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世格言《小窗幽记》廿则

怡和

《小窗幽记》是晚明文学家、书画家、山人领袖陈继儒（1558——1639）摘句节段编成的一本修身、处世、养性的格言小品集。其格言短小精美、字字珠玑，促人警省、益人心智，以小微观大智、于谐趣见真知。《小窗幽记》与《围炉夜话》、《菜根谭》并称为"处世三大奇书"。

一、安详是处事第一方法，谦退是保身第一方法，涵容是处人第一方法，洒脱是养心第一方法。

〔释义〕以安稳平和的态度做事，是处事的第一方法；谦恭、退让是保身的第一方法；海涵、宽容是与人相处的第一方法；闲逸、洒脱是怡养身心的第一方法。

二、待人而留有余不尽之恩，可以维系无厌之人心；御事而留有余不尽之智，可以防不测之事变。

〔释义〕对待他人要留一些多余而不竭尽的恩惠，这样才可以维系永远不会满足的人心。处理事情要保留多余而不会竭尽的智慧，这样才可以预防无法预测的变故。

三、淡泊之士，必为浓艳者所疑；检饰之人，必为放肆者所忌；事穷势蹩之人，当原其初心；功成行满之人，要观其末路。

〔释义〕恬静寡欲的人，必为豪华奢侈的人所怀疑。谨慎而捡点的人，必定为行为放肆的人所嫉恨。一个人到了穷途末路，我们应该看他当初的本心如何。一个功成行就的人，我们要看他以后怎么继续下去。

四、花繁柳密处拨得开，才是手段；风狂雨急立得定，方见脚跟。

〔释义〕在繁花似锦、柳密如织的美好梦境中，若能不受束缚，来去自如，才是有办法的人。在狂风暴雨、挫折潦倒的时候，站稳脚跟而不被吹倒，才是真正有原则的人。

五、澹泊之守，须从浓艳场中试来；镇定之操，还向纷纭境上过。

〔释义〕淡泊清净的操守，必须在声色富贵的场合中才试得出来。镇静安定的志节要在纷纷扰扰的闹境中考试过，才是真功夫。

六、情最难久，故多情人必至寡情；性自有常，故任性人终不失性。

〔释义〕情爱最难保持长久，所以情感丰富的人终会变得浅薄无情。天性本有一定的常理，所以率性而为的人终不会失去他的天性。

七、真廉无廉名，立名者，所以为贪。大巧无术，用术者，所以为拙。

〔释义〕真正的廉洁不计较廉洁的名声，凡是以廉洁自我标榜的人，无非为了一个"贪"字。最大的巧妙不是用什么技巧，凡是用种种伎俩的人不免是笨拙的。

八、谭山林之乐者，未必真得山林之趣；厌名利之谭者，未必尽忘名利情。

〔释义〕好谈山居生活之乐的人，未必真能从山林原野中得到乐趣。好在口头作厌恶名利之论的人，未必真的将名利完全忘却。

九、山栖是盛事，稍一萦念，则亦市朝。书画鉴赏是雅事，稍一贪痴，则亦商贾。诗酒是乐事，稍一曲人，则亦地狱。好客是豁达事，稍一为俗子所扰，则亦苦海。

〔释义〕山居本是愉快的事，如果起了贪念，又与俗世有何不同?爱好书画是高雅的行为，但过于无厌，跟商人并无二致。作诗饮酒原是乐事，若是屈从他人，敷衍应付，则如同地狱。好客交友，是令人心胸舒畅之事，一旦成了俗人喧闹的场合，亦成了苦海。

十、轻财足以聚人，律己足以服人，量宽足以得人，身先足以率人。

〔释义〕不看重钱财的人可以集聚众人，约束自己则可以使众人信服，放宽肚量可以得到他人的帮助，凡事率先去做则可以领导他人。

十一、花柳深藏淑女后，何殊三千弱水；雨云不入襄王梦， 空忆十二巫山。

〔释义〕幽静而美好的女子，她的深闺锁在花丛柳荫的深处，就好像蓬莱之外的三千弱水，有谁能渡? 行云行雨的神女，不来襄王的梦里，又有什么用呢?

十二、从极迷处识迷，则到处醒；将难放怀一放，则万境宽。

〔释义〕在最令人迷惑的地方识破迷惑，那么无处不是清醒的状态。将难释怀的事放下，那么到处都是宽广的路。

十三、弄绿绮之琴，焉得文君之听?濡彩豪之笔，难得描京兆之眉；瞻云望月，无非凄怆之声；弄柳拈花，尽是销魂之处。

〔释义〕拨弄诉爱的琴，如何能得到像文君一般解音的女子来听? 濡湿了画眉的彩笔，却难得到像张敞那般温柔恩爱的人儿，来为她画眉。抬头望见浮云明月，耳中所闻到的无非是悲伤的声音。攀柳摘花，处处是魂梦无依的地方。

十四、大事难事看担当，逆境顺境看襟度，临喜临怒看涵养，群行群止看识见。

〔释义〕逢到大事和难事，可以看到一个人担当责任的勇气。遇到逆境或顺境的时候，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胸和气度。而逢到喜、怒的时候，则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涵养。在与众人同行同止时，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见解和认识。

十五、亲兄弟折著，璧合翻作瓜分；士大夫爱钱，书香化为铜臭。

〔释义〕亲如手足的兄弟如果不团结，即使原本如同美玉一般有价值，分开也如瓜果一样不值钱。读书人太过爱财，书中的道理也会化为金钱的臭味。

十六、宁为随世之庸愚，勿为欺世之豪杰。

〔释义〕宁可做一个顺应世人、平庸愚笨的人，也不做一个欺骗世人、才智高超的人。

十七、天薄我福，吾厚吾德以迎之；天劳我形，吾逸吾心以补之，天厄我运，吾享吾道以通之。

〔释义〕命运使我的福分浅薄，我便增加我的品德来面对它；命运使我的形体劳苦，我便安乐我的心来弥补它；命运使我的际遇困窘，我就扩充我的道德使它通达。

十八、佛只是个了仙，也是个了圣。人了了不知了，不知了了是了了；若知了了，便不了。

〔释义〕佛只是一个善于了却的神仙，也是个善于了却烦恼的圣人。人们虽然耳聪目明，却不知道该了却一切烦恼，不知道凡事放下便已无事，若心中还有放下的念头，便是还未完全放下。

十九、闭门阅佛书，开门接佳客，出门寻山水。此人生三乐。

〔释义〕把门关起来阅读佛经，与自我生命的本源沟通；开门迎接志趣相同的友人，与人忘情相交；出门寻找美好的山水，与优美的大自然相融合，这是人生三大乐事。

廿、眼里无灰尘，方可读书千卷；胸中没有渣滓，才能处世一番。

〔释义〕对过去不尽如意的人和事不放在心上，眼里没有"成见"，才能广涉书籍。胸中对人对事不生不满或隔阂，处世才能圆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