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h3><h3> 我叫易进财。</h3><h3> 你们别笑我,我知道我的名字很俗,我爸取的我有什么办法。在我的老家,名叫升官发财、荣华富贵的多了去。说起来像是笑话,那个穷僻乡村,别说当官,就是发点小财都极其困难。家里穷,代代穷,取了个发财的名字还是穷。老辈们倒是不气馁,一代接一代给后辈取这样的名字,坚信总有一天会铁树开花,心想事成。我现在在搞推销,在争取发财。</h3><h3> 你要是见过我,就知道业务员大约是什么样子。衬衫用皮带束进西裤,肩上挎个公文包,裤痕熨得笔挺,夏天也穿着油亮的皮鞋,头发整齐地梳向一侧。有点像当下的房产中介,白衬衫蓝西裤,只是我的衣服经常比他们的颜色深,衬衫或许是咖啡色的,这样耐脏。大家都这样打扮。这样打扮不是为了显示我很有钱,或者很有身份。有钱的人才不干这个,他们如果要卖什么东西,就找许多像我这样的人,听他们使唤,帮他们跑腿。把一群鸭子往田里一赶,脚架在办公桌上就把钱赚了。我在外面跑,不能让人感觉你很没钱,至少要稍稍干净整洁些,浑身脏兮兮的会被嫌弃,邋里邋遢别人懒得理你。实际上,干我这行,一天到晚风尘仆仆,经常没到下午,就已经衣履不整,蓬头垢面了。尤其是夏天、雨天。</h3><h3> 那天我从乌龙江大桥边上盘了下去。下边是一条年久失修的公路,重车碾坏的路面裸露着尖利的石砾,坑坑洼洼的,似乎早已废弃了。我没有多少信心地在这条破路上走,深一脚浅一脚,因为昨天下过大雨,很多地方还有积水。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一家塑料厂,在电话簿上查到的,我曾经按上面的号码打电话,结果是空号。因为标注的地名就在附近,曾经买张地图四处乱转,始终没找到。直到有一天,我坐车从桥上经过,发现这条几乎不被人注意的旧路时,才猛然想到,塑料厂可能是从这边过去。</h3><h3> 搞推销必须这样,挨家挨户地跑,一家不成接着跑下一家。比这还坏的路我没少走,走过多少冤枉路数都数不清。胪雷村有家小厂,之前我去过五次,没有一次老板在。老板不在没关系,却没人接待你,电话号码也不肯给。昨天下午我第六次去,正巧老板打电话回来,我讨好地请接电话的人让我说两句。老板算客气,叫我今天上午八点钟去。我七点半就守在厂门口,等到十点还没等到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没办法,我把名片留给工人,请求他,如果老板回来请打个电话,才退了出来。一时没了去处,突然想到这条路,碰碰运气吧。</h3><h3> 顺着这条破路走了两三公里,就让一片连续的水坑阻住了。没有摩的,没有过往的车辆。我不甘心回头,尝试着从路侧的泥地绕过,结果半只鞋陷了进去,一脚泥浆。我气坏了,奋力把脚地拔出来,掏出纸巾狠命地擦。我破口大骂。骂了几句,心中又自责,推销员是不可以说粗口的。必须养成习惯。我接触到有些老板,他们张嘴就骂人,每句话都是脏话打头,根本不能好好说话。天晓得这些没素质没教养的人为什么能赚到那么多钱。他们都比我有钱,我要靠他们赚钱,我不能骂人。我要忍住。</h3><h3> 盯着水滩迟疑半天,还是决定过去。从路旁和山边找到稍大的砖块和碎石,铺出了一列跳石。越过水坑,过了个弯,终于看到不远处一座破旧厂房依山拓建。走到近前,工厂大铁门虚掩的,上面灰漆剥落锈迹斑驳。厂区很小,工厂挺有限的,心中多少有些失落,但来都来了,我依然认真检查整理了衣襟头发,抖擞精神,从门缝里钻了进去。</h3><h3> 我正专心地寻找办公的地方,观察有无领导模样的人,孰料斜刺里杀出两条土狗,一左一右包夹过来,狂吠同时还有突进的意图。我把挎包拎在前面摆动,阻挡威胁着狗,我一弯腰狗就蹲伏,一起身它们就试图扑击。居然没人出来喝止。这样且战且退,瞅准机会侧身奔逃出厂,慌乱之中,右脚硬生生地踢到铁门的门框上。</h3><h3> 我忍住剧痛跑出很远,直到狗吠声渐渐平息,才一瘸一拐悄悄地返回厂门口。这次没敢再进去,轻手轻脚地在外面呆着,突然发现门边贴了张信笺,好像是什么通知,上面印有地址电话,顾不得看清到底写些什么,趁四下无人,赶紧揭了下来。</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