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人物］46 叶落归根

江北川

［故里人物］46 叶落归根

（小说）江北川

民国高邮县第二区樊汊镇最后一任镇长，鞠龙章先生的骨灰合终于由归葬故里，魂兮归来！
鞠龙章由台湾归葬故里的消息本市媒体却只字未提，此事本身岂不是很好的统一舆论导题向吗？这不清清楚楚地反映了台湾国民党军政人员及家属对中华统一的普遍要求吗？海峡两岸割不断的骨肉亲情这是不争的事实啊！本市媒体的做法颇令人费解。
鞠龙章的同学镜仁三太爷的独孙藏回忆道：那时，在塘下徐仲和先生面前读书，鞠龙章他是我们的大学长，比我大好几岁呢。还有他弟弟鞠汉章，与我同年，乳名羊子。戴逸斋的孙子戴克明、泰界张镇长的女儿等。哦！同学还有你的丈人叶殿鸿。鞠龙章的父亲人背后称他“鞠大马子”，老家东汇的，广有田地，在街上塘下也有房产跟轮船码头。
鞠大马子勤俭持家是出了名的，那时的人十分勤俭，勤俭到何程度？樊汊轮船码头是他私人的，有厕所，他不雇人打扫，每天亲自冲洗。木坑座上有时被沾上大便，他直接用手抹到坑里，然后捧水洗净坑座子。一次，他正在冲厕所，被两个大汉用短枪抵着上了轮船。绑匪相互间也不言语，轮船经厦子头、张武尖、老阁，眼看要到兴化了，鞠大马子心中虽然焦急，但嘴上仍与绑匪轻松说道：“二位好汉，过了兴化我可一个铜板的办法也没有了，你们还得管我这个老头的饭呐！”

两个绑匪低声商量一番，其中一个道：“从兴化上岸，你不要命就跑！我们一人只要两百个大洋，不会动你一根汗毛。听清楚了？”
“晓得啦，晓得啦，你们求财，我求命，大家各求各的。”
鞠大马子去朋友处调了四百大洋给了绑匪，绑匪这才送他上了回樊汊的轮船，轮船拉尾声抽跳板离岸的一刹那，两个绑匪才飞身上岸。
经此绑票，鞠大马子他再也不亲自去冲茅坑了，这个冲茅坑的代价实在太大啦！
抗战胜利前夕，鞠龙章已投身沦陷区的抗日工作。抗战胜利后，被县府派往徐州参加戡乱救国运动集训。
1946年底，鞠龙章任高邮县第二区樊汊镇镇长，此时的樊汊小学校长是吴保勋。
“徐荣盛”镜记米厂与“葛泰园”酱园之间的一块地是板桥塘塘下吕家的，吕家的后人已在常州成家立业，樊汊已没有嫡系亲属。镜人三太爷已托人去常州与吕家谈妥价钱，买下这地来盖住宅。原来的祖房已分给开了丹记粮行的侄子。民国时期，土地虽可自由买卖，但须樊汊镇镇公所盖章备案，这就要找镇长鞠龙章了。

镜人三太爷的待人之道是如大若小，和气生财，你乡下来机米的农民招呼他，三太爷依然笑脸相迎，回礼绝不马马虎虎。与军政界人士的交往亦自有他的原则。泰县樊川镇镇长张月波只有二女，无男丁。三太爷的独孙藏自幼聪颖，礼数周全，与张镇长长女同学。张镇长十分喜欢藏，欲认其为干儿子，曾请商会徐会长前来作伐。徐会长素知三太爷的为人，在受托请之时便开言：“若换一家好说，三太爷恐怕不允啊！我只能先说说看，先说说看。”
徐会长选了一个吉日亲赴荣盛米厂店堂。三太爷起身相迎，肃客至内间，沏茶。徐会长笑道：“三太爷，我今受张镇长之请，他十分喜欢你的孙子，呵呵，想结个干亲家。不知三太爷意下如何？呵呵！”
“呵呵，让你累步了！你知我的，我素不喜攀附。还烦你代个信给月波先生，喜欢归喜欢，何必结干亲呢？未免太俗了！呵呵！”
事后，张镇长也没有觉得没有面子，依然十分喜欢藏。在大街上遇到放学的藏，他仍如以往，大声笑道：“喊我。”
“大大！”
“我要回家去了，大大！”
次年，张镇长30岁生日，十分热闹。三太爷与以往一样，礼照出，但从不亲自去吃酒，非派人去不可的，三太爷总是叫儿子三爷或孙子藏去。
张镇长30岁生日宴开席时，有专门的“知客”先生安排，他手拿写有名单的红纸，喊道：“堂屋主宾席，黄老太爷一上请；三太爷孙少二上请…… ” 10岁的藏右手稍提长袍前襟，缓步行颔首礼，方才入席坐定。
散席后，张镇长亲自送藏出了院门，藏辞道：“大大，请留步！请留步！”
“不！我要送你出巷子口到大街上，你是代表三太爷来的！”说着已至大街上，他竟一鞠躬，说道：“你慢走！”藏赶忙回礼，又告辞道：“大大，请回！请回！”
藏回家将此情景一一告诉祖父，三太爷笑道：“月波经官场历练，自学成人了！呵呵！”

这次买地找鞠龙章盖章备案的大事，三太爷依然叫藏去找鞠镇长。当然，事先在家三太爷就关照好了，见什么人怎么说，说什么合适都一一讲得详细。
黄昏时，刮了一天的西北风憩了，阴山背后已津冻成冰。藏将六块洋钱与地契贯好，便去了塘下鞠家。藏走进鞠家店堂见只有鞠龙章的父亲鞠大马子在，便问道：“大大，鞠镇长在家吗？”
“哦，不在家，去第一池洗澡了。”
“噢！”
“有什么事？你说，不碍事的，他家来我告诉他。”
“嗯，我家爹爹（祖父）买了吕家的地，契上要请鞠镇长用印。”
“噢！好的，等他洗过澡家来，我叫他把章带到你家去盖。”
“大大，不！我过一会再来。这样我就先回了。”
藏回家详告三太爷，三太爷立即吩咐厨房准备几样菜，因为已到了吃晚饭的辰光，鞠镇长来盖章便留他吃晚饭。一直等到晏晚饭后，鞠镇长并未来。三太爷全家吃过晚饭，藏又去塘下鞠家。
见到鞠镇长，藏尚未开口。鞠镇长已起身笑道：“学弟，让你累步了，请坐！洗过澡家来，家父告诉我，本来带章至府上，一看已到吃晚饭时侯了，便吃过晚饭再去。这才丢碗，你就到了，让学弟累步了，呵呵！”
“我家买地之事让学长费心了，还望镇长成全。”
鞠龙章把契细细看了一遍，便去房间内取出黑牛皮公文包，将樊汊镇大印与他私章、印泥盒拿出来，准备用印。藏毕竟才十多岁，急着将红纸包的六块大洋①掏了出来，放在堂柜上。鞠镇长笑道：“学弟不可，你家买地契约齐全，按法到镇公所用印备案，我绝不能额外收你家的钱。你带回去。”
“鞠镇长，你不收，我回去没法跟我家爹爹交差，他会怪我不能办事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鞠龙章略一沉吟，笑道：“你先收起来，我跟你去你家里吧。”
藏不敢大意了，忙道：“镇长让你费心了，我先行一步，回去告诉我家爹爹。”
藏一路小跑到家，刚与三太爷说完在鞠家的如此情景，穿着灰色大衣的鞠镇长已到了。三太爷与之寒喧、让坐、沏茶。坐定后，鞠镇长便从黑牛皮公文包中拿出印和印泥盒，在地契上用了印。用罢，在三太爷的坚持下，这才收下六块洋钱。告辞时连道：“三太爷，多礼了！这、这实在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听说：蒋公介石父子的棺柩在台湾也只是暂厝在风景秀丽的慈湖，台湾慈湖极像蒋公故里浙江奉化的风光，蒋公生前游览慈湖时，就特别喜爱这个地方，逝后棺柩就暂厝慈湖宾馆。是要魂归故里，叶落归根啊！
年近八旬的藏谈到学长鞠龙章由台湾魂归故里时慨叹道：“叶落归根啊！叶落归根啊！”
2007.1.20

①洋钱按当时米价换算，相当于今天人民币6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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