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荚儿花开

绿云

<h3>我在这个豆荚花儿开的季节,回到这座安静的小城。我不由想起他,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或许,他还在这座小城的某个角落。又一年豆荚花儿开。他,还好吗?</h3><h3>他是泽,一个白白净净,清瘦安静的男孩。他有一双白皙漂亮的手。泽拿画笔的样子很动人。很纯粹,很年轻的美。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额头,我分明看见他脸上那些稚嫩的茸茸的毛。我说:泽,你脸上有桃毛儿呢。泽害羞地笑。泽是弟弟的同学。是的,他曾经住在这座小城,一个独门独院的小别墅里。</h3><h3>泽说,他画画已经有十年了。当时说这些的时候,我看到他眸子里淡淡的忧伤。泽说他想念爸爸,爸爸在张家口。我想我见过泽的爸爸,一个睿智,儒雅的商人。泽的爸爸把生意做的风声水起,却坚持让泽走艺术这条路。他说,泽长着一双画画的手。也许,爸爸的话是对的。小小的泽,天生对水墨油彩有浓浓的亲切感。泽有一个妹妹,同样天生聪慧乖巧,小小的年龄,一首钢琴曲下来,如轻柔的丝绸,款款流动,又如轻曼的银光,徐徐绽开。有客人来访,说:老徐,你有这样一双儿女,福气。听到这些的时候,泽的爸爸寒暄地笑。</h3><h3>泽没有见过妈妈,在他的记忆里,妹妹的妈妈仅仅是对他温和,客气而已。也许,这样的日子,本可以安静的走下去。爸爸的生意做到了遥远的内蒙古草原,因为工作的关系,爸爸很少回家。电话里,泽偷偷地听到,妹妹的妈妈和爸爸越吵越凶。接下来,是妹妹的妈妈在哭泣。爸爸,家外有家。</h3><h3>泽被爸爸托付到爷爷奶奶家抚养。泽见爸爸的机会,更少了。爸爸经常来电话,说的更多的是泽画画的事情。爸爸希望泽能努力学画画,将来考到中央美院。可是,泽毕竟是个孩子。爷爷奶奶疏于对泽的管教,泽画画的事情,慢慢荒废下来。</h3><h3>那个下着小雪的冬天,爸爸回家,带来了一个陌生的女人。一个带着外乡口音的女人。泽怯怯地喊:阿姨。爸爸告诉泽,这不是阿姨,这是妈妈。从小,泽一直在爷爷奶奶的谎言里生活,他以为,妈妈死了。曾经无数次,泽在梦里梦见妈妈。曾经无数次,泽看着妹妹在她妈妈怀里甜蜜的样子,泽渴望见到自己的妈妈。可是,当这个想了无数次,念了无数次的妈妈,真 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却是如此的陌生。泽,有些恍然,不知所措。</h3><h3>爸爸告诉泽,很久很久以前,爸爸妈妈离婚了。妈妈来找他了。妈妈知道了爸爸的情况,想把泽带走。很多时候,似乎大人的决定对于孩子来说,是无法改变的。就这样,泽人生的这趟列车,转弯儿了。那一年,泽刚刚十一岁。</h3><h3>泽被妈妈带走了,坐了火车坐汽车,坐了汽车又坐三轮车。于是,泽来到了这个叫做奔城的,偏远的小城。泽被插班进入了一所小学。新生入学,老师叫同学们写下自己的家庭住址和父母的名字,工作单位,泽哭了。泽不知道妈妈叫什么名字,自己住的街,叫什么。放学后,泽又哭了,泽甚至不知道回家的路。泽是在一个男同学的帮助下回到家的。从那儿以后,那个男同学,成了泽最好的朋友。</h3><h3>新的家里,有妈妈,还有一个新爸爸和他的儿子。新爸爸的儿子比泽大两岁。妈妈不在的时候,新爸爸经常用眼睛瞪他,说:都是因为你,你妈才冷落我的儿子。听到这些的时候,泽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泽的妈妈是当地有名的法医,平时总是忙工作多于生活。所以,更多时候,家里只有泽,新爸爸和他儿子三个人。新爸爸喜欢酗酒,一次耍酒疯,新爸爸把酒瓶子砸在泽的头上,泽的头当时就开了花。妈妈回来后急了,非要和新爸爸离婚。新爸爸开始道歉,可是不久以后,泽挨的打更多了,也更狠了。这样的日子,泽一过就是一年多。有一次,新爸爸直接拿着破了茬儿的啤酒瓶往泽的小胸膛扎过来。幸亏躲的及时,啤酒瓶扎在了身边的门框上。泽吓坏了,他拼命地逃出了家门,口袋里装着仅有的三百多块钱。</h3><h3>泽坐了三轮车又坐汽车,坐了汽车又坐火车。小小的他,踏上了去往内蒙古的路。他要去找爸爸。可是,诺大的内蒙古草原,爸爸又在哪里呢?!泽才十二岁,漫长的路途中,他被一个盗窃团伙看上了。那个时候,泽的身上,已经身无分文。团伙里的头头叫泽在火车上偷东西,泽不敢反抗,心里怕极了。有一次,泽趁盯梢的头头儿不注意,悄悄把一张小纸条塞到了一个叔叔的口袋里。上面写着:救我。那个好心的叔叔真的救了他。并且帮助泽联系到了张家口的家,找到了爸爸在内蒙古的具体地址。爸爸来车站接泽的时候,泽脏兮兮的小脸儿上,满是恐惧和泪水。</h3><h3>爸爸把泽安顿到一个朋友的牧场里。在那里,泽遇见了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牧工,刚子。刚子偷偷告诉泽,他是这里的雇工,逃不出去的。刚子初中没念完就出来打工。因为有一次挨牧主的狗咬,刚子用镢头把牧主的狗给打死了。牧主的野是出了名的。当时就把刚子打得遍体鳞伤,要刚子在这牧场免费做苦工五年。刚子要胆敢跑,立码就打断他的腿。刚子有一次想偷偷逃走,被牧主发现了,牧主真的把刚子的一条腿给卸了。听到这些的时候,泽的心里,恐惧比难过多。</h3><h3>爸爸不久把泽接走了。直到那时,泽才知道,爸爸其实是黑白两道的人。爸爸非要带着一群人去把新爸爸给废了。泽劝爸爸不要去,小小的他,脸上写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忧伤和成熟。妈妈还是和新爸爸离婚了,妈妈来接泽的时候,带着对泽满心的愧疚。</h3><h3>泽,又跟着妈妈回到了这个叫他心有余悸的小城。临走,爸爸把泽拉到自己的身边,说:泽,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画画。要做个有理想的人。泽点了点头,可是,那个时候,泽对画画,已经很生疏。</h3><h3>妈妈带着泽生活,家里平静了很多,却是异常的冷清。新爸爸不时来骚扰,却每每被妈妈给拒绝了。妈妈和泽搬了家。两年后,妈妈又结婚了。一个比泽大七岁的男人。新男人没有打骂过泽,甚至有时候会带泽一起去后院打篮球。</h3><h3>一天晚上,泽在睡梦里听见妈妈的卧室传来尖叫和呼救声。泽冲过去,那个曾经打过泽的新爸爸,躺在血泊里,旁边站着的,是那个比泽大七岁的男人。酗酒成性的新爸爸前来寻仇,却在搏斗中,死在了第三个爸爸的手里。也许,这样一个血淋淋的画面,将终生留在了泽的脑海里。</h3><h3>又一年豆荚花儿开,想来,当年的泽已经长成了小伙子。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此时的泽,应该在读高中三年级。我不知道泽是不是还喜欢画画。是不是像他爸爸期望的那样,会考上首都的大学,圆一个遥远的梦。或者,泽会有自己新的理想,然后,快乐地,勇敢地,向着自己的理想奔跑。我,期望是这样。期望泽,能有一个雨后的春天。</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