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村老父一瘪壶

山哈兰

<h3></h3><h3><br></h3>老屋的后头,在菜地的一角有一株老茶,是父亲亲手栽下的。由于不是长在茶园里,经年不曾修剪,枝枝丫丫生长得十分任性,和其他灌木一般完全没有了“修养”。<h3><br></h3><h3>老茶树的丑,几乎要让路过的樵夫多瞅上几眼。</h3><h3><br></h3><h3>然而每每隆冬过后,它必定醒来,努力吐出星星点点的绿芽来,好像还在证明自己的价值:我还没有当柴禾的地步。</h3><h3><br></h3><h3>“别看它老了,土茶还是好吃的,还能卖点儿钱。”老父亲停下手头除草的锄头,用他那条发黄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仰头喝了一口瘪壶里一早泡好的浓茶。</h3><h3><br></h3><h3>那只行军壶也已经很有些年纪了,除了本身干瘪之外,由于经常在户外劳动时被随身携带,饱经风霜,常遭磕碰,军绿色的外漆已经掉的差不多,露出了里边铝质的白色,表面也凹凸不平。壶的背带已经换了好几条,军挎包那种。但是,由于携带方便,由于还能盛水,由于挂在扁担一头来回晃动不怕磕碰,这只不起眼的老茶壶似乎也在坚强地证明着:我还行,还没有老旧到废物的田地。</h3><h3><br></h3> <h3></h3><h3><br></h3>当万物复苏时,父亲总要骑上电动小三轮返回老村口,几步一歇地和老母亲踏过那个废弃的小山村的早已杂草丛生的碎石小道——在村民搬迁之前,这是村里最繁忙的通道,虽然窄得仅够一辆手推车通过,但是村里所有的进进出出的人,所有的随着主人外出劳动的狗,所有的被牧童牵着鼻子上山吃草的牛,都要从这里经过。<h3><br></h3><h3>如今,村民搬走了,原先连片的土房经不住风吹雨淋,有的不知在何时倒塌了,有的屋檐和栋梁已经被主人亲手拆下来、劈开、砍断,堆在了柴禾堆,送进了灶台的火坑。<h3><br><h3>这个原本雄鸡一唱天下白,早晚炊烟袅袅,放牛娃嬉笑打闹,有朋友自远方来家犬摇尾相迎的小山村,终于归寂了,只有似曾相识的一群群麻雀还在,叽叽喳喳落在跟前挡了你的去路。原本夜幕降临,万家灯火的小山村沉寂了,黑的看不见夜路,黑的没人敢走近这片废墟。</h3><h3><br></h3><h3>但是,太阳升起的时候,这里一片片的绿色抖落一夜的露珠儿,仍然生机盎然。</h3><h3><br></h3><h3>经过若干个昔日关押着牲口的牛栏和猪圈,爬上一小段曲折的土道,穿过一片栗树林,踩着脚下沙沙作响的枯枝败叶,父亲和母亲终于来到一片山茶树底下的菜地。</h3><h3><br></h3></h3></h3> <h3></h3><h3><br></h3>父亲穿着那件破旧的羊毛衫——是好几年前我穿着不合身之后带回家的,父亲舍不得扔,V型领、下摆和袖口已经掉线了,而他一直穿着。<h3><br></h3><h3>今年春节回家探亲,我们给父母特地买了一身羊绒衫,并叮嘱她们:“很保暖很柔软,贴身都可以穿,只是比较娇气,下地干活的时候最好别穿。”</h3><h3><br></h3><h3>母亲帮父亲费劲地脱下那件旧衫,换上了新衣服,在衣柜的镜子前左瞧瞧右看看,甚是欢喜。</h3><h3><br></h3><h3>“那件旧的就别穿了吧!”我央求道。</h3><h3><br></h3><h3>“还能穿,旧衣服穿着舒服,特别是下地做事(干活)的时候还很方便呢!”母亲把从父亲身上换下来的衣服折叠好,放在了枕头边。</h3><h3><br></h3><h3>这件浅蓝色的、掉线的毛衣,如今还穿在父亲的身上,被他带到了菜地里。</h3><h3><br></h3><h3>望着这满眼的绿色,望着父亲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望着父亲弓背劳作的样子,我终于还是明白了:这不,人与自然、人与衣着此刻不是很和谐吗?</h3><h3><br></h3> <h3><br></h3><h3>父亲的茶没有龙井那般娇嫩。</h3><h3><br></h3><h3>城里人喜欢喝明前茶,叶儿嫩,产量小,大概是物以稀为贵吧,只要是清明节前摘的茶青通常能卖得好价钱,而这些有数的茶青刚刚采摘下来就送到村里的茶厂卖去了。</h3><h3><br></h3><h3>其实,我是不大喜欢喝这些明前茶的,一来味道实在太淡,二来价格也确实高了点儿,最为重要的是明前茶实在不耐泡,大概沏三道后,茶水基本上就没啥味道了。</h3><h3><br></h3><h3>因此,明前茶于我而言,实在是奢侈品。从父母那里讨点茶喝完全没有必要假斯文。</h3><h3><br></h3><h3>有一次我问母亲:家乡的茶叶能采几次?她告诉我,三五天摘一次,清明节前一直到大夏天,怎么也得几十次吧!</h3><h3><br></h3><h3>于是,每年新茶下来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总要打来电话,询问要不要寄些茶叶尝尝,而必定要很不好意思地告诉我:等茶叶采摘得差不多了再炒些给你。</h3><h3><br></h3><h3>我很了解父母的心思,总是认真地重复着这句话:好啊,爸妈亲手炒的茶一定要尝一尝,只是你们等茶叶卖不动的时候再炒一斤给我就可以了。</h3><h3><br></h3> <h3><br></h3><h3>父亲的茶没有铁观音那般浓郁。</h3><h3><br></h3><h3>铁观音应该也是老茶制作的,劲儿很大,空腹喝会“醉茶”,可谓功夫茶里边铁观音是“武”茶,而父亲的茶虽较之龙井茶更加浓郁些,但还属于“文”茶,没有铁观音那么霸道。</h3><h3><br></h3><h3>父亲在大铁锅里炒出来的茶,经过手工几番搓揉和反复烘焙之后,茶叶制成了,那股新鲜茶叶的清香极具穿透性,即使是用塑料袋包装着,经过千山万水邮寄过来,隔着包装袋我都能嗅出新茶的清香。</h3><h3><br></h3><h3>收到茶叶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迫不及待地泡上一杯,望着水面一层薄薄的茶油,鼻息间慢慢感觉着袅袅升起的茶气,含着甘甜中略带苦涩的茶水在齿间回荡,真是怡然自得,而那略显滚烫的清茶咽下去的时候,你却能感觉到一股暖流到了胸口便分成两股热乎乎的细流直降两肋,真是沁人心脾!</h3><h3><br></h3><h3><br></h3> <h3><br></h3><h3>喝着家乡的老茶,回味无穷。</h3><h3><br></h3><h3>父亲的老茶粗糙得像他那双长满老茧的手,父亲的老茶能喝出家乡泥土的芬芳,父亲的老茶还能喝出童年的梦想,喝出思乡的情绪。</h3><h3><br></h3><h3>喝茶,不必迷恋它的清香和娇柔,不必为茶的望族和名声而喜形于色,更不必为老茶土茶而心生鄙夷。</h3><h3><br></h3><h3>老茶甘甜中的苦涩,会使你更懂得生活的艰辛。看着那一片片老叶在杯水中起起落落,沉浮中会让你悟到得更多人生的真谛。</h3><h3><br></h3><h3>(部分图片来自网络)</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