底是想成个"假老虎"。记得生产的那天,整个医院的病房都满了,我孤身一人被安排在走廊的病床上,四处透风,我疼得浑身瑟瑟发抖。临产前,医生要找个家属来签一下破腹产前的同意书,都没找着人,医生感叹我家里人也是够放心的。第二天早更,孩子出生了,是个小姑娘,我的心头软了,那一刻起我心里就暗暗地发誓: 女儿,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儿委屈。后来还是我母亲赶紧找人,把我安排到了一个病房里头。姑娘出生后,都是我和她爸配合着带的,两边都没有老人来帮忙搭把手。有次夜里姑娘醒了饿急了要喝奶,在家里哭闹,那天我正值夜班。她爸不顾外面下雪,也不管去我厂的路有多远,用厚棉被把姑娘裹了个严严实实,一步一滑地抱着姑娘走了一段"长征",走到我厂里的时候,寒冬腊月的天,他爸身上都腾腾地冒着热气,猛然感到,一个男人的内心却是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对女儿的爱。重男轻女的思想在那个年代依旧深深地扎在人们脑中,这些我都清楚,但我绝不允许谁因此欺负到我的女儿。记得姑娘上幼儿园那年,偶然一次周末我把她丢在婆家那边照看,下班骑着自行车去接她,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孩子奶奶的呵斥声:"你个丫头,看你把杯子都给摔了!"当时家里还有个外孙也在嬉笑打闹,可孩子奶奶是从来不会去责备宝贝外孙的。我一气跑进去,拉起姑娘就走,扭头丢下一句话:"妈,杯子多少钱,我赔给你,这丫头是我生的,我就生的这么一个丫头,请你别这么数落她!"其实当时冲动的我脑子是很清醒的,我知道我争得不是理,而是在为姑娘在这个家里争得一份尊重。我曾经失去的不曾拥有的东西,总希望在姑娘的身上能失而复得。</h3> <h3>再后来,我的人生便与其他所有的家庭妇女无异,勤俭持家,抚养女儿成人,看着她一点一点成长。再后来,女儿成家立业,有了下一代,我继续帮着照料女儿的女儿……人生又是一次轮回,一路总少不了我的参与,旁人说我是能者多劳,我却无奈地感觉自己真是个受苦的命。就在去年,我倔强要强了一辈子的老母亲不幸患胰腺癌过世,下去和父亲团聚了,在世没在一起过尽柴米油盐的酸甜苦辣,在那个世界俩人可以好好补上那一段日子。母亲患病的日子,我没日没夜地照料,虽然直到最后母亲意识都不清醒心心念念嘴里记挂着的依旧是弟弟,但是我心里已经没有一丝怨恨,早已释怀了。不知是不是人快走到最后时,别人想到的就都是她的好了。</h3> <h3>人生走了一大半,我的后来还在继续,我女儿的后来,我女儿的女儿的后来,就留给时间去讲述,交给岁月去演绎吧。嘘,她们的故事已经开始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