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双林

<h3>  当看到这个题目时,有人以为我的母亲不在了,其实不然。我的母亲活的很好,很快乐,很健康,头脑也很清楚。就在前些日子,母亲到楼下超市买青椒,明明挑的是等外品,但在称重计价时,营业员按一等品计的价,母亲发现后,当即指出了营业员的错误。说起这事,母亲很是得意,说自己不糊涂。</h3><div> 母亲出生在一九二九年腊月初一,岀生地是苏北水乡古镇溱潼,今年九十岁了。</div><div> 对母亲的过往,我们有几个人能说得清楚?经常看到有名人写母亲的文章,我在想,我们平头百姓是否也应该写写自己的母亲?</div><div> 但当我想动笔时,还是迟迟下不了笔,要知道母亲的份量比泰山还重啊!我害怕我笨拙的笔,和有限的词汇写不好母亲。</div><div> 清明为父亲上坟,看着长眠于地下的父亲,再望着日渐衰老的母亲,觉得写写母亲的急迫。母亲的过去,和我们记忆中有关母亲的往事,如果不写岀来,随着母亲的老去好多东西将会淡忘。在母亲节到来的时候,我决心动笔,以此小文,纪念母亲节。也祝天下的母亲健康快乐!</div><div><br></div><div> </div> <h3>古镇溱潼溱湖一景</h3> <h3>  母亲弟妹五个,母亲最大。外公外婆死得早,我连照片都没有见过。据母亲说,年轻时家境贫寒,她与外婆一道为人家做些针线活,贴补家用。所以母亲有一手做针线的好活。这是母亲今年冬天为我做的临时换脚鞋。你看出了什么?</h3><div> 苏北乡下生活太艰难了,后来一家人流浪到上海讨生活。</div><div> </div> <h3>你看岀了什么?</h3> <h3>  母亲出嫁得早,在十九岁时与我种田的父亲结婚。就在去年,我陪母亲在姜堰城区的黄河大酒店接待了一位客人,来自上海。我对人说这是世纪会面,见面的是我母亲结婚时的伴娘,她们近七十年未见面,就是照片上白头发的阿姨。这是多么美好而感人的场面啊。<br></h3><div> </div><div><br></div> <h3>世纪会面</h3> <h3>  解放后,苏北搞土改,农民要分地,我父亲执意要回老家。母亲只好随我父亲,又回到苏北溱潼乡下。而我母亲的弟妹四个都留在上海,成了来自苏北的上海人,这是后话。</h3><div> 据母亲说,当时从上海回来时,是用小船装了一船大粪回来的。当时在苏北农村,大粪可是稀缺物资。他们过长江,经泰州高港闸,大概七八天时间到达溱潼。这一切都是父母二人拉纤划桨完成的,在这期间,父母吃睡都在船上,与大粪为伍。</div> <h3>  冬天农闲时,父亲与母亲一道,从溱潼岀发,到近海的东台县海摊涂割海草(母亲说成到海里)。海草割回来卖到溱潼当时烧砖的什么张家窑蒋家窑,以维持生计。据妈妈说,那时候的冬天特别冷,西北风刮得呼呼响,父亲用稻草裹住竹蒿撑船,蒿子上都是薄冻。能拉纤的地方就拉纤,这时母亲就坐在高高的草垛上拿舵,来回也就三四天时间。说到我父亲在拉纤时,草鞋掉了也不晓得,母亲眼圈也是红的。说起这些辛酸的往事,母亲总是动情。从母亲断续的叙述,和巨大的情感波动中,我深知母亲这一代生活的艰辛。她们的吃苦耐劳和坚韧我们是要继承的。母亲不说这些,我们是不知道的。 </h3><h3> 我们懂事后,也晓得一些事情。一件是小时候不知什么原因,把家中堂屋铺的砖挖起来卖掉了。我一直心中有疑问,砖头能卖几个钱?为什么要卖?后来母亲告诉我,上小学时,我盲肠炎开刀,要补充营养,家中又没有钱。母亲对父亲说,有砖也跑路,没砖也跑路。就把堂屋铺的砖,连同当时在河边捡的碎砖一起卖掉了。 </h3><h3> 还有一次,我已经上初中了,母亲想做踏草绳(一种包装用绳)生意,但又没钱买草绳机,借又借不到。母亲将陪嫁的箱子里的衣裳一倒,卖了二十元钱,买了一台草绳机。我、哥姐几个都会踏草绳。后来踏草绳赚钱了,母亲又把箱子赎了回来。</h3><h3> 还有文革期间,我父亲作为生产队的保管也受到批斗,戴过高帽。抄家时,将我奶奶准备做棺材的木头也抄去了。为了要回棺材木,母亲进行了多次交涉。其中之一,就是搀扶我奶奶到公社静坐,装病。逼迫公社督促大队交还棺材木。说起这事,母亲蛮得意的。</h3> <h3><font color="#010101">  母亲个头并不高大,也没有读过书。但我觉得她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为了养育我们四个子女,母亲也是拚了。我印象中很少看到母亲休息过,也很少听到她抱怨什么,她好像没有时间抱怨。印象中她干什么都干得很好。除了干农活外,她在集体也养过猪,公社在她的猪厂还开过现场会。家中也搞过不少副业,每次家中要搞什么副业,都是母亲打头阵。家中养过猪,养过白羽鸡,还养过长毛兔,这些行当没有不成功的。家中有些副业我也是参与的,像家中养猪时,我放学后要到溱潼西边的夹河,供销社那边捡菜叶。有时难免不碰到同学,心里也有点难为情。我悄悄告诉母亲,母亲说,我们不偷不抢不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年终放寒假,就在家中刻花钱(挂钱),裱对联卖。母亲说,腊月的钱最好赚,有时一个腊月十几天,也能赚到一个年作。在所有这些赚钱行当中,母亲最满意的就是炸油端。妈妈改革开放后不久就上街了,小摊放在古镇溱潼老邮局旁边。开始的时候,做生产队长的父亲并不支持上街做小生意,到澡堂洗澡都避开妈妈的摊头,绕着走。但母亲坚持了下来,不管刮风下雨,母亲推着她的小车,来回行走在麻石铺就的小巷中。 </font></h3> <h3>麻石铺就的新民巷</h3> <h3>  母亲的炸油端在溱潼是岀了名的。可以不夸张的说,镇上有不少孩子是吃着母亲的油端长大的。我还听母亲讲过一个故事,有个在南京上大学的女孩子,放假回来,满街找我母亲的油端,就是找不到。那时我母亲已经休息在家,照顾我的父亲了。后来那个孩子在她妈妈陪同下找到我家,母亲专门为这个孩子炸了几锅油端。我问过母亲,你炸的油端为什么这么好吃。母亲说,这是有讲究的,面料发酵时间厚薄要恰到好处,一定要多放萝卜丝馅心,关键是面上的桨料不能多,要刮得薄,这样炸岀来的油端皮发黄,有看相,吃了还脆。每当夜色降临,母亲才在街上收起摊头,推着小车回家。麻石辅就的小巷并不平坦,小车轮子发岀吱吱的声响。听到声音就知道妈妈回家了,我们就跑到大门口,帮妈妈拎油桶、推车什么的。</h3><h3> 吃过晚饭,母亲拿岀她的白围兜布(母亲的白围布总是那么干净),从围布口袋里掏出一把把的角票和硬币,我们就围在一起整理数钱,每当这时,母亲总是很开心,好像一天的疲劳在清理硬币的笑声中消除了。</h3> <h3>  母亲很自豪,经常说,我瓦(舀)油端瓦(舀)岀了二个大学生,瓦(舀)出了三间房。事实的确如此,小小的油端倾注了母亲的心血。母亲小摊上撑起的大黄伞,既挡住了风雨,也撑起了我们这个家。 </h3><h3> 母亲在街上炸了十几年油端,直到我弟媳生小孩,她才放弃了,去南京帮助我弟。她说,我炸油端是小事,孩子前途是大事,我去了孩子可安心的工作。后来我弟弟走上了领导岗位,足见母亲的远见。 </h3> <h3>  母亲在生活中考虑事情很周全,很少给人添麻烦。待人接物处事总是那么圆润温暖。亲戚来访,不管忙闲,总要张罗一些饭菜;拜访他人,不论手头是否紧张,总要带一些礼物,什么草鸡蛋啊,几条鲫鱼啦。礼物虽小,但给人很暖心。母亲虽然大字不识,但为人处事胜过许多所谓读过书的人。</h3><h3> 母亲快九十岁时,我们接她到姜堰城区,专门为她买了一套小公寓,由她养老。她希望一个人过,说自由,好在公寓离我家很近,便于照应。母亲到新环境后,很快与左邻右舍成为朋友,邻居能放心的将钥匙请她保管。楼下的河边有个土地庙,母亲隔三差五去打扫,做做无名好事,有时不知从那儿吹来一阵风,刮来十块八块的,这时母亲就再凑些钱,拿去买些小鱼放生。</h3> <h3>  母亲看淡生死。她常说我活到现在已经够本了,国家领导人还没有我活得大呢,多活一天就享一天的福,我要争取做到没有床头债。平时母亲有意识注意饮食起居,劳逸结合。母亲很注意个人和居室卫生,经常自己洗澡擦身,房间经常开窗通风,一点老人味都没有。母亲晚上上床早,我掀开脚头的被子,挠她的脚心,她敏锐地一缩。我赞扬她反应快,不会中风,母亲听了很开心。</h3><h3> 母亲很早就与老邻居朋友一道买了墓地,墓地也是相邻的,母亲笑着说,到那边也做邻居,她还为自己做好了寿衣。寿衣每年都要拿岀来晒一晒,还对我说,省得到时你们手忙脚乱的,有些事你们又不懂。母亲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很淡然。母亲给我介绍说,寿衣用对衭的不好,二妈去世时就用的对衭,胸前都没有遮严,还是用大衭的好。寿衣的内衣外衣上都不用钮扣,要用小布带,用带子代替钮扣,表示薪火带带相传,后继有人。衬衫要有二套,贴身穿白的,第二套衬衫穿大红的,都是全棉的,大红衬衫暗喻子孙后辈红红火火,兴旺发达。</h3><h3> 我亲爱的妈妈啊,你身后也不忘护佑你的子女啊。</h3> <h3>  对于母亲,我们无法去报答她给予我们的生养育之恩。现在她牙齿掉了,眼力也差了,耳朵也不行了,路也走得不太长了,老是说没劲,也经常要上床躺着,母亲已经老了,真的老了!我多么想拖住时间,好让母亲变老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啊。<br></h3><h3> 看着母亲蜷缩在床上,似睡非睡的,我给她拥了一下被子,将灯光调暗,好让她睡得安稳些。我为母亲轻轻地带上房门,“啪、啪”,当我为母亲关上门的一刹那,我的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h3><h3> 妈妈!你养我长大,我要陪你到永远永远!</h3><h3><br></h3><h3><br></h3><h3> 2018年4月29至5月5日写于姜堰 <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