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口号，那些故事

应群颖

――纪念五一口号发布70周年

（一）

1948年4月底的一个黄昏，西柏坡。毛泽东打开案头“五一口号”初稿。

这天，溥仪皇帝堂妹川岛芳子以“汉奸罪”执行死刑刚满月，19岁的董存瑞还生龙活虎，离他手举炸药包喊出“为了新中国，前进”！也正好还有一个月。

旧中国新中国正在战火中涅槃。

毛泽东将目光停留在第5条“工人阶级是中国人民革命的领导者，解放区的工人阶级是新中国的主人翁，更加积极地行动起来，更早地实现中国革命的最后胜利”上。

眉头微蹙。这条，必须改。

（二）

1945年7月，延安窑洞，毛泽东与黄炎培促膝长谈。

黄炎培：“我生六十多年，耳闻的不说，所亲眼看到的，真所谓‘其兴也浡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不少单位都没有能跳出这周期律的支配力……”

黄炎培想要什么？一个态度。

抗战胜利在望，但国共之间的剑拔弩张吓坏了中间人士。与所有饱经战火、伤痕累累的中国老百姓一样，他们渴望和平。

谁来建国？建怎么样的国？当时占2/3以上面积的国统区民众并不了解共产党，多数人将希望寄托在蒋介石身上。

从1921年以来，中国一直存在三种政治力量：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大地主买办资产阶级、以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为代表的民族资产阶级、以中国共产党为代表的工农阶级和城市小资产阶级。

不是不知道，蒋介石将继续的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法西斯统治。但毕竟，他掌股间运筹的是全副武的430万正规军队，而“偏居一隅”的共产党仅有61万人的野战部队和66万还在自给自足搞生产的地方部队。

国际上，发了“二战”大财的美国，为了与苏联抗衡，对华政策已由“援华抗日”转变为“扶蒋反共”。苏联为避免新的战争，也认为中共没有能力领导统一中国，苏联只承认并支持国民政府这个“唯一合法政府”，甚至向中共警示：“如果打内战，中华民族有毁灭的危险。”

那么也许，可以联合共产党去影响去争取蒋介石建设一个更好的国家。黄炎培带着所有第三方力量的期翼来到延安。

共产党能不能跳出政权更替的历史周期律？

毛泽东回答很干脆：能，这就是民主。

（三）

1945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

从8月14日到23日，蒋介石10天内连发三封电报，催促毛泽东到重庆“共商和平国是”。他料定毛泽东不敢来。他要给共产党扣一个“没有和平建国诚心”的大盖帽。如果毛泽东态度足够谦逊，蒋介石可以考虑给毛泽东一个边远省份的省长做做。如果毛泽东不来，就别怪我老蒋不客气，坚决消灭你。

毛泽东来了。

43天，谈判台成为展示中国共产党政治智慧、崭露共产党领袖风釆的舞台。

当曾任孙中山总统府秘书的柳亚子先生看到毛泽东词《沁园春·雪》，他欣喜若狂，直呼“大作”、“大作”！文人墨客争相手抄传诵、全城轰动。

有人公开发文“他来了，真的来了，带着救世主的光晕……”

可谈判不是写诗，焦点直指政权和军队：毛泽东，你是交还是不交。

交。共产党将成立联合政府的想法暂时放下，南方8个解放区政权全部交出。部队保留24个师也接近蒋介石20个师以下的期望值。

1945年10月10日，国共双方代表签署的《双十协定》公开发表，明确和平建国的基本方针并确定召开各党派及无党派人士参加的政治协商会议，共商和平建国大计。

黄炎培长长吁了一口气。“窑洞对”似乎曙光在望。

1945年12月16日，中国民主建国会在重庆白象街西南实业大厦内宣告成立，选举胡厥文、黄炎培、章乃器、施复亮、孙起孟等为常务理事。

1946年1月10日，《双十协定》约定的政治协商大会开幕。代表们首先恭读总理遗嘱，然后主席宣布发布国共停战令。

会场上掌声雷动。会场外却是暗流涌动。

就在毛泽东到达重庆谈判的第二天，蒋介石就翻出1933年在庐山炮制的《剿匪手本》，让何应钦重印下发。

而当毛泽东、周恩来四处拜访民主人士，“青面獠牙”的共产党形象逐渐变成“救世主”之时，蒋介石一个人闷在屋里咬牙切齿。

1945年9月27日蒋介石日记忿忿陈词“如此罪大恶极之祸首，如不加审治，何以对我为抗战而死军民在天之灵耶？”。9月29的日记又罗列了中共11条罪状，并决心要扣押和审判毛泽东。

但在国内外压力面前，蒋介石抬起了高傲的下巴：“断定其人决无成事之可能，而亦不足妨碍我统一之事业，任其变动，终不能跳出此掌一握之中。”

1945年10月11日，毛泽东安全返回延安。一场愚蠢至极的鸿门宴落幕，史上最精彩的“猛虎归山”大戏闪亮登场。

（四）

1946年，是中国社会出现重要转折的一年。

1月31日政治协商会议闭幕（旧政协）。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民主党派和社会贤达决定好好庆贺一下。

2月10日一早，活动总指挥李公朴来到较场口，他又认真审议了一遍大会议程，想到即将宣讲政治协商会议上达成的五项决议，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会场日渐丰满，郭沫若、施复亮、章乃器等主席团成员陆续到来。

不料同时，由中统特务组织秘密拼凑的另外一个“主席团”成员也在打手护送下悄悄进入会场。

突然，一行陌生面孔径自上了主席台，周德侯（重庆市商会理事）叫嚷：我们要刘野樵当执行主席！

立即上台阻拦的李公朴、施复亮遭到毒打。

当周恩来、冯玉祥等赶到，郭沫若、陶行知、章乃器、马寅初等60余人已被打伤。

这场无异于孩童游戏的闹剧，意图造成“民主人士不团结，五项决议不可行”的假象。

幕后站着的，是买办资本的葱头们，再幕后，就是蒋介石对民主的蔑视。他还忍不住骂了一句：

“娘西匹，这些两面派，给你们风就来雨！”

5月，举着美国高级装备的国民党军攻占了四平、长春、吉林……

6月23日，在南京下关车站，马叙伦、胡厥文、雷洁琼等11人为首的和平请愿团，再次遭到国民党特务暴徒殴打。

1946年6月26日，蒋介石终于撕毁了停战协定，向各个解放区发起进攻，内战全面爆发。

即刻，民主同盟和各界人士在昆明发起万人签名运动，要求和平。随即，以学生运动为核心的，全体人民群众参与的反帝、反封建、反蒋介石独裁统治的“第二战线”迅速形成。

气急败坏的蒋介石完全撕下了和平和民主的面具。不再是殴打，7月11日晚，李公朴和夫人遭国民党特务暗杀。时隔四天。15日下午，做完最后一次演讲的闻一多也遭杀害。

这使居中调停、依旧披着民主羊皮的美国十分难堪。一次晚宴后，马歇尔郑重警告蒋介石：这次暗杀针对了中国最有教养的一群人，其中许多人是从美国的大学毕业的，美国舆论肯定“对蒋不利”。

何止不利。任何一个民心尽失的政党，他的丧钟必将当当敲响。

钟声里，国统区一个卖菜的老头累倒在街边，因为他的肩膀挑不动卖一篮青菜所得的纸币。钟声里，中统军统之争使得人心惶惶、君臣尽猜。

1948年1月1日南京，蒋介石一边登上演讲台，一边就口无遮拦地抱怨：

“在座的各位，当军长的当师长的，在国外最多当个营长。只不过我们国家人才奇缺，才让大家担起担当不了的重任。我们这样的党早就应该完蛋了！”

其实早在双十协定签定一周年那天，民主人士的一声叹息就被历史永远定格。

那天，为了争取最后的和平机会，民盟秘书长梁漱溟邀周恩来回南京继续和谈。当他乘了一夜的火车到达南京时，看见报纸上国民党军队攻占张家口的消息。无奈的梁漱溟凄然说：

“一觉醒来，和平已经死了。”

（五）

西柏坡，1948年4月28日，夜已深。

毛泽东拿起笔，新的“五一口号”第5条出炉了：

“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及社会贤达，迅速召开政治协商会议，讨论并实现召集人民代表大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

毛泽东搁笔，东方渐白。

一个独立、民主、和平、统一的新中国即将诞生。该是对外公布共产党人的政治主张、提出新中国政权蓝图的时候了。

1948年5月1日，《晋察冀日报》刊发了“五一口号”，5月2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刊登。

据说，那一年，许多民主党派、无党派民主人士按捺不住心中狂喜，直接奔赴解放区，与中国共产党共商建国大计。据说，400万全副美式装备的国民党军队，在“小米加步枪”的人民军队面前竟毫无还手之力。

不是据说，这是真的历史。

历史检验的民主，永远在中国人民、世界人民心中醒着，薪火相传、源远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