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 毛

肥饼蚁

老妈

老爸

照片

大姐

绒毛

我们

主人公

之爱

一个

身体

我的老爸老妈和我大姐（摄于1957）

2017年10月25日，大姐在徐州的家里，给正在大院里晒太阳的老爸老妈抓拍了几张照片，我看了后认为是可遇不可求的上佳之作！从大姐的几张照片中，我挑选了这一张，主要理由是老妈当时刚好把脸部转过来了，正午的光线恰到好处地照射在老妈的侧脸和左鼻翼上，深陷的眼窝和脸颊、微带波浪的银发，明暗凸凹有致，真是一个的完美侧面。虽然是国产OPPO手机拍的，她的照相功能不错，效果可不逊色专业相机啊。之后，全家人齐声赞叹大姐的拍摄水平，被照片中老两口的表现温暖、感动了好几天。2018年的大年三十，正好是老爸老妈结婚71周年，索性我把大姐的这幅摄影作品命名为《绒毛》，并配以讲解说明，以表达我们子孙晚辈对老人家的祝福吧！

这张照片的主人公是我的老妈，实际生活中，我老妈一直是家庭中的主角儿。我老妈和我老爸打小定的是娃娃亲。那年我老妈五岁，我老爸两岁。老妈是当地大户人家的闺女，太姥爷是开明乡绅，是乡里小学的名誉校长。老爸家还算殷实，我奶奶家是远近有名的大户。所以，这个现在看来滑稽可笑的娃娃亲在当时可是个严肃的契约。天有不测风云，一个突然变故，让我父亲的地位骤然跌落。在我老爸老妈这个所谓门当户对的亲事定下不久，即我老爸五岁那年，我奶奶突然病故。我爷爷再娶，便把我老爸过继给了他家境一般、没有子嗣、且守寡多年的婶子。旧社会，婚约就是掷地有声的协议，不是儿戏。我姥爷说，女婿就算是麻子、瞎子、穷光蛋，我的女儿也要嫁！一晃到了1947年大年三十，这一天，我老妈正式地过了门。同年，我老爸告别了新婚半年的妻子参了军。从此，二人生死两茫茫。我老妈为老爸的安危提心吊胆，艰难地苦熬，常以泪洗面。老爸更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几经生死。后来大军南下，在广东潮汕驻扎，老妈从老家天津武清千里迢迢赶赴老爸的部队，与夫君团聚，这才有了我大姐。然后是赴朝、回国，定居吉林，换防延吉、徐州，调动山东胶州……几经辗转，前后有了我们兄弟姐妹。但一如既往的是，在家里，老爸始终充当着甩手掌柜的角色，老妈始终是幕后CEO，这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就像宪法中讲得一样，一百年没有变……

这话扯得有些远，但我得把老爸老妈的爱情关系交代清楚，否则，就不好理解和读懂这张照片了！好了，主角的问题落实了，下面以我的理解和视角，具体分析一下照片的构成、人物的肢体语言和亟待挖掘的隐喻。

照片中，重心和聚焦点都集中在第一主人公我老妈的面部以及她的形体上。老爸面部的大部分被他的鸭舌帽挡住，有意无意中忽视了他的地位和作用，灰暗和虚化是摄影中让配角淡出的常惯做法。事实上，老爸也必须淡出一些、低调一些。你们看我老爸，神态显得十分安宁，甚至木讷，两只手规矩的垂在腿上，看似比较顺从，一副欣然接受、随时等待老伴发号施令的样子，用受用和满足形容他此刻的心态应该是恰当的。老妈年已九旬，但肢体调节还算自如，只是实施得略带些夸张，身体向右方着力倾斜于老伴，并保持与之身体的零接触，注意力十二分关注。看，她在用手认真地捻掉老爸红毛衣上的一根线绒呢！

介绍到这里，我想插几句，介绍一下我老妈的个性和嗜好。老妈在旧社会也算是家教严格、知书达礼的女人。当年老爸村里那些参军的男人们与家里的媳妇、对象的书信，大都是找我老妈妙笔代劳的。所以，我老妈知道赵钱孙李家不少隐私秘密。一到晚上，那帮小媳妇、大姑娘就围着我老妈，有的还陪我老妈一块住，什么事情也愿意找我老妈聊，相反，她们也给我老妈不少的帮助，排遣了我老妈不少的孤独和担忧。我老妈最爱唱歌，小的时候跟着留声机学了不少的戏调，现在还经常给我们大家唱些歌曲呢。部队院里的老人们说我老妈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一直到老，她都愿意赶时髦，镜子和梳子不离身，衣服常洗常换，早晚洗漱一丝不苟，头发要一根根梳理到精致，还要涂抹发油。她有洁好，比如，家里要一尘不染，地面或玻璃上有点碎屑或污点，不清理掉绝对不行。我老爸出门转转，她也要像检查部下一样看看着装干净利索否，说别脏兮兮出去给她丢人。除了好强自尊，她的控制欲也比较强，我老爸让她管了七十年了，还没忘使用相同的方法管我们晚辈。可非常奇怪，老妈的话和理还真正确，而且句句是真理，一句顶别人一万句。不是忽悠谁，等以后慢慢展开给大家伙细说这其中的典故。

这又回到照片的分析点评上来啦。大家注意一下我老妈的手，如今已是皱褶斑驳，可是当初她的手曾经灵巧而有活力，丰满而又细腻，当年部队大院里做衣服比较有名气的家属，我老妈能算上一个。她从小擅长女红，做旗袍是她的绝活。现如今老妈仍可以自己剪手指甲、剪脚趾甲，仍可以穿针引线给大姐缝衣服。在大姐拍照这个当口，她正准备倾情为老伴捻去衣服上的一个不起眼的绒毛。在她看来，这个绒毛太扎眼，太煞风景了，不清除之不快。当然，这双手在老爸看来仍是那双温暖、柔和的手，老爸很习惯这双手为他抚慰和打理，即省事又舒坦，毋须劳形于自己的笨手，何乐而不为呢？

尽管我把照片的主题命名为《绒毛》，但确实无法聚焦到那根小小的绒毛上，欣赏者要全力配合我，想象到那绒毛的细软，感觉到它是存在的并有一定的份量。说明至此，大家可能已经明晰地读懂了照片里的两位主人公，清楚了这对老夫老妻生活中的个性和从属关系:他们一个主，一个从；一个动，一个静；一个乐于去关爱，一个享受被关爱……而所有这些信息，都是由这根不起眼的绒毛作为关联的纽带而诠解出来的。

往下，是设色、构图和对比呼应的分析。要不怎么说大姐拍得这叫绝呢，她自己说是蒙上的，可我说是业余摄影家的偶得，吸引着我这个很不专业的人煞有介事地点评。看吧，我老爸火热的红毛衣与我老妈鲜亮的红纱巾和谐地呼应着，这是画面非常出彩的亮点；老爸整洁的装饰和老妈一丝不苟的白发，表明他们是活在当日下、活在尊严上的讲究人，即老妈那句话，活一天就精神一天。总之，最让人动容的是老妈那沧桑不尽的侧脸，尽管布满皱纹，但我认为丝毫没有遮挡住她应有的温存和美丽。仅露出三个手指的右手，强有力地支撑在椅子上，为的是她身体那个不平凡的倾斜，倾斜到旁边她这辈子最在意的男人。这个稳固的三角形构图凸现了一个“力”字，好像老妈身体里蕴藏着相当的能量，尽管她手指都已经风湿变形，仍宣誓着，我的爱就是倔犟的挑剔，我的爱就是无声的给予……照片中人物的背景是青砖墙面，醒目的雪白勾缝和灰暗的砖体本色，寓意着很久远，也很现代，构建的长条形砖格，像一帧帧老旧的黑白电影胶片，记录着老爸老妈曾有的故事，七十年的故事。

说到这，关于照片我个人的认识和解析基本完毕，为什么对照片的主人公我老妈表述的最多?这是我个人的一种情感偏好。老妈一辈子对我们晚辈都是无私奉献，而且宽厚大量、积极乐观、懂得感恩。她自年轻便身体不好，是3185大院著名的老病号，五十多年间，住院无数，子宫、甲状腺、胆和肾陆续被切掉，几进几出医院ICU，可她十分坚强乐观，勇敢抗击病魔并骄傲胜出。在家里是我们的好榜样，在干休所院里，是让人佩服的魏大姐。她常对我老爸说: 老头子，我们都是行将入土之人，孩子们难得对我们好，活一天就要活好一天。去年老妈住院，在病榻前，老妈总怕累坏了我们，说别总守着她，让我们多吃些、多睡些。还说你们都有家，还有孩子，你们还年轻，还得好好生活，我和你爸都老了，知足了。所以啊，扪心自问，世界上最爱你和你最爱的人是谁，已是不言自明了。

谨以《绒毛》这张照片，献给愿意分享夫妻之爱、母子母女之爱，还有超越以上之爱的所有的亲人和朋友们。

2018年4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