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心台往事之——夏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font color="#39b54a">一片春愁待酒浇。</font></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font color="#39b54a">江上舟摇,楼上帘招。<br></font><font color="#39b54a">秋娘渡与泰娘桥,<br></font><font color="#39b54a">风又飘飘,雨又萧萧。<br></font><font color="#39b54a">  <br></font><font color="#39b54a">何日归家洗客袍?<br></font><font color="#39b54a">银字笙调,心字香烧。<br></font><font color="#39b54a">流光容易把人抛,</font><br></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font color="#39b54a">红了樱桃,绿了芭蕉。</font></h3><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39b54a">——宋.蒋捷</font></h5> <h3><font color="#ff8a00">  如果说春天给了牛心台人无限的希望,那么夏天,给牛心台人更多的是轻松,心情上的轻松。因为人们了解这片山山水水,了解这块土地,她从不乱发脾气,总是无私地回报着人们的辛勤付出,不亏不欠。</font></h3><h3><font color="#ff8a00">  过了清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经过了“满树和娇烂漫红”,经过了“梨花淡白柳深青”,牛心台欢快地来到了夏季。<br>  欣欣然的是牛心台的人们。终于不用再上顿下顿吃那些冬储的大白菜和土豆了,开春就早早种下的小菜开始上了餐桌。小葱、小白菜、生菜、菠菜,绿莹莹、脆生生、鲜灵灵的,勾引着人们的食欲。</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  更加让孩子们解馋的是一个传统节日的到来。“碧艾香蒲处处忙。谁家儿共女,庆端阳(元.舒頔)。七、八十年代,虽然物资贫乏,但是每逢节日,人们还是努力地做到有个过节的样儿,端午节自然不例外。</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主妇们很早就为这个节日准备了。养着家禽的人家,早就在小坛子里腌上了鸡蛋、鸭蛋和鹅蛋,蛋壳上做着各种只有她们自己懂得的记号,区分着腌好的日期。没有养着家禽的人家,把积攒的蛋票全都拿了出来,为这个节日倾其所有。<br>  没有粽子怎能叫端午节?主妇们或买或换,想办法淘弄来江米,讲究点儿的还有大枣。东北的粽叶大多是芦苇叶,叶面宽大,包的粽子也如东北人一样壮实。</font></h3> <h3><font color="#b04fbb">  除了准备吃的,还要准备门上挂的。那时候我家的门猴都是妈妈自己用布和棉花缝的,鼓溜溜,圆乎乎,画着猴子脸儿。她的水平我是不敢恭维的,算是写意派吧。做工一般不说,也没个猴样啊。然而正是她那做工粗糙“写意派”的门猴,装点了整个童年的端午节。如今,在天国的母亲是否还会在端午节缝一个门猴呢?</font></h3> <h3><font color="#39b54a">  与端午节紧密关联的是桃木。自从我可以摆弄锯条和小刀,过节做一对桃木棒槌就成了我必须要做的事。用小刀削出来的小棒槌小巧玲珑,再用砂纸打磨光滑,拴上红线,总是会得到大人们的夸赞。当然,邻居家的毛桃树难免要受到损失了。</font></h3><h3><font color="#39b54a">  至于五彩线这类东西,自认为是女孩儿该关心的,当时是不在乎的。实际上妈妈们没有不准备的,即使是男孩儿也是要给系上。<br>  终于到了端午节这天。天麻麻亮,就急忙爬起来上了后山。因为有规矩说太阳出来之前要把艾蒿插上,所以上山采艾蒿都是起早的。到了山上就会看到很多人已经遍布在上山,各自扒拉着草丛,寻找正宗的艾蒿。山上艾蒿很多,用不了多久就能采一大捆,喜悦让人忽略了被露水打湿的裤腿儿。</font></h3> <h3><font color="#ff8a00">  艾蒿有了,还差桃树枝,这就得上别人家园子踅摸了,其实只要不是祸祸人家桃树,还是会得到宽容的。有热心的人家,还会给关系近乎的邻居送几支带毛桃的。</font></h3><h3><font color="#ff8a00">  男人们带着孩子在房檐、门窗缝插上艾蒿、桃枝,再拴上门猴,在孩子的手腕上系上五彩线。妇人们把煮好的鸡蛋、鸭蛋、粽子端上了桌。我家只有我跟姐,妈妈会把这些好吃的平均分给我俩。分的时候我俩是要紧紧盯着的,盯紧的原因不是怕数量少了,是盯着蛋的形状,因为一会儿到了学校是要面临一番残酷的“战斗”的。拿到手的蛋还要再经过对比筛选,那些形状比较尖的、蛋壳看起来硬实的、感觉战斗力强的留下。不行事儿的就当作了早餐,就着热腾腾的粽子,被美美地吃掉了。<br>  匆忙吃完,背起书包,带着精挑细选的“战斗蛋”奔向学校。撞鸡(鸭)蛋,这个端午节时孩子们间最热衷的“战斗”已然开始了。“战斗”的形式很简单:各自拿出自己的蛋,互相撞击,谁的碎了谁输。所以才要挑比较尖的蛋参战,胜算大一些。此时的校园里、教室里,热闹非凡,挑战的、应战的、看热闹的。孩子们脸上带着亢奋、骄傲、失望、沮丧等复杂表情,从早晨会一直持续到放学。赢了的孩子会带着胜利的骄傲,在放学的路上继续吹着。手里紧紧握着他的强大“武器”,舍不得吃掉。而输了的孩子只能当时就把自己不争气的蛋吃掉,往往会被蛋黄噎得直打嗝儿。<br>  端午总会有一场细雨不期而至,孩子们悄悄地摘下系在手腕的五彩线,找到一个墙缝塞了进去。至此,热闹闹的端午节就这么在孩子们的意犹未尽和不舍中过去了。插在窗缝、房檐上的艾蒿,会慢慢干枯,有的消失在了某个大风天,有的会到来年的端午依然存在。拴在门框上的门猴,守护着这一家人的平安,一直到下一年一个新的门猴挂上。</font></h3> <h3><font color="#b04fbb">  孩子们单纯的童年是存不住伤感的。</font></h3><h3><font color="#b04fbb">  六一儿童节是孩子们最具存在感的时候。学校尽最大努力通过各种方式让这个属于孩子们的节日过得不同寻常,组织一台文艺节目是最常规活动。<br>  某一年的六一节前,文娱委员在班主任的带领下,放学后就组织学生们排成几排站队练习合唱。唱歌这事儿是需要天赋的,而天赋又不会眷顾到每个孩子。所以,有的孩子遇到唱歌就头疼,比如我。<br>  排练进行中,有的同学表现不好,老师就说“不想参加你就走,别影响别人”。这是气话啊,不能当真,我是这么理解的。然而当有同学真提出不参加并得到了允许,我傻眼了。看到退出的同学不用排练,一放学就蹽没影了,好生羡慕。等我鼓足勇气也跟老师说退出时,已经晚了,老师瞪着我说不行,再退人都不够数了。<br>  六一那天,学生们的节目还是挺好看的,特别是有学生表演武术杂技,很新奇,小小的学校里还有此等人才,真让人意外。<br>  那个时候的男孩子会武术,逼格是相当高的。爸妈的朋友认识小楼的王宝柱,就提出可以让我试试,这很让人兴奋。某一天,大人们一起聚会喝酒,正好王师傅也在,于是他们把我带到了王师傅的面前,看着他的样子,无缘由地就心生怯意。他让我抬抬腿,又捏吧捏吧我的胳膊腿儿,也没说啥,就又跟别人继续喝酒了。后来也没了下文,估计是人家看我不是那块料,对我没啥兴趣。看他的样子本来就有点儿打怵,不收这个师父也罢,倒也合了我意。有一次在小楼的稻田边,他的弟子们在那练武,我呆在旁边卖了半天呆儿,心生了好多幻想。</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  六一不仅仅演节目,有的六一学校会安排去市内的花园山游玩,或者包场看电影,这些都比演节目更让人高兴。活动时的标准着装白衬衣毛蓝裤子加上白鞋,到今天我都认为那是最好看的搭配。白鞋是要刷鞋粉的,尽管蹭的哪都是白粉,但白鞋不能不白啊。</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军用水壶里的汽水,书包里的面包,小小游乐场里的旋转木马,花园山的猴子、仙鹤、鹦鹉、大蟒蛇,每个点都成倍地放大了童年的这份快乐。<br>  夕阳西下时,总是带着狂欢后的疲惫和意犹未尽,摇摇空了的军用水壶,心情怅然,期盼着下一年的六一。</font></h3> <h3><font color="#ff8a00">  “夏读书,兴味长,打开书,喜洋洋(熊伯伊)”。夏日时节,上牛小学小小的操场上,不时会从某一间教室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有时候又会响起风琴伴奏的“小松树快长大”的歌声。上体育课的学生们在操场上练习着跳远、垒球,体育课应该是学生们最喜欢的课吧。第二节课下课了,学生们排着队做着广播操。蹦蹦跳跳之后又回到教室,大喇叭开始响起熟悉的声音“为革命保护视力,眼保健操开始——”,这声音能穿出很远很远,一直到现在,耳边依然在萦绕。</font></h3><h3><font color="#ff8a00">  学校有两架风琴,上音乐课的时候,由男生先抬到班级的讲台上,下课再抬到下一个班,或者抬回办公室。学生们更愿意抬那架新的。小学的音乐课就在这风琴声的伴奏中度过,依稀记得胖胖的女老师的样子,和她尖细的声音。<br>  美术课的老师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老师,瘦弱的身材显得很沧桑。他轻易是不生气的,所以学生们比较喜欢他。也正是因为对他的爱戴,才见不得学生“欺负”他。有一次一个女生惹他生气,被很多男生群起攻之地教训了一番,那情景好不热闹。<br>  几十年过去了,很多老师的相貌还会和某一个场景一起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演绎着某一个片段,某一个故事。他们或和蔼可亲,或高冷严厉,然而他们都有着那个时代为人师表的认真和自律,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有别于普通群众的,所以,他们喜欢被人称呼为某老师。</font></h3> <h3><font color="#39b54a">  放学了,学生们勾肩搭背,朝着上牛、小楼、大楼几个方向回家。出了操场,立刻就围拢到铁道边的几个小摊子。摊子上有各种糖果,粉色的汽水糖、黄色的桔子糖、白色的大米糖,都让孩子们垂涎。早熟的樱桃、灯笼果、糖李子装在小筐里,五分钱一小碗。花花绿绿的玻璃球、一摞摞啪叽,吸引着男孩儿的目光。一阵叽叽喳喳讨价还价后,学生们用手里不多的几个零花钱,换到自己喜欢的吃食和玩具,兴高采烈地渐渐散去。几个卖货的女人也收拾起摊子,踏着余晖回家了。待到扫除的值日生最后锁好教室的门离开学校,喧闹了一天的上牛小学归于了安静。</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  时间转眼来到了七月,孩子们紧张地应付着期末考试。待成绩下来,学习好的,会带着100分的卷子向爸妈邀功请赏。学习不好的,会心怀忐忑,向爹妈陪着笑脸,屋里屋外没活儿也要找活儿干,想法儿讨好爹妈。不管怎样,孩子们心里都是窃窃地兴奋的,因为暑假来了。</font></h3> <h3><font color="#39b54a">  有山有水的地方,放暑假的孩子是无比幸福的。</font></h3><h3><font color="#39b54a">  炎炎夏日,最好的消暑方式无疑就是游泳了。牛心台游泳的地方我知道的有二处,一个是太子河,一个是大井。大井我只是听说,从未去过,所以总想像着那里是一眼超大的井,人们在井里游泳。<br></font><font color="#39b54a">  野浴是危险的。所以不论是太子河还是大井,都有孩子去玩水被吞噬,悲剧总是一次次发生着。每次出事儿,都会迅速在坊间传开,引起人们的唏嘘和叹息。这些悲剧总是被大人们拿来警告自己的孩子,其实他们也知道,这没法真正吓住自己的孩子。所以,到了暑假,家里的孩子去玩儿水是他们最大的担心。<br></font><font color="#39b54a">  我爸妈也特别担心这事儿,严格限制我去太子河玩儿水。尽管他们每天上班没法看着,但是他们自有办法,他们知道从水里泡过再经过日晒,皮肤是很容易划出白印儿的。所以下了班就会检查我的胳膊腿儿,看是否会在皮肤上划出白印子。这个办法不只我爸妈用,别的孩子家长也用。每到傍晚,往往会从房前屋后传来大人们对孩子的呵斥声,也往往以孩子的哭嚎结束。<br></font><font color="#39b54a">  尽管情势如此“紧张”,但是酷热的天儿,有几个孩子能抵得住太子河的诱惑?每当脱离了大人们的看管,孩子们还是会成帮结伙地往太子河跑。<br></font><font color="#39b54a">  那个年代的太子河河水清净,河床平缓,非常适合玩儿水。胆子大的孩子通常喝了几口水之后就学会了狗刨,进而再扑腾扑腾,扎几个猛子,进阶到大梁(自由泳)。河里的他们,脸上带着大鹅一样的骄傲,嗷嗷叫着朝对方拍着水,又或者纠缠在一起,努力把对方按进水里,甚至拼命去扒掉对方的裤衩,放肆的笑闹声在河边回荡。胆子小的也没关系,他们下到不深的水里,脑袋在水面努力地抬着,水下的手脚猛劲儿划拉着,手是要够到水底的,这叫抓底儿浮,倒也自得其乐。指不定在某一刻,突然划拉出那个感觉,也是会学会游泳的。</font></h3> <h3><font color="#b04fbb">  有的孩子会从家里带去挂子(渔网),像模像样地挂几条鱼。这个过程要小心翼翼地,刮坏了网是要挨揍的。<br></font></h3><h3><font color="#b04fbb">  还有的孩子带着自己做的捂渔瓶子。它通常是一个罐头瓶,瓶口倒插着一截锥形的酒瓶,用皮筋固定。得到这段酒瓶是有技巧的,要用铁丝做成圆圈,在火上烧红,然后烫在酒瓶的脖子上,这样就能完整地得到锥形的一截。孩子们把捂渔瓶子放到水里,瓶子里的饽饽渣吸引着小鱼,纷纷从锥形的大口钻进瓶子里,然而小口又限制了它们出来,只有被抓。尽管这个办法只能捂些小鱼,但是乐趣还是很大的。<br>  在水里玩儿累的孩子们爬上了岸,或躺着或坐着,随手往水里扔着石子儿。炙热的阳光晒着他们的小身板儿,显得协调、健壮,而又微微透着阳刚。这样玩着晒着,很快就会暴皮,然而没人会在乎,似乎这样才更男子汉些。<br>  孩子们点起小火堆,把抓的稍微大点的鱼放在火上,待烤得糊巴乱啃地就可以吃了,味道怎样没人会计较,过程是特别开心的。<br>  玩儿累了闹乏了,该回家了。至于是否会挨训、挨揍,到时候再说吧。有句话说的好:那都不是事儿,是事儿就一会儿。</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  玩水、抓鱼也可以不用去太子河,稻田的水沟也吸引着放暑假的孩子。水沟虽然不大,但是也有不少的鱼存在着。孩子们带着纱窗做成的网筛,拎着罐头瓶,也可以在水沟边一玩儿就是半天。</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孩子们先在水沟里憋上坝,坝上留个豁口,把网筛下在豁口上,然后到稍远点儿的上游淌水,或者扔石头,赶着鱼。就这样用不多一会儿,就能看到鱼撞进了网筛,葫芦片儿、鲫瓜子,大小不一的鱼被抓起,扔进装着水的罐头瓶。看着瓶中的鱼,收获的兴奋无以言表。</font></h3> <h3><font color="#ff8a00">  稻田边的水沟就这样给很多孩子的暑假带来了欢乐。每每在夕阳下,往往会看到孩子们光着脚吧嗒吧嗒往家走着,手上拎着塑料凉鞋,还有罐头瓶子,瓶子里的鱼在游动着。他们汗流巴水的脸被晒得发红,跨栏背心的后面泛着汗迹,大裤衩子上溅着泥点子。</font></h3> <h3><font color="#ed2308">  孩子们除了下河游泳、抓鱼,从山上也得到了无尽的乐趣。夏天的山,除了成片的松林,还有灌木丛生,绿草萋萋。置身林中,听着树上的小鸟和草丛里的蝈蝈在一唱一和,看着各种不知名的野花五彩斑斓,感受着大山里暗藏的各种生命,人总是会觉得自己与自然是融为一体的。</font></h3><h3><font color="#ed2308">  山林中的孩子们呼喊着分帮分伙玩儿打仗,他们用柳树枝条和蒿草编成帽圈戴在头上,手上拿着树枝和各种木头刀枪,嘴上模仿着枪声,脑袋里想着电影里的情景,将自己幻想成英雄,在树林和草丛间隐蔽、冲锋,然后停下来激烈地讨论着胜负。</font></h3> <h3><font color="#b04fbb">  偶尔会遇到有真的枪声传来,是矿里的民兵们上山训练。每当看到他们,孩子们都会停下动作,呆呆地看着他们,和他们手里的半自动步枪,心内充满神秘感和渴望。民兵们除了打枪,还有防化训练。这种训练更神秘,看他们换上防护服,拿出各种器械,采样、化验,孩子们总是一脸懵逼。</font></h3><h3><font color="#b04fbb">  当然,这些不会影响孩子们自己的兴致。半人多高的蒿草,只要几根就会编成鞭子。尤其是高手编的,外形像样,玩儿好久都不会散开。还有他们用蒿草编的蝈蝈笼,盘旋成锥形的塔状。抓个蝈蝈放里面,再塞进去一朵倭瓜花喂食,这通常是孩子们下山手上的收获。</font></h3> <h3><font color="#ff8a00">  孩子们的兴致还在于山上有很多吃的。黑天天儿、普盆、菇娘……,只要伸手扒拉扒拉,总会有些东西可以塞进嘴里。而更让孩子们惦记的是山上果木园的沙果。果木园就在矿中的后面,多是梨和沙果。沙果成熟的时候,放眼望去,满树的鲜红果子,甚是诱人。果木园是有人看守的,据说看果园的人有老洋炮,并且曾经轰过偷果子的,这太让人忌惮了。相对于看守严密的果园,还是菜园更让人放心下手。渴了的孩子们总能在不知谁家的菜园子里找到一根黄瓜,用手擦吧几下,“喀”地一下掰断,分给别的伙伴,动作和表情透着潇洒和大方。</font></h3> <h3><font color="#39b54a">  在高粱地里找“乌面”是闲的特别无聊的时候干的事儿,因为找这个东西需要好的眼神和好的耐心,并且往往要冒着被人驱赶的风险实际去探查,心情在惊喜与失望之间摇摆。“乌面”用科学的解释就是高粱黑穗病的产物,得了黑穗病的高粱秸就不再结高粱了,在本该结高粱的穗子里结出来的就是“乌面”。扒开绿绿的叶子,露出的是白白的像香烟般粗细和长短,再剥开后,里面却是乌黑乌黑的,所以叫它“乌面”(有的地方管它叫“乌米”)。“顺着高粱地垄沟走,眼睛往上瞅,揑着硬邦邦的,你就扭”,这是寻找乌面的正确方式。真正的高粱穗儿,是软软的,鼓肚是平缓的,而乌面是硬帮帮的,下部陡些,有凌角。乌面谈不上多好吃,口感凉凉的,有淡淡的甜味,吃完之后,满嘴、满牙、满脸蛋子上都是黑漆漆的。其实这个东西是有药用价值的,只不过小时候不知道,能吃到就是开心的。</font></h3> <h3><font color="#ff8a00">  盛夏,蜻蜓憩篱蝶戏花,怡然、闲适。而戏耍它们的就是孩子们了。放了暑假的孩子们,总是撇掉暑假作业,拿起自己的“蚂蛉”套。烈日当空,可以看到孩子们扛着“蚂蛉套”走在小道上、菜园子边,眼睛在篱笆上踅摸,寻找着停在上面的“蚂蛉”。所谓的“蚂蛉”就是蜻蜓了,牛心台的孩子们就是这么称呼它们的。“蚂蛉套”是用铁丝圈成一个圈,用口罩的纱布做成筒状,缝到铁丝圈上,再绑到竹竿或者长长的木棍上制成的。套“蚂蛉”的时候,套口对准它,用力兜一下,并且顺势一旋,纱布兜子的下半部就绕回来搭在口上,“蚂蛉”就被兜住飞不出去了。</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  蜻蜓是益虫,这是每个孩子都知道的,然而大家还是不想放弃这个乐趣。蜻蜓很漂亮,孩子们根据它们的颜色特点区分了它们的种类。蓝绿色夹杂着黑色,而且个头特别大的叫“大铁”;浅黄色且个头比“大铁”稍小,但是身材胖乎乎的叫“大黄”;个头再小点儿,翅膀端部是黑褐色的叫“大花”;身体和尾部有红色的叫“大红”。孩子们都喜欢这些比较特别的,数量不多的“蚂蛉”,抓到一只就很兴奋。河边或稻田还有“水蚂蛉”,颜色艳丽,但是很难抓到。都说“蚂蛉”吃蚊子,所以有时候孩子们就把抓到的“蚂蛉”放在屋子里,于是可以看到自家的纱窗上,“蚂蛉”挂的到处都是,几天之后便一只只夭折了。现在想来,很是不该。</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蝴蝶对孩子们没有多少吸引力,一方面是因为飞舞着的大都是普通的菜蝶,色彩不鲜艳、个头不大。另一方面是不好抓,抓到了也不抗折腾,玩儿的不过瘾,所以孩子们很少抓蝴蝶玩儿。除非看到“大马燕”。“大马燕”是个头很大的蝴蝶,黑色的大翅膀泛着蓝光,扑棱棱地很是惹眼。每当有“大马燕”出现,孩子们会立即脱掉背心,追逐着挥舞着,扑到之后如果完整无损就小心地夹在书本里,等它干枯之后就变成漂亮的标本了。</font></h3> <h3><font color="#39b54a">  夏季总是有雨相伴的。每当雨天,孩子们就只能呆在家里,无聊地听着唰唰的雨声,看着房檐滴下的水滴砸在地上,四溅之后和地上的雨水汇成一条条细流,然后流出了院子,不知所踪。曾经在一个大雨天,一个人闲的实在无聊,突发奇想地站到雨中,任凭雨水从头浇到脚下,感受着凉凉的雨水从脖子、后背、大腿一直流到脚后跟,那种感觉竟然很爽。当然,这种犯傻也就那么一次而已。</font></h3> <h3><font color="#ff8a00"> 雨过天晴了,孩子们心怀雀跃地聚到一起,再奔向某个孩子家门口的黄土堆。黄土是用来和煤的,几乎每个烧煤的人家房前屋后都有一堆黄土。有的人家的黄土质地细腻,颜色均匀,特别适合玩儿。</font></h3><h3><font color="#ff8a00">  孩子们发挥着想象把黄泥捏成各种形状,坦克、手枪、小人儿……,尽管没有泥人张手上那种五颜六色和惟妙惟肖,但是自得其乐。<br>  玩儿黄泥是一定要玩儿“摔黄泥炮”的。一块和好的黄泥,在平整的石板上摔打成胚子,然后把中间的泥往四周挖碾,底部面积越大越薄越好,但是不能挖漏,这是个技术和耐心的考验。当这块黄泥胚子被挖成碗状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托在手里,对准水泥墙或者平的石板,用力摔上去。泥碗中的空气瞬间被封而形成冲击力,冲暴碗底,会发出“砰”地一声,碗底也会被冲出个窟窿,所以称呼这个为“黄泥炮”。孩子们挨个摔完自己的作品,便开始逐一检验碗底破损的大小,蹦开的破口小的算输,要赔给胜利者黄泥,赔偿的数量要等同于他的“黄泥炮”破口。赔偿到位之后,孩子们把自己的“黄泥炮”抠下来,再继续摔打、碾挖,进行新的一轮比拼。就这样玩闹过后,水泥墙上留下了一个个方的、圆的黄泥印子。而这印迹,也深深留在了孩子们的内心深处。</font></h3> <h3><font color="#39b54a">  孩子放暑假在家,最让父母们为难的是孩子吃饭问题,尤其是矿里的子弟们,有的单位离家远,上班中午不能回家给孩子做饭,就只能想各种办法喂孩子的嘴。有的是早晨做好饭放在锅里,炉子封完扎个眼儿留着火,把锅放到炉台上温着。这个办法就是炕会整天烧着,大夏天的,晚上睡觉很热。有的家里有煤油炉子,教会孩子怎么用,中午让孩子自己热饭吃。那时候煤油炉子被普遍使用着。还有的就是给孩子点儿零钱,让孩子自己买点儿什么吃,这样的富裕人家很少。</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  对于苞米,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喜欢,这是我喜欢夏天的重要原因之一。所以尽管那时候家里只有房后不到十平米的地,还是种上了几十棵苞米。当然,要想吃苞米,指着这几十棵能把我馋死,所以还是买吧。那时候的大苞米棒子特别的香甜,经常是不舍得一下子啃光,而把苞米粒搓下来,用手绢包着,或者用线穿着,一边玩儿一边揪着苞米粒吃,津津有味儿。直到今天,每当食堂有苞米,我还是会放弃所有其他主食,只啃苞米。只不过,再也没有小时候啃的苞米那么香甜。</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被穿成串的不只是苞米粒儿,还有芸豆粒儿,这也是孩子们的零食之一。芸豆做熟,吃剩的豆粒儿剥下来,晾干穿成一帘,馋的时候吃一颗,颇具满足感。</font></h3> <h3><font color="#ff8a00">  那个年代的水果种类不多,夏天上市的最典型水果就是香瓜。卖瓜的人推着手推车,用蒿草盖着香瓜,走街串巷叫卖着。他的秤很有特点,秤盘是铜板刨成的,正圆形,边沿很浅,秤也不大,能放二三个瓜的样子。都说香瓜不能洗,用水洗了就不甜了。另外不能用刀切,否则也不甜,要直接掰开吃。所以买回来的香瓜都是用干净的布擦擦就吃了。西瓜是稀罕物,第一次吃到西瓜是邻居大姨给的,不厚的一小片,那个颜色那个味道在头脑里久久不散。当然,没有水果吃就拿类似水果的蔬菜代替好了,比如黄瓜、洋柿子(西红柿)。洋柿子还是很容易吃到的,通常是买回来洗上一盆放那,孩子们抓起来就吃,每当吃洋柿子都会听到当妈的叮嘱:好好吃,接着点,洋柿子水整背心上洗不掉。是的,确实洗不掉。</font></h3> <h3><font color="#39b54a">  “甜冰棍儿——”,这一声叫卖是孩子们最喜欢听的,也是最具诱惑性的。普通冰棍3分钱,小豆冰棍5分钱。卖冰棍的背着白色的箱子,上面盖着白色的棉垫,冰棍就捂在箱子里。他们顶着大日头,一边喊着一边流着热汗,期望着冰棍融化之前赶紧卖掉。有的卖冰棍的骑着自行车,这样能走的快点儿,走的范围也能大点儿。同学的妈妈就是这样卖的,总是能看到她矮小的身躯,费力地蹬着自行车,用她的山东口音喊着“甜冰棍儿”。宽沿的凉帽并不能完全遮挡住太阳,满是汗水的脸被晒的通红。汗水把她的后背洇得湿了又干,留下白色的汗渍。她就是这样用辛苦换来的钱,供着家里几个小的上学,她的几个孩子学习都很好,我的同学后来还考上了大学,这在牛心台是不多的。</font></h3> <h3><font color="#b04fbb">  “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宋.范成大)”。牛心台的孩子不只知道玩儿,放了暑假的孩子很多是需要干活的。家里有田种的孩子,经常要跟着爹妈下地干活,除草、浇水、上肥。苞米地、稻田里,会看到他们像模像样地拿着锄头在忙。女孩儿干不动外面的活儿就呆在家里,喂喂鸡鸭,薅薅猪草,给忙碌的大人做做饭。有弟弟妹妹的,还要照顾着小的。</font></h3><h3><font color="#b04fbb">  有的孩子会和爹妈一起到市场去卖自家产的蔬菜,或者把自己家的杏、樱桃拿到市场去卖,甚至到山上玩儿采来的菇娘、普盆,也会拿去换钱。<br></font><h3><font color="#b04fbb">  矿工家一般没有多少地要种,但是子弟们一样不闲着。稍大点儿的体格好的孩子放了暑假就出去找活干,他们去工地当小工,侍候瓦匠。和灰、搬砖头、上料,干一些体力活儿。这种活简单,但是很繁重,能坚持下来的不多。一个假期结束,总能看到他们的体格又强壮了不少。干不动小工的孩子,有的会弄个冰棍箱子,去冰棍厂批来冰棍到牛心台的大街小巷去卖,其中辛苦自不必说。<br>  牛心台的孩子都在小小年纪学会了很多生活的技能,更难得的是生活这所“大学堂”自小就培养了他们勤劳、朴实、谦让的意志品质。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优秀的品质让他们越来越能适应生活、驾驭生活,即便遇到再多的困难、甚至不幸,都不能压垮他们。</font></h3></h3> <h3><font color="#167efb">  盛夏的傍晚,太阳落山了,矿工们下了班,种田的人们也收了工。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阵阵爆锅的香气,在依然弥漫着热气的巷子里飘散开来。人们把小饭桌摆到了院子里,然后端上一盆土豆炖芸豆,一盘糖拌洋柿子,剥一把嫩嫩的小葱,辟几棵翠绿的生菜,摘几根带刺的黄瓜,再到自家的酱缸里舀一勺子大酱。自家用顶好的黄豆和山上的泉水酿的大酱,味道浓郁,让人欲罢不能。菜齐了,主妇们又端出一锅高粱米水饭,一盆烀好的粘苞米。这时候的男人手里,还会再捏着半壶白干,那是命令孩子从食杂店打来的。瓶啤是没有的,散装的啤酒都是有客人的时候才打回来一盆。</font></h3><div><font color="#167efb">  丰盛的晚餐开始了,大人孩子坐在小板凳上,专注于桌上的吃食,额头泛着汗珠。偶有邻居路过院门口,打一声招呼“吃呐”,然后会得到应答“是啊,吃了没?过来一起吃点,啃棒苞米呀?”“不了,饱了,你们吃吧”,然后挥手离开。</font></div> <h3><font color="#ed2308">  晚饭过后,女人们收拾着桌子,男人们端着烟笸箩,拿个小板凳出了院子,一会儿功夫就会聚来一伙儿人。大家用孩子的作业本卷着烟笸箩里的老旱,唠着矿里或者村子里的闲事儿。有的会支一桌克朗棋,在那瞄着捅着比着。还有的摆一桌扑克,挥舞着胳膊,用力地甩着牌。也有能干的男人,默默地和了一堆煤泥,一块块地打着蜂窝煤。 </font></h3><h3><font color="#ed2308"> 女人们收拾好厨房和碗筷,也摇着蒲扇来到了院子外,聚在一起,唠着家长里短,唠着家里的老少爷们儿,讲诉着各自的故事和对生活的感叹。她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font></h3><h3><font color="#ed2308">  孩子们这个时候又脱离了管束,在巷子里大呼小叫地穿梭,玩儿着“三个字”、“冰棍化了”,或者打口袋、踢破盒子、藏猫猫。他们尽情消化着刚刚吃到肚子里的晚饭,也让无穷的精力继续得以释放。萤火虫在夜色里忽隐忽现,孩子们嘴里念叨着儿歌:“大豆该小豆该,狗狗虫跟我来,不打你不骂你,玩儿一会儿放了你”,眼睛在寻找着飞舞不定的萤火虫。每当幸运地抓到一只,就小心翼翼地放到小瓶子里,召唤着伙伴,聚拢到一起用手捂着看它们发光。</font></h3> <h3><font color="#ff8a00">  天渐渐黑了,空气变得凉爽。蚊子开始朝着它的目标发动进攻。大人们点着一捆蒿草,用蒿草的烟来驱赶着蚊子,这个办法很有效,大人们得以继续着他们的话题。夜色渐浓,人们陆续地收拾起了烟笸箩,互相打声招呼之后往自家院子走去。街头巷尾响起了妈妈寻找自己那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的孩子的呼唤声“小三子——,回家睡觉啦——”。孩子很不愿意听到这呼喊,只好中断正在进行的“藏猫猫”,从躲藏的柴火垛后面、煤棚子里钻了出来,磨蹭着往家走。进到院子里便会遭到妈妈的一顿数落:“你瞅瞅你啊,造得跟泥猴似的,嘎哈了你,赶紧洗洗去,能不能知道点儿干净埋汰啊……”。</font></h3><h3><font color="#ff8a00">  渐渐地,巷子安静了下来,灯光一家一户地关闭了。偶尔还有几声狗吠传来,打破了宁静的夜,夜归的人在匆匆地往家走着。空气中还残留着熏蒿草的味道,整夜不会消失。</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  夜色笼罩的牛心台,依稀可以看到大山的轮廓。夜空清澈,明亮的星星不停地闪烁着。曾经无数次地望向北斗星的方向,每次都会认真地确认它是勺子状排列的,然后再寻找着北极星。</font></h3> <h3><font color="#ff8a00">  宁静的夏夜,牛心台的人们沉浸在各自的梦乡。梦中,有他们热爱的美好生活,有他们挚爱的亲人,还有他们对未来的无限憧憬……</font></h3> <h3><font color="#b04fbb">  新的一天,灿烂的曙光洒遍牛心台的山水、大地、采煤的井口、铮亮的铁道、和菜园边盛开的打碗花。此刻的牛心台,像一幅水彩画,淡雅中渗透出明丽,朦胧中显露着真实。</font></h3> <h3><font color="#39b54a">  这幅画就这么清晰地地保存在了心里,几十年过去了,依旧那么美丽。</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