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沈从文（原创）

甜甜的妈

原创文字 甜甜的妈

图片来自 渚 清

一

沱河水蜿蜒曲折地穿过凤凰古城。它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多少年来，它用甘甜和富饶滋养着沿江两岸的湘西人民。可记得，这里曾有一个灵秀隽永的灵魂，他少年出走半生，归来亦是少年！并且最终活成了人们心中永远的少年形象：白衣飘飘，儒雅俊朗，目光澄澈，心底纯净。

他就是沈从文。沈从文（1902－1988），原名沈岳焕，笔名休芸芸、甲辰、上官碧、璇若等，乳名茂林，字崇文。湖南凤凰县人。他是现代著名作家、历史文物研究家、京派小说代表人物。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上屈指可数的文学大师之一。少年投身行伍，浪迹湘川黔边境地区。

1924年开始文学创作，抗战爆发后到西南联大任教，1931年－1933年在山东大学任教。1946年回到北京大学任教，建国后在中国历史博物馆和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工作，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历史的研究。1988年病逝后一个月得到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抱憾与诺贝尔奖擦肩而过。

沈从文留给人的印象是纷繁多变的，很难用一句话来简单概括。关于民国作家，之前读过很多书：鲁迅的深刻犀利，徐志摩的浪漫唯美，张爱玲的入木三分，胡适的君子如玉，肖红的哀怨悲情……每个人似乎都有鲜明的时代烙印。然而，沈从文却是不拘常格。

他是白话文学革命的重要践行者和先驱者，无论是文体，还是故事，还是表现手法，都反复变幻着用各种体式和结构进行创作，难怪会有“文体作家”的美誉。二十年读下来，还是感觉高深莫测！我试着用拙劣的笔在记忆里细细搜索，希望能描摩出个一二来。

有态度的乡下人

二

写下这行文字，我不由得诚惶诚恐起来：万一被某个狂热的沈从文粉丝看到，还不得一砖把我拍死在沙滩上哇！严重申明，这的确是沈先生的自称，曾多次出现在他的文中。最清晰的一次是一九三四年四月二十四日为《边城》所写的题记中，有图有真相！现摘录如下：

“对于农人与兵士，怀了不可言说的温爱，这点感情在我一切作品中，随处都可以看出。我从不隐讳这点感情。我生长于作品中所写到的那类小乡城，我的祖父，父亲，以及兄弟，全列身军籍；死去的莫不在职务上死去，不死的也必然的将在职务上终其一生。

就我所接触的世界一面，来叙述他们的爱憎与哀乐，即或这枝笔如何笨拙，或尚不至于离题太远。因为他们是正直的，诚实的，生活有些方面极其伟大，有些方面又极其平凡，性情有些方面极其美丽，有些方面又极其琐碎，——我动手写他们时，为了使其更有人性，更近人情，自然便老老实实的写下去。”

乡下人，我理解为是褒义词，我想沈先生一定同意我的观点！在他的笔下，我无时不刻地感受到乡下人的美好：黝黑俏丽有着星子一样眸子的翠翠，英俊潇洒的翩翩美少年傩送，壮得像牛犊子豪爽勇敢的天保，还有一大群淳朴善良的路人甲乙丙丁……就连湘西的妓女都是风俗质朴可爱可亲！

这个乡下人是有态度的！他“傻头傻脑”“固执己见”地想建造坚硬石头堆砌而成的“希腊小庙”。独断而孤傲，以及根深蒂固的乡下人的自豪感！他渴望：“从一个乡下人的作品，发现一种燃烧的感情，对于人类智慧与美丽永远的倾心，康健诚实的赞颂，以及对于愚蠢自私极端憎恶的感情。”实在是可爱至极！

天光云影的乡村画

三

“这是多美丽多生动的一幅乡村画。​

作者的笔真像是梦里的一只小艇，在波纹粼粼的梦河里荡着，处处有着落，却又处处不留痕迹。这般作品不是写成的，是“想成”的。给这类的作者，批评是多余的，因为他自己的想象就是最不放松的不出声的批评者。奖励也是多余的，因为春草的发青，云雀的放歌，都是用不着人们的奖励的。”

                                                ——志摩的欣赏​

这是徐志摩先生对沈从文作品的专业点评。按时下流行的话语，大概意思就是：画面感妥妥的，漂亮的没朋友，我实力为你打Call！并附上一百二十个赞👍。不用理会闲杂人等的嘲杂声，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我顶你！

那么，作为一个普通观众的我又是如何看待这些文字的呢？初次邂逅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一个秋天。因为先兆性流产，在家安胎三个月。这真是个甜美幸福的时光！由此，我有大把的时间徜徉在文学的天地里，和名家大腕促膝谈心。沈从文便是其中一位。

潘多拉盒子打开了魔幻的盖子，展现出一个神秘莫测的新奇世界。湘西，一个天光云影的西部边城，一片氤氲着淡淡忧伤的未开发土地。那些雅致脱俗浑然天成仿若精灵的美丽文字，以及文字背后掩盖不住的苍凉与悲怆！我如饥似渴爱不释手，随着故事情节的跌拓起伏，喜极而泣或潸然泪下，沉浸其中，久久不愿醒来。

同时，又舍不得一口气读完！每天读几页，按下书本，仔细揣摩回味无穷。那感觉就像一个饥肠辘辘的孩童突然得到了一盒精美的巧克力：欣喜若狂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又万分珍惜地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幸福，不敢造次，怕一不小心不翼而飞了。

就如志摩先生所言，沈从文先生的文字朴素平实，清新淡雅，白描般地寥寥数笔，灵动隽永风俗画卷跃然纸上，山村田野风貌仿佛在眼前铺陈开来。没有刻意地堆砌华丽辞藻，却在字里行间把美好诠释得淋漓尽致。

如同山间的一汪甘泉，汩汩流淌，不搔首弄姿，不招蜂引蝶，轻轻静静的，自顾自地美丽。举重若轻，润物细无声般的自然流露。我甚至有种错觉，囡之所以如此秀外慧中与读书不无道理，胎教啊！

节选几段与大家分享：深潭中为白日所映照，河底小小白石子，有花纹的玛瑙石子，全看得明明白白。水中游鱼来去，皆如浮在空气里。两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长年作深翠颜色，迫人眼目。

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时只需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夏天则晒晾在日光下耀目的紫花布衣，可以作为人家所在的旗帜。秋冬来时，人家房屋在悬崖上的，滨水的，无不朗然入目。

黄泥的墙，乌黑的瓦，位置却永远那么妥贴，且与四围环境极其调和，使人迎面得到的印象，实在非常愉快。一个对于诗歌图画稍有兴味的旅客，在这小河中，蜷伏于一只小船上，作三十天的旅行，必不至于感到厌烦。正因为处处有奇迹可以发现，自然的大胆处与精巧处，无一地无一时不使人神往倾心。

撩妹666，二哥情书教科书般的存在

四

你以为他只是个木讷内向，羞怯自卑的乡下人，然而他却用实际行动回答你，孔雀男也可以逆袭白富美，野百合的春天同样馥郁芬芳。当沈从文惊鸿一瞥，猝不及防地遭遇小兽般鲜妍活泼的出身名门望族的张家三小姐时，他内心深处的满怀激情如熔岩迸发，涛涛不绝地涌现出来。

文学家调动所有的智慧才能和语言功力，化成作一封封甜而不腻清爽可口的情书，劈头盖脸扑向张兆和。时而缠绵悱恻，时而憨态可掬，时而惆怅落寞，时而欲痴欲狂……甜到柔肠百转，虐到肝肠寸断。

“三三、小妈妈、小圣母，乌金墨玉之宝”，艾玛，这柔情似水又新颖别致的称呼，感觉耳朵都快怀孕了！那些俗套的“亲爱的、宝贝”与之相比简直太没创意了，弱爆了！即使我这样的油腻中年人听了也不觉怦然心动小鹿乱撞，更何况对方只是个纯情少女呢？自然分分钟拿下，成就一段美满姻缘。

那堪比科书般的情书，没有最好，只有一封比一封更好！初时的遇阻，只会让他的爱情更狂野更炽热。撩妹技巧666！各位小伙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一起来学习一下，从此妈妈再也不用担心你找不到另一半了！尤其那些单身狗们，准备好笔记本，一大波新技能等你来Get：

“想到所爱的一个人的时候，血就流走得快了许多，全身就发热作寒；听到旁人提到这人的名字，就似乎又十分害怕，又十分快乐。”

“男子因爱而变成糊涂东西，是任何教育不能使他变聪明一点，除非那爱不诚实。”

“莫生我的气，许我在梦里用嘴吻你的脚，我的自卑处，是觉得如一个奴隶蹲到地下用嘴接近你的脚也近于十分亵渎了你的！”

“爱情使男人变成了傻子的同时，也变成了奴隶，不过，有幸碰到让你甘心做奴隶的女人，你也就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做奴隶算什么，就算是做牛做马，被五马分尸，大卸八块，你也是应该豁出去的！”

“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

“我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五

美国汉学家金介甫写道：“在西方，沈从文的最忠实读者大多是学术界人士。他们都认为，沈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少有的几位伟大作家之一，有些人还说鲁迅如果算主将，那么沈从文可以排在下面。”

王一川主编了《20世纪中国文学大师文库》。编者给沈从文获得如此地位的理由：“他借湘西边地风情而对中国古典诗意的卓越再造”。

黄永玉说：“沈从文是我的表叔，我们都是湖南凤凰人。在沈从文的身上，我感觉到了人格的力量、智慧的力量。智慧，在他文章里面可以看得出来。他的文章是一个字一个字抠出来的、刻出来的。《边城》他改了一两百次，很多人不会相信他是这么改自己的文章的。”

他最爱的学生，著名作家、学者汪曾祺说: “除了鲁迅，还有谁的文学成就比他更高呢？”。沈从文就是这样一个人，学历仅仅高小，然而却博学多才让人敬仰的谦谦学子。

二十年来，我翻烂了几个版本的沈从文别集《边城集》，哪怕是出差旅行也随身携带。其中的很多段落都已烂熟于心倒背如流了，然而时时还会有常读常新的感觉。它总能在恰当的时节给人滋养给人启示给人力量，我想，我会一直看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