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扶王山散记

白发渔僬

听说扶王山大片的杜鹃花盛开了，这是个很诱人的消息。

　　杜鹃花在我们当地很少称其杜鹃花，一般都叫映山红或“寡包子”花，形美而色艳。前几天在雨中登过芙蓉山后，我决定歇业一天，带家人和店员们一起去游扶王山，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看看杜鹃花。四月二十一日一早，邀上老同学刘吉苏一家，驱车同往。

　　一千多年前，年轻的扶汉阳避难到这。为打破朝廷对梅山的禁锢与征伐，扶汉阳率当地山民奋起抗争，曾在后唐天成四年即公元九百二十九年，与右甲首领顿汉凌一道，将前来征讨的官兵诱至九关十八锁深山峡谷一一即现今的高明乡新风村所在地，歼灭指挥使司徒官统领王仝以下二千多人。此战杀得朝廷官兵闻风丧胆，不敢再来。

直到事隔四十八年，北宋太平兴国二年，即公元九百七十七年，宋太宗命重兵再次大规模攻打梅山。此时，扶汉阳七十二岁高龄，已到了垂暮之年。扶汉阳接报，率众在九关十八锁仓促迎战，虽奋勇抗击，终于不敌。扶汉阳宁死不降，毅然跳崖！

　　为了梅山这个曾经的独立王国的子民的生存与自由，扶汉阳奉献了自己的一生。人们饮水思源，敬仰其英勇，尊左甲首领扶汉阳为扶王。并且，在多地建有扶王庙，还有多座山峰亦改称扶王山。大福东山的扶王山即是其中有名的一座，山中除有一座梅王寨和大规模的野生樱花，还有上万亩的杜鹃花美景。樱花谷在梅王寨的左下方，樱花开在三月，早错过了季节。  

我们由仙溪走梅城经高明乡到扶王山。路不太好走，不如经九龙或长塘至大福。一路不时可见有简易的路标指示，上午十点左右顺利到达山腰的梅王寨。山下到梅王寨，是一条相对比较宽的崭新的水泥路，但仍觉得有些险。来时的天气还好，天气预报到下午可能有阵雨，所以要赶紧登山。

　　梅王寨进囗是个石头垒起的关隘。一到关内，好大的风！有些嗖嗖的冷，顿感肃穆。好似旌旗猎猎中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一一梅王就立在不远处，正腰挎长刀，衣袂飘飘。

梅王寨不大，土夯的墙，盖的烧制的黑色泥瓦，旁有两个简易的小木棚，感觉年代久远。还有栋木屋和几间砖木结构的小房，猜想多半不是同年代的建筑。来之前，我想梅王寨应该要大很多，且是开梅山时的梅王寨。到这才明白，这个梅王寨并不是古汉楚地开梅山时梅鋗的王寨，而是扶王寨。扶王因其功绩，此时也被称作梅王。按现代人的眼光，这座梅王寨确实很小，但实际在远古时代，在那种偏僻受封锁、物资严重匮乏的条件下，这可算得是当时当地豪华别墅一样的处所了。所以，扶王当是常住这里的。

　　从梅王寨开始，是条新开不太久的毛公路，坑坑洼洼的，蜿蜒而上。目前还不予通车，我们只能步行上山。沿途两侧山坡和峡谷种满了厚朴树，只偶见一二株杜鹃花。厚朴是一味重要的中药，有燥湿、行气和平喘的功效，看规模应有几千亩。安化是优质野生药材的一个盛产地，同时也有部分人工种植而野地自然生长的药材。杜鹃花全株亦可入药，且效用较多，幸运的是当前并没有去将它做药材来利用。这么大规模的厚朴种植，遍布高山险地，并且每一株的间距看去又很均整，当是克服了不少困难，花费了不小的人力物力与财力，心内不禁对这里的劳动付出和精神肃然起敬。随着国家对传统中医药的越来越重视，真希望这里的住民以后能有个较好的经济回报。

　　天一直阴阴的，山风也很大，上去的路都比较陡。大约走一公里，右边有一小平坦开阔地。这是眺佛台，天气好时可从这看到宁乡沩山的千手观音。我们随身带了望远镜，但灰蒙蒙的，看不到一点点影子。只有风吹得厚朴树的大叶子沙沙地响，仿佛有梵音隐隐地从远处传来。从这朝上望去，就可看到山顶满满都是红红的。尽管大家都有些累了，但看到花都兴奋起来，加快了脚步。再走约一公里，左边又一个小平地，右边则有一个以木皮为瓦、木制为框的小山门，上书：十里杜鹃入口。这个山门有些破落，第一感觉它对花海的美会要打去些小折扣。后经了解，因经费的问题，这里只有上山的公路和引导游客赏花的小路是新开不太久的，其它的基本都是很原始的状态，没有什么为旅游服务的配套设施。难怪来时的路标也都这般简陋、破旧了。

　　上到这，一下见到更多游客。有一帮帮先到而下山来的，有在摆着姿势照相留念的，有赶着进入花海的，有对着花海惊叹不已的。而后头，还有不少人在不断地上山来。只有走到这里，才能开始看到、并开始体验到杜鹃花的真正美丽。

我们在入口照完相，顺便补充点能量，稍作休整后赶紧随人流走进去，就像好看的花会被别人全都看走了似的。只见一株株杜鹃枝叶百态，一朵朵杜鹃花娇艳欲滴。有立在高坎上含羞微笑的，有斜着枝头抚着游人头发的，有静静地站在路边夹道欢迎的，有在摆着漂亮的姿势等着你帮她留影的，还有翠绿的高山松在伸出那遒劲的手向你奉茶似的。

　　一时间，大家都忙着看花拍花照人，一条羊肠小道似乎有些走不动了。其间，蜂飞蝶舞，鸟鸣虫闹，树摇风低，一路的欢声笑语弥漫在空中，几乎整个花海都快要沸腾了。此时此景，什么工作学习，什么金钱压力，什么忧虑名头，什么人情世故，都尽情释放着，统统随风而去，无影无踪。

我家的三千金：大女儿、小女儿还有老婆，一会钻入花丛中去藏起来，一会又跳了出来摆个美姿，一会又争着与店员们互抢拍照的好位置。我看着她们灿烂如花的笑脸，一下眼中湿润，分不清哪是人哪是花了。我想，她们不就是我家的三朵花吗？而我，则生活在这花丛中，每天都独享着这春天般暖暖的阳光。回想自经商以来，虽一家四口经常在一起，但我却很少顾及她们的生活及感受，也更少这般走进大自然、共享天伦之乐，心中的愧疚感一下涌了上来。

“老爸，这花能吃么？”大女儿拿来一朵问我，突然将我从冥思中拉回。

“这么漂亮的花，姐姐你怎么舍得把她摘下来呢？她会痛的！”。听到的人都笑了。

“我刚捡的，是别人弄断了的！”大女儿急了。

我跟她说，这花好吃哩。大女儿将手上的花摘了一片入口，小女儿问好吃么？大女儿说好吃哩。于是，小女人儿也拿一片吃，结果刚刚进口就做起了鬼脸：“这太酸了！姐姐骗人！”大家见状，都大笑了起来。我跟她俩说，我们小时候也吃过的，就是这个酸酸的味道。她们的妈妈又接过说，这么漂亮的花是供大家观赏的，不能随便摘，更不能随便吃的。两千金马上点点头。

　　几个辗转，不觉上到山头，突现一个很宽阔的平台，已有很多人在歇息。这时，天气有所转晴，天亮了很多。一眼望去，周边的山头都是满满的杜鹃花，绿绿的树叶衬托着鲜艳的红杜鹃迎风招展，让人由衷地赞叹。如果不是前两天下过雨，这杜鹃花会更好看。难怪地上落英纷纷的，让人十分惋惜。老同学刘吉苏跑到最高处，情不自禁地一声大喊，江山如此多娇！这，才是真正的花海！

花海中游人如织，除了一眼可辨的安化人，听口音有益阳的、宁乡的，有长沙的、广东的，还有很多说普通话的。其中，还有不少游客带了比较专业的登山装备。爬到这，很多成年人都感到体力大降，而七岁的小女儿却独力爬上了山，竟然没要我背一会。她说，这里太漂亮，我都忘了累了！爸爸背我，也是会累的一一女儿真懂事，听得我心里暖暖的。

　　这个平台是观云山山头，是个很高的山头了。山下风光一览无余，尽收眼底。这里的杜鹃花树比其它地方都要更大，花也更丰满，且也更稠密、更娇艳。身处如此美丽的风景里，谁能料想这里还曾发生过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呢？

开始，都以为这些山头就是扶王山了，我们爬到了最高处。但其实不然，这里只有海拔近九百米，山底至山顶相对高度约六百米。扶王山主峰，是快上到眺佛台有个分岔，走右边的那一条路上去。其主峰海拔一千一百八十八米，比这高了近三百米。虽比芙蓉山主峰蚂蝗山低近二百四十米，但远可眺山涟源的伏口、新化的大熊山、宁乡的沩山、安化的高明、梅城等地，近可与芙蓉山及九关十八锁互为呼应，四方动静一目了然。更重要的是，这里水源丰富，是前乡片各大河流的主要源流之一，确为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难怪扶王在此建寨。这里是扶王主要的练兵据点，也是扶王的重要办公地点和指挥中心。据说山上原有扶王殿，有排兵坪和烽火台等。很可惜，在文革时期都被彻底毁坏，只剩下了几堆石头遗迹。

　　想到这，忽感阴风怒号，地动山摇，人似乎一下被吹到了古时。只见那山顶风烟滚滚，兵丁急走；山下刀光剑影，拼杀之声不绝于耳！遥想当年，朝廷重兵追杀至此，山民摇旗呐喊，战鼓雷鸣，奋勇抗击。一时尸首凌乱，血流成河，竟染红了这一带众多的山头！据当地传说，今天的杜鹃花就是那时给苗瑶山民的鲜血浸透、染红的。所以，这里的杜鹃花要比其它地方的花要多得多，且要更加的透红、娇艳。这样看来，那些传说又似乎是真的。

大女儿问我，其它地方没什么花，为何多生长在这么很偏僻的山头上，并且是掩藏在这众多高山之中？我沉思起来。杜鹃花在如此僻壤之地顽强生长，花开花落甘于寂寞、孤芳自赏了多少年，正如扶王和我们梅山先人们在历史的长河中被淹没了上千年、到近些年才为人所知一样，不是有那“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梅花品格么？有了这些独具美丽风骨的杜鹃花，临高远远望来，这一个个山头又正如镶嵌在此的一颗颗璀璨的红宝石，显得多么珍贵。而更珍贵的，现今的山民正过着衣食无忧、安宁祥和的生活，早不再为战乱和贫苦担惊受怕。令人崇拜和怀念的扶王，也当可安息九泉之下了吧？

　　在观云山山头稍作休整，已是下午近两点钟。大家心中装满了美景，但肚子却空空如也了。刘吉苏说，老同学邓赞文已在东山安排了午饭。真是时光如逝水，我跟他一晃有三十多年不见，不知可还认得出来么？

下山的路上，小女儿还是那么兴致勃勃的，又蹦又跳，仍坚持着独力下山。大家心中都有些不舍，说明年要更早些天来，要在花开得最好的第一时间来。我说，你们都不怕在这全醉了，到时谁开车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