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一九七三年十二月一日,是我最难忘的一天,因为那是我被批准参军的日子!从那天起,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沉浸在高度的兴奋之中,可谓是心潮澎湃,热血沸腾。</h3><div> 我们这一代,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从小受雷锋、王杰、张思德等英雄模范人物及先进事迹的影响,受爱党、爱祖国、爱人民、争做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的教育,谁能穿上绿军装,成为一名“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的解放军战士,那可是件令人羡慕和特别自豪的事情。不是吗?手持钢枪,去亲自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为祖国和人民站岗放哨,不正是当年许多热血方刚的适龄青年们最大的追求和愿望吗?!</div><div> 当时盛传个口号,叫做“一人当兵,全家光荣。”但由于种种条件限制,不是所有人的当兵梦都能如愿以偿,梦想成真的。我当兵那年,征兵很少,全公社20个大队仅有19个名额,一个大队还摊不上一个。我琢磨着,我们大队人多,按人口比例,肯定能给一个名额。但问题来了,就一个名额,能轮上刚够十八岁的我吗?那年大队应征体检的多达26人呢,而且有的已经是连续五年参加体检了,因年龄限制,今年走不成就再也没戏了;还有的由于弟兄们多,家境贫寒,连老婆都讨不上呢。按人之常情,他们自然是优先照顾对象。说真的我也十分同情他们,但那时当兵不是身体健康就OK了,还要根红苗正,家庭出身及社会关系清楚,思想进步,家庭无负担等等。我一米六五的个子,虽谈上不强壮,但身体健康,一个零件也不少,而且贫下中农出身、共青团员、高中应届毕业生,这是他们无人可比的优势。</div> <h3> 尽管我有一定的自信,但在未确定花落谁手之前,还是有些焦燥不安,心神不宁,说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寢一点不假。“我不能这样消极地等下去,我要亲自去找接兵的同志!”我暗自做出一个决定。</h3><div> 一天下午,在任县中学上完主课后,我只身一人骑上自行车悄悄地溜出校门,直奔公社武装部,接待我的是刘排长和王班长,到部队才知道,他们俩都是司令部勤务连的。王班长是71年的山东兵,身高不到1米65的样子,虽说身材不高,看上去还有些瘦小,但体质很棒,说话很直爽,脸上总是堆满着微笑;而刘排长与王班长不同,他是68年就到部队的沧州人,叫刘桂花,他个子比班长高半头,圆圆的脸蛋,甚至看上去整个身体都是圆的,表情相比严肃了许多。我惶恐不安地站在门口,满脸憋得通红,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心事,他俩笑着跟我说:“坐下吧,坐下说。”在详细了解了我的一些情况和想法后说到:“现在还没定兵,回去该干啥干啥,等好消息吧!”听到这句话,我如获法宝。我与他们告别后,学校也没回,就径直地往家跑。这是我上学以来首次将书包和作业扔在教室里过夜。“我回来啦!”一进院门,便冲着屋里喊。“这么早就放学了?”母亲和着面,不经意地问道。没等我回答,父亲也以异样的目光冲着我说:“什么情况?”我放好自行车,快步跨到他们跟前。“我今天去武装部了,强烈要求当兵,从他们口气看,我没十分把握,也有九分九了!”没容二老插话,我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听到我像机关枪式的一串话后,母亲推开了面盆,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凝重,过了半晌才说到:“你是长兄,俩弟还小,实指望你毕业后顶个劳力帮大人干活,你却想远走高飞,一走了之?”母亲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说出话来,句句带词。“妈,我又不是走了不回来了。”我试图给母亲一个解释,可这种解释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您和爸咬紧牙关,再坚持三年,行不?”我接着又说了一句。这时,父亲发话了,“要说当兵呢,也不是坏事,想去就让他去吧,他不懂世故,锻炼几年也好”。母亲接过父亲的话茬道:“真是想走,我也拦不住,只是长这么大没出过远门,也不会照顾自己!”我一听这事有门,赶快请来家里有影响力的叔叔和教书的姐夫过来给母亲做思想工作,母亲是个同情达理的人,“想去就去吧,可别想家哟”。一句话使得我顿时鼻子一酸,脸上落下了两串泪珠。是的,我想当兵,但我不敢保证到部队后不哭鼻子!因为我长这么大,还从没离开过妈妈离开这个家,况且一走三年才能回来呀! </div><div> 征兵名单定下来了,刘排长他们俩在大队民兵连长张桂山陪同下来到我们家,看看家里有什么困难,是否愿意让孩子当兵,当时父母都在家,只是我本人因在上学,缺席了这场家访。对此,至今仍感到遗憾,因为不知父母与他们交流是怎样一个场景,具体都说了什么。在我追问下,父母说:“我们只是担心大队就你一个,连个伴也没有。”父母话中仍表露出某种担心和不安,好在同我一起参军的还有同校同年级的周海良、范尽志二位同学。我们虽不是同班,但彼此都认识,这才使得老人家获得某种程度的安慰。</div><div> 一天,晴空万里,蓝蓝天空拉出两道白烟,那可能是空军喷气式飞机在飞行训练吧。这时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当的是什么兵种?会到那里去呀?当时出于保密的原因,只知道我们是光荣的特种兵,仅此而已。我们队上有一个解放前参军退役的老兵,显得很有经验,“看你发的皮帽和大头鞋,就知道你们这批兵会走得很远很远,不信你走着瞧!”他语气肯定地说。</div><div>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日历被翻到一九七三年十二月十九日,这是我们到县武装部大门前集中,向部队开跋的日子。对父母来说,这时间过得太快了,她们多么想让我再晚点走,三天、两天,哪怕一天也行,以便给即将远行的孩子多做几顿平时最可口、最爱吃的饭菜呀!她们还有太多的嘱托和心里话没来得及说呢!可军令如山,天刚蒙蒙亮,我就打点行囊,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换上了绿幽幽的军装。吃罢妈妈做的一大碗挂面荷包蛋,在亲朋好友和众多父老乡亲蜂拥欢送下,开始了自己有生以来最漫长的征程。整个行程至今记忆犹新。从任县武装部门口坐解放牌大篷车出发,在邢台转乘黑乎乎的大闷罐火车,闷罐车皮内铺的是麦杆,这大概是牲口用的饲料吧,麦杆铺得不均不匀,但挺厚实,约有15公分厚吧。我们在上面撂下行装,各自铺好自己的被褥,上面能坐能睡,比现在的硬坐车箱还舒服呢。每节车皮内烧着台“王八炉”,倒也暖和,只是太憋气了。我们一个挨一个地躺着,拥挤在一起,车皮内壁上到处可见一片片的牲口粪便,整个车箱仅有一对约20公分高、40公分长的固定玻璃窗,镶嵌在车皮两侧。要想通风换气,只能借下车用餐的时间,或是到站停车的当口,靠打开车皮推拉门来完成。火车走走停停,不断地给其他快车让路,这火车可坐过瘾了,一坐就是七天七夜,长达三千多公里。然而,由于我是第一次坐火车,心里充满着好奇,一路上,祖国的明山大川、黄土高坡、戈壁大漠,无限的风光,尽收眼底,可谓是目不睱接,大饱眼福啊!长时间的艰苦行军并没使我感到一丝的疲惫和委屈。</div> <h3> 十二月二十四日夜,到达大河沿火车站,在那里又转乘解放牌大篷车,连夜向部队所在地进发!经过十几个小时的一路奔波,终于到达最后目的地——红山通信团新兵连,这是个座落在红山腹地、司政门诊部脚下的一座四合院式的平房建筑。我们一下车就看到了早以等候在这里的欢迎队伍,所经之路,鞭炮齐鸣,锣鼔喧天;道路两侧,红旗招展;空中和墙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欢迎标语,真是声势浩大,盛况空前。此情此景,令人动容,永生难忘!</h3><div> 到了新兵连才知道我们是8023部队司令部、政治部接的兵。由于人数不多,就编为一个排,与通信团的新战友混编训练。排长正是接我们的刘桂花同志,后来他提升为司勤务连连长,而王班长在训兵任务完成后的第二年就退役了,很可惜。他们是我走向新生,走向军营,最终成为合格军人的成长过程中所遇见的最好老战友之一,所以,我至今仍深深地思念他们,并试图寻找他们的踪迹。</div><div> 新兵连训练生活十分艰苦、紧张,对于一个刚出校门,从没出过力的我来说,有时真有点吃不消的感觉。记得在一个周末,我感冒了,浑身不舒服,正好那天接到家里一封来信,是姐夫代笔给我写的,信中写道:“你走后家里像塌了半边天一样,大家都很想你……”。 看到这里,我抓起信,一口气跑到营房后的一块大石头上,坐在那里放声哭了起来。人非草木,谁能无情啊!过了一会,我站起来定睛一看,呵呵,离我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俩老乡也在抱头痛哭呢,不用问,肯定也是想家了。说起来好笑,当时自己情绪未稳,还给人家做了半天思想工作。</div><div> 为期三个月的训练即将结束,每个人都面临着去向分配问题,有的找班长,有的找排长,还有的甚至去找连长和指导员,又是表决心,又是套近乎,都想分到好点的单位,或是连里领导所在的单位,孰不知连长和指导员来自通信团,根本就管不了司政新兵的分配。而我们几个,包括大家熟悉的周海良、苗楞起、石山根、李双记,谁也不知道找个人。幸运的是,我们五个都被分到了司政门诊部,从此,与门诊部战友们结下了不解之缘 。</div> <h3> 到门诊部后,周海良和李双记分在生产班,苗楞起去养猪,石山根和我分别到小灶和大灶当炊事员。没多长时间,周海良和李双计分别调到化验室和病房工作。海良是我的高中同学,他喜欢运动,经常饭后和石山根、张卫杰.、宋培栋、王玉雄、盛再东、李守道、徐彦军等几个战友玩篮球,后来才知道我俩还带点亲戚呢!在部队期间,他一直从事检验工作直到退休。山根因为是我们当中年龄最小的,长得也嫩气,跟小孩似的,大家习惯地叫他小石头,从小灶出来后被分到了制剂室工作,直到退役。苗楞起则长得楞头楞脑的,一着急脸就红,我们都唤他二楞子,喂猪没多久就被派去学开车了。二楞子虽说楞了点,但人挺好,为人正直讲义气,大大咧咧的样子。记得我在大灶当上士的时候,他感冒了,还发烧,叫我给他从食堂弄点白糖出来,我没给,他当时非常生气和不满。第二天,我又到他宿舍看他,他指着桌子上一瓶子白糖说:“王志群,没你我照样吃上白糖!”后来,我调到了546医院,他随后调到北京科后。记得八零年五月份,我在北京军区总医院学习,他得知后专门开车到那里看我,他还没忘记五年前的那件往事:“你还记得白糖的事么?”“记忆犹新!怎么,还对我耿耿于怀?”我笑着说。“你呀,还老乡呢,要点白糖都不给,真是个胆小鬼!”他说道。我哈哈一笑“理解万岁吧!”回想起来,相当年我对自己的要求是有点过高,一心想做个严于律己、克己奉公、好学上进的好兵。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谁不想给大家留个好印象呀!我在小灶当上士的一年时间里,天天在那里帮厨,帮完厨返回大灶就餐,从没在小灶吃过一顿饭,病号就餐时观察到这种现象感到很奇怪,那可是四类灶啊! 从小灶到大灶差不多当了三年上士,副食仓库里吃的喝得好东西多的是,但在我的记忆里,仅多吃过1个皮蛋,这就是最大的特殊化了。还记得刚到门诊部那一年的冬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就穿起衣服去扫雪,生怕别人抢走了似的。我们五个人中,李双计给我印象也挺深刻,他是我上届同学,在学校我就认识他,但他并不认识我。我俩一块当兵,一块训练,一起分到门诊部,又同桂起义,孙桂雲四个人一道同时调到546医院。可是很遗撼,我们三个都提干了,他却因为关键时刻出了点医疗差错,最终没在医院留下来。这哥们脑子好用,橡棋下得非常好,咱们基地的孙参谋长(后来为基地副司令员)到门诊部只要有空就要找他下两盘。</h3><div> 我开始在大灶炊事班,和胡宁艳、崔红伟、赵起来及董日献一起工作,当时盛振平当班长,张洪敬任上士,印象当中,董日献没多少文化,但人很耿直;崔红伟个头不高,胖乎乎的,性格开朗、豪放,想说什么张口就来,从不藏着掖着,在炊事班经常能听到她那爽朗的笑声和洪亮吆喝声;胡宁艳和赵起来爱说爱笑,爱斗爱闹;而盛振平班长和张洪敬上士看上去要成熟和稳重的多。我是个新兵,从不敢在他们面前放肆,其实我也是爱凑热闹的人,常常是一边干活,一边自己哼个小曲,唱两句豫剧京腔什么的,在上下班路上也不甘寂寞,不时地蹦几句邢台广播电台播音员的播音片断:“河北人民广播电台,邢台转播台,现在播送天气预报……”。整天笑眯眯、乐呵呵的,一付无忧无虑的样子。炊事班工作平凡而伟大,大家起早贪黑,日复一日,任劳任怨,无怨无悔,个个都是乐天派。</div> <h3> 半年后,我从大灶调到小灶当上士,没多久,又被调到大灶做给养工作。那时的后勤,李正旭是会计,罗长友是管理员,应该说我与两位领导配合得都还不错,李会计办事仔细、认真,一是一,二是二,事非分明,有时也爱争论个问题,那段时间给了我不少帮助。罗管给我的印象是特别能干,性格粗放,脾气暴躁,动不动就训人骂娘。不过,他也有“没脾气”的时候。有一天,烈日当空,骄阳似火,他急着要外出办事,叫苗楞起开车跟他去,小苗因刚从外面回来,不想再跑了,便一脸认真地说:“车坏了,我要修车。”罗管有点茫然地问道:“哪坏了?关键时刻就拉稀!”小苗冲我做了个鬼脸,仍然一本正经地说:“擦雨器坏了,管理员。”罗管不懂车,那个年代不懂车并不见怪,擦雨器是什么机器他也不想搞清楚,但他懂得,带着故障是不应出车的。“算了算了,我另想办法”,罗管无耐地说。我一边笑一边想:“看来外行还真的不能领导内行呀!” </h3><div><br></div> <h3> 从入伍到退役,我们每个人都或长或短、或多或少的拥有一页属于自己的经历和故事。就参加核试验来说,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九七八年的那次了,这是我首次参试。我们医疗分队提前一个月进场并开始野战化医疗保障训练,主要是野外止血、包扎、急救和搬运伤员。我们身穿防护服,头戴防护面具,练得特别认真和刻苦,每场训练下来,大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全身像蒸笼似的,汗水直往外冒。左等右盼,终于核爆这一刻到来了,我们医疗队员全副武装,面向爆心,趴下待命,等待那一声低空巨响。可是很遗撼,由于降落伞在核弹距地面设定距离未能正常打开,导致试验失败了。大概那是最后一次空爆,可笑的是,零时过后很久了,谁也没敢爬起来。当时我想核弹可能会延时爆炸,虽有点恐惧,但没想会失败。后来得到通知后,才从地面上扫兴地爬起来。</h3><div> 当兵的岁月,使我们从最初的一个老百姓转变为一名合格的军人;从一个普通小青年成长为一位共产党员和技术军官。从红山、前龙口、马兰到核试验场区,到处留有我们自豪的足迹,处处都有我们难忘的记忆,尤其是在红山门诊部那段时光,更使人刻骨铭心,终生难忘。共同的理想,共同的使命,把我们凝聚在一起,我们在那里为广大指战员的健康、为核试验的成功、为祖国的强盛,洒下了汗水,付出了心血,献出了青春,做出了贡献;我们在那里一起工作和生活,共同学习和成长;我们在那里同吃同住同劳动,同甘共苦,同娱同乐,结下了深情厚义。尽管我们早已离开部队,分散在祖国的天南海北,但我们的感惰比海深,比地厚;我们友谊如长江水源源流长;如不老松万古长青!</div><div><br></div><div>二○一八年五月一日 </div><div>山西·长治</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