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妹儿的爱情

绿云

傻妹儿住在河套边儿上，傻妹儿家门口有一棵大柳树，夏天来的时候，傻妹儿喜欢坐在柳树下的大石头上，冲过往的乡亲傻乎乎地笑。傻妹儿今天十八岁，喜欢穿红色花褂子，头上扎绿头绳儿。说实话，仔细看看傻妹儿，觉得傻妹儿并不丑，只是拾掇的有点寒碜。傻妹儿不太爱洗澡，脖子和脸界限分明，上面是白的，下面是黑的。天气热得时候，傻妹儿的汗从脑门儿上流下来，脸上和脖子上一道道的花儿。

傻妹儿说傻也不是完全的傻，用傻妹儿奶奶的话说就是，别人有十个心眼儿，傻妹儿有五个。傻妹儿喜欢搬个板凳坐在那台十四寸电视前看超女。而且，傻妹儿能把超女的名字记得一个不差。傻妹儿身子有点软，站起来走路的时候整个身体呈S型。但是傻妹儿却天生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傻气。傻妹儿敢爬着晃晃悠悠的梯子上到房顶，而且超迅速。傻妹儿还敢手里攥着很长的蛇吓唬周围的孩子。傻妹儿喜欢吃肉，越肥的越爱吃。傻妹儿的妈给傻妹儿改善伙食，傻妹儿一口气能啃光三个大鸡腿儿。

因为傻妹儿的这种傻气，傻妹儿妈很担心，恨不得把傻妹儿拴在屋子里。但是傻妹儿还是喜欢往外跑。乡亲说傻妹儿的病是遗传，傻妹儿的姨娘也是这种病，天不怕地不怕的，就喜欢放火上房。傻妹儿的姨娘在十六岁就死了，因为不小心冲到了汽车轱辘底下。傻妹儿妈抹着眼泪说，我这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哦，叫我摊上这么一个疯娃。

傻妹儿也有不傻的时候，傻妹儿喜欢翻抽屉，哪天傻妹儿跟着她妈去亲戚家拜年，傻妹儿最大的快乐就是翻别人家的抽屉。大伙儿体谅这些，也就不说什么。但是傻妹儿有一次做了一件错事。她把表姐的压岁钱藏到了自己的口袋里。表姐发现钱没了，揪住傻妹儿的袖子说，傻妹儿，钱是不是你偷的？傻妹儿眨巴眨巴眼睛说，变变变！傻妹儿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手心里是表姐的压岁钱。

傻妹儿喜欢钱，她最高兴去的地方就是村子里的小商店。而且，傻妹儿还可以用零钱在那里抽奖，抽个棒棒糖之类的，花花绿绿，甜滋滋的，会叫傻妹儿乐上半天。有一天傻妹儿妈给傻妹儿两块钱叫傻妹儿去商店买豆腐丝，傻妹儿半天都没有回来。原来，傻妹儿把钱全买了冰棍儿。傻妹儿慢忸忸地去找爷爷，说，爷爷你去帮我妈买豆腐丝，我大姑来了，等着吃饭呢。傻妹儿在爷爷家里等着，却没有等到爷爷的影儿。原来，爷爷怕傻妹儿妈着急，先把豆腐丝送过去了。结果不用问，傻妹儿到家就被她妈狠狠地打了一顿。

傻妹儿还喜欢偷偷打电话，给所有的亲戚打。傻妹 儿打电话也没有啥事儿，电话通了她都会和亲戚汇报一下今天村头的谁家打架了，昨天谁家的鸡丢了。为这，傻妹儿没少挨打。

傻妹儿十八了，傻妹儿嫁不出去的事儿愁坏了傻妹儿妈。傻妹儿妈在村子里的加工厂弹棉花，每天要三班倒，没有太多时间管傻妹儿，这可乐坏了傻妹儿。傻妹儿于是经常走东家串西家，或者跑到河套里去玩。终于出事了。有一天街坊大妈跑到傻妹儿家，和傻妹儿妈喊，不得了啦，傻妹儿跟一个生男人往河套的玉米地走啦。傻妹儿妈一听，脸都吓绿了。傻妹儿的爸拿起锹就往河套跑。

傻妹儿被找回来了，那个男人跑了。傻妹儿说，那个男人说给她买糖。傻妹儿妈坐到地上就哇哇大哭。傻妹儿爸拿起皮带就对傻妹儿一顿乱抽。傻妹儿的哭声像猫一样，凄惨带着哀求。傻妹儿被爸妈锁在屋子里十天。等出来的时候，傻妹儿整个人看上去都木了。可是，傻妹儿还是不停地往河套跑。傻妹儿的爷爷奶奶只好每天不时地看着她。傻妹儿偶尔从远处看见爷爷奶奶过去，她就装作在那儿捡柴禾，她说奶奶看我捡了三根树杈哩。傻妹儿为啥往河套跑，没有人知道。有人说傻妹儿和那个神秘生男人好上了，有人说傻妹儿中了河里妖怪的邪了。可能，具体的原因，只有傻妹儿自己知道。

神秘男人没有人再看到，但是却传说傻妹儿谈恋爱了。小伙子是傻妹儿同村的，整天在河套里放牛。小伙子的名字叫二愣。二愣好像也有点傻，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往一块儿挤，有点儿像斗鸡眼儿。二愣从小就死了妈，他爸一喝酒就把二愣往死里打。二愣放牛的时候，傻妹儿就站在远处的豆秧地里，故意的大声咳嗽或者像哼信天游一样那么吆喝一声。那时候二愣也会傻傻的笑。二愣不知道从哪里捡到一个口琴，从那以后，二愣就稀里哗啦地吹上几声。傻妹儿肯定不知道幸福是啥东西，但是我相信她的心情不比啃棒棒糖差。

傻妹儿也会把二愣偷偷带到家里，给他她妈蒸的馍。或者，两个人就坐在她家的北门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在那傻傻地笑。傻妹儿也担心被挨打，两个人见面的时候，总是在傻妹儿妈去上班的时候。傻妹儿说，二愣的家里还有三间崭新的大瓦房，但是傻妹儿不敢去，因为一去二愣爸就拿起鞋底子要抽她。傻妹儿也不敢把这事儿告诉她妈，她怕她妈揍她。傻妹儿说这些话的时候，脚尖儿对脚尖儿，头扭得低低的。

傻妹儿最后还是和二愣吹了。听说有人给二愣介绍了个对象，见面的时候女方竟然有四十八。二愣回来就有点神神道道的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有人说，二愣也傻了。

傻妹儿听到这些的时候在门口的大石头上坐了半天，手里拿着一个柳条皮儿拧成的哨子。有人说那是二愣送给傻妹儿的。也有人说，其实傻妹儿和二愣已经睡过觉了，不过是因为傻妹儿身上的不准，才没有怀上二愣的娃。

不知道为什么，傻妹儿好像从那以后着了魔一样，逢人就叫人帮她找婆家。傻妹儿把别人送给她的旧衣服都包到炕头的包裹里，今天穿红的，明天穿绿的。傻妹儿每天早晨都要拿着一个破了边儿的镜子，把自己的发帘儿抹了又抹。不知道她从哪儿捡到一个黄瓜绿的花卡子，每天都要小心翼翼地把它带到左额前。谁敢碰，她上去就给人一巴掌。

傻妹儿终于找到婆家了，一个离她妈十里远的地方。听说小伙子有五间大瓦房，爹妈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小伙子个子只有一米四，但是很能干，能和人跑到县城工地去搬砖。傻妹儿的姑姑们带着傻妹儿去相亲，姑姑们一路叮嘱傻妹儿站着要挺腰，不能塌肚子。当然，傻妹儿妈也告诉她，千万别翻人家抽屉，否则婆家就不要她了。傻妹儿一脸诚惶诚恐，到了婆家的时候两只手死死地绞在口袋里。小伙子看到那么多人带着傻妹儿去他家，吓得把自己关在厢房里半天不出来。傻妹儿的婆婆对傻妹儿很满意，临走给了傻妹儿四百八十块钱，意思是说傻妹儿和她儿子的亲事四平八稳，成啦。

傻妹儿笑呵呵的，脸上像开了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