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浔之寻

古东

江南多水。

水多成溪。

溪成行舟。

舟行必载着几百年的前世今生。

"小"字有谦意，大者在湖州。

六十万书卷藏于嘉业，纵穷其一生，谁能读完？

嘉业堂，藏书楼，楼空书无。

今日只看楼，不看书。

前人栽好树，后人憩坐好凉爽。

正好吃零嘴。

笋变成了石头，

借几茎藤蔓回味繁华。

海桐花，还能香飘七里吗？

根多深，树多高，记忆就有多久，每每在春天写出来，等人读。

古镇系起蚕丝巾，顿添妩媚三分。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鱼在等待莲叶，

莲叶在去夏天的路上。

水清鱼读月，

山静鸟谈天。

曲廊高栏桂香莲芳；

柳荫里鸳鸯打着盹；

雨洗净了芭蕉；

菡萏婀娜地摇；

……

刘家当年骚人满座，

吟诗酬唱不亦乐乎！

老藤新芽探头探脑，扒着窗念想。

曾经红男绿女成群，鱼一样走过。

那些个少爷小姐们都去了远方。

你透过窗棂看风景。

风景透过窗棂看你。

掩醉轩。

春色满园关不住，酒不醉人人自醉，醉就醉了，何须掩？

远上寒山石径斜，

白云深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

据称此内园仿杜牧《山行》之意，凿池栽芰，叠石成山。山道弯弯，半山苍松，半山红枫，枫林松径，山路回转，小巧曲折，宛然盆景，妙哉。

见百年紫藤，似卧龙参天盘卷，枝叶茂密，伸达桥顶。

想必每到花季，紫色彩带悬绕于桥，似美人如云。

美人阿美人，你一直是我的春天。

牌坊西式，"小莲庄"，书者郑孝胥。

六角亭，回归中式。

自春秋战国时期，桑基鱼塘系统就在南浔形成。

塘基种桑、桑叶喂蚕、蚕沙养鱼、鱼粪肥塘、塘泥壅桑。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

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

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

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

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

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

邯郸美人秦罗敷，机智伶俐，只因日食陌上桑？

肉肥似蚕的螺蛳，油盐酱蒜烩之，再加点辣，南浔味儿。

浔溪两侧，车如流水马如龙。

下船上船，上岸下岸。

迎来送往，拴拴系系。

留住的，就安家住下了。

那些留不住的，一条船任性他乡。

"红房子"，确实很红。

房主好胆识，250年前刀光剑影，文人血流成河之地，以儒家文化的厅、堂、楼与西欧罗马文化建筑融为一体，徽派的封火山墙内，石库门却有欧洲新巴洛克装饰风格的券顶。

尘埃扫尽，包罗万有，开始新生活。

19世纪欧洲时髦的地砖和玻璃，复兴巴洛克风格。

沉甸甸的奢华，是黄金的份量。

太暗，百年前的法式电灯也许还没有蜡烛亮。

舞时，绅士有意或无意踩了淑女的高跟鞋。

岁月的鸟衔来一颗种子，落到墙头，发了芽，默看世事沉浮。

一方水土一方莲，谁道清风能识字。

缸里自在度春秋，缸外勿论烦恼事。

丝业会馆，SILK GUILD。

大厅"端义堂"，抬梁歇山顶，高15米。当年每逢四月在此开蚕王会，数百丝业同仁聚首一堂共祭蚕神，祈祷蚕事茂盛。

今日开篇"杜十娘"，静听评弹有几人？

后花园精巧闲静。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丝业人何时有此雅兴？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应是文人的情致吧。

登得亭台，敲棋观鱼，听风等雨，日子丝绸一般地滑入浔溪，最终流逝在南太湖。

人离园留。

旧人走了新人来，新人续盏明后茶。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师妹落坐，整个院落都安静了。

路遇"十姊妹"。

明年春天，我的新院墙来娶你，春风十里抬花轿。

据说这是最佳摄点之一，也许是船多乱了阵脚，扰了真味。

温柔的水草，浸在水的怀里。

百间楼有没有百间？数不清。但见各式山墙，三叠式琵琶式，高低错落。各楼间有券门相隔。沿河石砌护岸整齐，河埠众多，好一派明清遗韵，江南水乡风味。

百间楼上倚婵娟，百间楼下水清涟。

每到斜阳村色晚，板桥东泊卖花船。

如今不见水清涟，何时等得卖花船？

或有一场留客雨，沙沙点点丝色如烟。

美人回眸眉黛低。

每人心中有一个江南。

有的在远方，有的在这里。

有的千里千寻不知处。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梁间燕子最多情，年年飞时，绿水清清绕人家。

只要给足时间，石头也能开花。

"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

有桥有绿叶红花有流水人家，引用沈从文当年写给张兆和的情书也算恰当，毕竟，后来乡下人喝到了甜酒。

鸬鹚不算失业，仍是靠手艺吃饭。

明清史貌，豪门巨宅，中西合璧。

奇特，恢宏，精湛。

人去楼空，庭院深深寂寞几许？

广玉兰200多岁了，如有灵性，必定惦记它的主人。

你、我、他，熙熙攘攘，都是芸芸过客。

江山英雄无觅处，舞榭歌台，风流已被雨打风吹去。

穿过这道门，仿佛重回了人间。

南浔，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