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鱼

绿云

<h3>它是一种生活在深海里的鱼,每天栖息在珊瑚和岩礁里。它有一双在黑暗里穿梭的眼睛,透着温顺而游弋的光。未出海域,晒入鱼网,它从不知道自己巫咒的心和生命,会曾在阳光里如此的鲜美。然,它的心终究是巫咒的,如同被日子和命运沉淀下来的西加鱼毒。当然,它离不开水,也离不开毒。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人类叫它苏眉鱼。--- 绿云</h3><h3>她是一个安静的女人,喜欢穿着棉布裙在人群里流浪。她喜欢鱼,也喜欢吃鱼。却是有一次在酒店看见一条苏眉鱼,挣扎着从清水里跳出来。厨师没有犹豫,接下来就是板刀清脆的响声。那个时候苏眉鱼的眼睛该是幽怨的看了一下她吧。自此,她的心里便有了印痕。她从不敢去看白色瓷盘里的苏眉鱼,尽管它们往往是带着汤汁,被粉花白玉绿叶簇拥着。那个时候,她的心里有了一种化不开的疼痛,慢慢弥散开来。</h3><h3>她的名字不叫苏眉鱼,她叫眉苏。</h3><h3>苏眉和眉苏,一个生活在海里,一个生活在陆地。眉苏偶尔和自己开玩笑说,自己是一只长了脚的陆地鱼,行走,无法用鳃去呼吸。有一点是不同的,苏眉鱼的毒在身体里,她的毒在心里。</h3><h3>双鱼座的眉苏,温顺善感柔情的深处,却是一颗自尊倔强高傲敏感的心.那种坚硬,经常刻的她满心疤痕。她的高傲带着同样的西加鱼毒,叫每一根骨,每一条刺,都在斑斓阳光的肌肤下,闪着蛊惑而幽蓝的光。而曾经,眉苏放弃了一个这样的自己,放弃的心甘情愿,像苏眉鱼削刮身上的毒,像刺猬自己拔掉身上的刺。</h3><h3>那个时候,眉苏被分割成两半,一半是人,一半是妖。一半温暖,一半疼痛。</h3><h3>此时的眉苏,正坐在沙发里,静静地看眼前这个叫丈夫的男人。男人自然地挪开自己的盘子,吃起她碗里的剩饭。八年了,这好像成了一种习惯。用男人初时的话说,他甘愿这样一辈子守着她的碗,一直到老,香甜。那个时候该是感动的吧,还有什么抵得过如此平实的浪漫?</h3><h3>而此时的眉苏,眼里却是有了一丝疲惫。这种疲惫 ,叫她自己都心慌意乱。她觉得心里有种东西,怎么也散不开。她只有在夜半打开窗子,大口的在潮湿的空气里喘息。</h3><h3>眉苏和朋友出去喝茶,朋友一语中的。朋友深深地看了眉苏一眼,说:眉苏,有些婚姻的不幸是可以遗传的。眉苏的手颤抖了一下,滚热的茶泼到手腕上,一种灼热的疼。眉苏无力的靠着椅背,半天没有说话。是的,朋友的话显然是对的。她眉苏,即使伶牙俐齿,三头六臂,又怎么能抵挡住那些内心的真实?</h3><h3>那确实是真实的,一种黯然的带着疼痛的毒。眉苏也终于明白自己。是的,除了不够爱男人,她还怕自己内心的毒,那种深深的疲惫和恐惧,那种孤独那种叛逆那种从父辈遗传过来的冰冷的忧伤。她也是煎熬的,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愿意倾心打造男人的光鲜,永不疲惫的在厨房为男人花样百出。她知道,那不是滋补爱情,她只是为了补偿,补偿心里的亏空。</h3><h3>眉苏,这个时候感觉到了自己的自私。她在睡梦里梦见自己是一条苏眉鱼,深海里的苏眉鱼。而此时她却是匍匐在陆地,没有鳃,无法呼吸。从梦里醒来,眉苏的冷,从脊背到心里。男人依旧躺在眉苏的床上,手臂拢过来。而眉苏却蜷缩,如一条搁浅的苏眉鱼。男人无语,眉苏只道:睡不着。而眉苏说的是实话,确实睡不着。</h3><h3>眉苏是被男人宠过来的,从十九岁一直宠到二十八岁。男人宠得不知疲惫不知累。男人也有很多缺点或者别的东西,像藤锁一样桎梏着婚姻里的两个人。但是比起这些对自己的宠爱,好像那些已经不重要了。曾几何时,眉苏一直这么想。她忘不掉当年爸爸妈妈为了所谓的爱情,把婚姻搞得支离破碎。她也忘不了自己当年的嫉恨,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女人能够那么轻而易举地叫爸爸束手就擒,宁可不要亲生骨肉,娇嫩疼爱的眉苏。那个时候,她想不明白,等她想要明白的时候,爸爸早死了。</h3><h3>也等她想明白的时候,眉苏的心,死了。</h3><h3>用妈妈的话说,找个本分的男人,守候你一辈子。眉苏笑了,男人走过来,亲吻她的头发。眉苏的心里,空落,如同找不到边际的迦南地。</h3><h3>眉苏终于在空气都能渗出水来的一天,强盗般上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床。眉苏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男人否认,眉苏也否认。即使有,可能也是碰巧喜欢了一回。眉苏安慰自己。她清楚地看见男人回头时的一抹笑,眉苏清楚自己,这一切,叫她当时感到了自己的万劫不复。</h3><h3>眉苏当然明白游戏的规则。她在黑暗里,嘲笑自己。原来,眉苏,也不过如此。眉苏的心里,一种无处不在的毒,却是一种如同走钢丝般惊险的感觉。眉苏也不得不承认,她那个时候是快乐的,尽管背负着背叛自己背叛婚姻的沉重。可能没有堕落过的人,永远都无法体会到那种快感,羽翼飞扬,黑色澎湃的血液。那个时候的眉苏,也像很多人一样,喜欢掩耳盗铃的自我安慰。</h3><h3>眉苏曾经和朋友调侃: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可以为百分之一的爱或者不要爱和女人上床,而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却是为爱上床,或者上床后用百分之九十九的热情去爱上对方。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女人的心总是开始悬挂在高高的天上,然后为了爱情或者为了某个理由,开始慢慢低落,一直低落,低落在尘埃里。有的,在尘埃里开出一朵花来,有的,也终于成了最后那粒不被风吹起的尘埃,也不过是尘埃。</h3><h3>她眉苏再清高也终于没有脱离这个俗套。她曾经一度丢失了自己,陷入自己圈起来的沼泽中,尽管她以为自己可以按理出牌。她的心也曾如万般小女人,某一个神经末梢会有乍来的惊喜和纠缠。只是眉苏的心,如同她的眼睛一样。左眼是明媚,右眼是忧伤。眉苏的心路,像一只雨后的蜗牛,触角怯懦地探出去。那该是一种怎样的心境,一开始就明了的故事。</h3><h3>眉苏的心倏忽间有种梨花带雨的感觉。那一瞬间,眉苏想起了那条苏眉鱼。眉苏知道,这一切,不是谁的错。有些时候,有些事情,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h3><h3>眉苏一个人去了海边。夜里的海,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只有眉苏和苏眉鱼的对话。一个在陆地,一个在海里。眉苏指间一支烟,在黑暗里点点亮亮。眉苏回来后偶尔独处的时候,会用文字说一种人类听不懂的话,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鱼类的语言。命中注定的吧。自此,眉苏喜欢玫红色的睡裙,妩媚如同那双流浪的红舞鞋。是的,流浪的路上,红舞鞋不断的忘记,不断的记起,一路回旋。</h3><h3>一日梦里,眉苏靠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手在他的背上凉凉地游走,如同一尾深海里的苏眉鱼。只是,眉苏却怎么也看不清男人的脸。似曾相识,又似乎全然陌生。人生的来来回回,过过往往,眉苏是谁心头的一颗朱砂痣,又会是哪一段路程里轻歌柔曼的舞娘。</h3><h3>苏眉鱼和眉苏,一个在海里,一个在陆地。浅浅的月亮从海上升起的时候,眉苏看见一条苏眉鱼,从碎水里缓缓游来......</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