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王寺系列五：禅茶 春日茶语

歆雯

这几年清明前后，我都要上法王寺茶山摘茶。最初的原因是有一年偶然品过法王寺的“佛心茶”后，便念念难忘，那来自天然的茶香茶韵，直抵心间。

佛心茶是清茶，茶香强而有力，气足韵长，回甘生津不断。汤色鲜亮碧绿、叶底柔软、匀称，品其味，变化多端、唇齿留香；饮毕，杯内清新，久久不能散去。

平时不常喝茶的我一下就爱上了佛心茶。

更因为茶名：佛心茶。

缓缓念在心里，无限玄妙，说不出的禅意。

后来一了解，这佛心茶大有来历。

佛心茶产于川黔交界处、大娄山北部山脉的合江法王寺风景区名叫凤凰山的山上，海拔八百多米，法王寺是川南黔北的佛教圣地，闻名遐迩的千年古刹，正好在凤凰背上，这里高山峻岭，植被良好，常年云雾缭绕，气候及土壤条件十分适宜，千百年来以产茶著称，清朝同治庚午年，法王寺方丈果山将茶贡于京师，慈禧太后品茶极口称赞，因此赐名为“佛心茶”，民国将军杨森更喜此茶。

佛心茶历史悠久，佛教文化底蕴深厚，真是得天独厚。

常听人言禅茶一味，寺里后山门墙上这个大大的禅，正好在去茶山的必经路上。

在佛门，禅茶是合二为一的，佛教禅师认为：茶有三德，即“坐禅时通夜不眠，满腹时帮助消化，交友时以茶为媒广结善缘”。

由此可见，佛门离不开茶，茶道，其实就是禅道。

最初的时候凤凰山上只有小路，没有公路，一般从法王寺后山沿红石阶梯上山，上到茶场大约一公里左右，其间林荫茂盛，古树参天，再热的天也遍体生凉，让人心旷神怡。

上得后山，一望众山小，这里，天气好时可观云海，可赏日出月落，可望尽方圆几十公里的奇山秀水，可见丁山巍峨，可见支溪河流。

我很多次动了去凤凰山看云海日出的心，但都因种种原因作罢。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懒，懒得那么早起床，从赤水市区开车到法王寺，大约半个多小时，主要是山路崎岖，看云海一般得选浓雾的天，一个人那么早上山开车心怯。

于是，法王寺茶山看云海日出成了心念之事。

有所念必有所求，这成了心结。不知何日得解，暂且随缘吧！

平日里去茶山，你能感到的是“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声”的境地。在这样的地方行走，岁月静好，看一朵花开，一片叶生，俱有禅意。

那连绵数山的茶园，在凤凰山巅，成了凤凰身躯，郁郁青青，甚为壮观。

这一大幢的房子曾经是制作佛心茶的手工作坊，几年前，这里一到春天就热闹非凡，采茶制茶的人络绎不绝，后来由于佛心茶庄老板出事，凤凰山的茶场无人经营，于是便成了天然野生茶场。

所谓世事如茶，人走茶凉，如今房屋野草丛生。让人心生感叹。

房子有没有人不重要，花依然开，茶依然绿，天依然蓝。

人的际遇于天地万物，渺不可言。

无人管理的茶山，开启了我后来每年法王寺采茶之旅。

没人打理的茶树成了天生的茶叶供养之所，真正符合了佛的慈悲之心，任你采摘，任你品尝，任你于天地茶园间畅游。

法王寺的师付们把以前难行的崎岖小路用寺里盛产的丹霞红石整齐铺好，茶山时有峭壁在灌木丛里，沿途贴心的标了很多警示牌。现在去茶园很好走。

在我看来，这才是真正的佛心茶山，与人方便自已方便，茶便融了佛心，渡化着山上的采茶人。

今年清明前和木头去了一次茶山，那天太阳很烈，茶刚冒尖，正是摘毛尖的好时候，我在山上茶林里寻觅着，因为无人管理，茶叶长得良莠不齐，摘得很慢，在杂草里找初萌的茶芽不是件容易的事。

木头没摘多久，就不断念着够吃就行，勿贪多，木头很有知足心啊，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太热，他懒得摘了。

后来陪着我的，是丢帅，它不摘茶，只用深情的目光表达鼓励支持。

山上有很多附近的村民也来摘茶，她们或者自己家用，或者卖给别人，连绵数座山，不时听到人声喧哗。

偶尔还有人兴起，唱上几句原生原味的采茶山歌。附近的村民，有些是几十年的茶农，春天里摘茶制茶曾经是她们重要的事情。

茶，不仅是禅意的象征，也是生活的滋养。其实越是平常事物越蕴含禅理。

佛法有言“无缘大慈，同体大悲”，认为一切众生皆有佛性。

饮茶最终可以让众生觉悟“利他即是利己”，从茶道中感悟人生，一泡好茶要经过诸多任务序的磨难，采茶杀青焙干，每一道工序因人不同，茶也不同，然后经开水冲泡，才酿成茶汤，历练出清香。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载：“茶苦而寒，阴中之阴，最能降火，火为百病，火清则上清矣”。

茶苦后回甘，苦中有甘，如同人生，吃苦方能脱苦，这也是一种禅意。

这和禅师学佛证道相似。不历经磨难，如何得道？

所以名寺多名茶，名山多名茶，禅茶一味颇有渊源。

禅茶一味，其实是人生三味，初时热烈翻滚，不惧世事，中时沉稳执着，苦尽甘来，最后万象俱空，归于平静。

品茶时，人生得失尽在杯中，苦涩甘甜渐次展现。举起杯也举起了欢乐忧愁，喝下茶也饮尽了悲欢离合，放下杯也放下了恩怨情仇。苦尽甘来，起起落落，个中滋味，唯有自知。

一杯茶喝到最后，心中开满朵朵莲花，万种闲愁都随着剩茶一起倒掉，便是最极致的禅意。

人生如茶，空杯以对，才有喝不完的好茶，才有装不完的欢喜和感动。

事事同理，大道至简，禅也如此。

用欢喜心，慈悲心，平等心去做茶饮茶，茶自然融入清静，禅意。

关于禅茶公案，传得最广的当数：吃茶去。

1000多年以前，有两位僧人从远方来到赵州，向赵州禅师请教如何是禅。赵州禅师问其中的一个，“你以前来过吗？”那个人回答：“没有来过。”赵州禅师说：“ 吃茶去！”赵州禅师转向另一个僧人，问：“你来过吗？”这个僧人说：“我曾经来过。”赵州禅师说：“吃茶去！”

这时，引领那两个僧人到赵州禅师身边来的监院就好奇地问：“禅师，怎么来过的你让他吃茶去，未曾来过的你也让他吃茶去呢？”赵州禅师称呼了监院的名字，监院答应了一声，赵州禅师说：“吃茶去！”

于是三人都一头雾水喝茶去了。

对“吃茶去”这三个字历来也是见仁见智的，这三字禅有着直指人心的力量，也从而奠定了赵州柏林禅寺是“禅茶一味”的故乡的基础。

柏林寺现任方丈明海禅师开示说：“禅有一个很重要的精神——去接触。说到茶，‘吃茶去’，你要直接去喝。生命也是一样，你要直接去碰。你直接去爱一件事，你去为它付出，为它受苦，你就认识它了。”

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先生写道：

七碗受至味，一壶得真趣。

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

普通人吃的是茶，大师们吃的便是境界了。

茶是素雅，清淡，禅是休闲，清心，茶和禅，都是清和素净的闲适文化，讲究修心，养性，平淡处悟尽玄妙，清和时从容静心。茶文化和禅文化，追求的都是这样一种境界，它教人从俗世里拔出双脚，于无法改变时，改变心境。

茶清心静气，禅洗去尘缘，清空思维，于是，吃茶去，便成了一种真正只可意会的禅。

你能不能领悟，那得看你的造化。

我只是俗人，只想摘点茶回家，至于是不是佛心茶，能不能悟禅，那都和我没关系。

今年第二次上法王寺摘茶是清明后，茶正疯长，和海海一起上山，谢谢她为我拍了很多美照。

我们摘茶赏景，不亦乐乎。

摘完茶立于山峰之上，风动树动，心不曾动，茶香氲氤，于自然之间，拂面而至。

于是想起小时候摘茶的事。

小时候我家老屋后有一块茶园，不大，种了几十棵茶树，父亲那时抽叶子烟（中坝天然烟叶，晒干打卷吸），喝茶就喝得很浓。每年母亲都会带我到茶园里摘茶，那时候，对摘茶是恐惧的，大热的太阳晒得流汗，那些随春天萌出的嫩芽以你意想不到的速度生长，就在手边，摘慢了母亲会训斥，摘漏了母亲也会说。

那时候是闻不到茶香的，哪怕手上满是茶的叶汁，因为心里无茶，便是苦役。

父亲吃茶很厉害，一泡就是一大盅，满满的叶子浮着，把水都撑得看不到影了，一喝，苦涩到心。父亲却喝得津津有味。

每年都会摘几次茶，春茶清嫩，夏茶厚醇，摘得越好茶长得越好，不摘，便是老叶子，直到冬天，开花结果。

花开的时候有蜜蜂采花，我们把花摘出来，吸花底部，便是清明的甜。那种小嫩的果子，我们有时会忍不住放嘴里吸它的汁，带点苦的清香，当然老了就不会去碰了，太难吃了。

后来，父亲去世后，茶园就没人管了，慢慢就没了。

而我，开始喜欢上了摘茶，喜欢上了清茶那自然草木的香味。

从来不是因为禅。

只是现在每年在凤凰山上摘茶，感受了茶禅一味，也许是这自然风光的清静，也许是因为寺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暮鼓晨钟梵音声。

见过了茶的四季，你便见到了人的一生。

关于茶，人即茶，茶即心，一盏清茶，折射世间万象，佛门看到的是禅，道家看到的是气，儒家看到的是礼，商家看到的是利。

    红尘之中，人一走，茶就凉，是自然规律；人沒走，茶就凉，是世态炎凉，人这一生，浮生若茶，初品无味，再尝则苦，苦极回甜，其实，一切皆出于心，心静自然凉。”

茶树之间，很多野生树莓，和茶树缠在一起，鲜甜清香，对采茶人的天然馈赠。

摘茶摘到手软，吃树莓吃到腹饱。

这是第一次清明前摘的毛尖，今年没做好，主要是方法不对，汤色带黄。后来第二次上凤凰山摘茶的时候，遇到个制茶的老师傅，说了这事，他直呼可惜，那么好的茶让我制坏了。毛尖应该在锅里用团干的方式制作，保持原形，是不能照一般清茶那样揉的，那样就失去形状了，因为太嫩，容易揉碎。

我的茶艺制作来于母亲，母亲说揉茶的时候得向一个方向揉，然后轻轻回散下，不能太用力，太用力茶叶就揉不了形。

我只知道杀青，揉团，散开，再杀青，风干，因为城市里的锅不像农村有条件，制作方便。

好在，喝着自己做的茶，虽然不甚美观，也很欣喜感恩。

凤凰山的草木精华，融着山水的灵性与佛性，喝着满心欢喜。

今年做的第二次绿茶，今天泡来喝了，汤色鲜亮绿意盎然，口感留香。

其实无论是茶或者禅，只有两个字便可说明：简单。

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品茶、人生、心境，无非两个动作，拿起、放下。在一拿一放间，风烟俱净，落叶归心。

在采茶里感恩天地美赐，在品茶里感受人生禅心，一切都变得简单美好。

正如与友相见：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如果只有擦肩而过的时间，那我抱抱你。

如果你看了这篇文字起了去凤凰山摘茶的心，但你怕找不到路，怕茶已经老了，怕摘回去不会做，怕把茶制坏了，怕……

那我只有三个字和你说：摘茶去！

图片：歆雯

文字：歆雯

拍摄地：法王寺景区凤凰山佛心茶山

法王寺系列之五：禅茶

点击以下链接可看法王寺系列：

法王寺系列一.禅理

法王寺系列二.禅人

法王寺系列三.禅心

法王寺系列四：禅花

一笑露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