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旧”

随缘

　　去年，老父亲原来居住的地方拆迁后，新盖起的楼房可以入住了。父亲现住在一楼，而新房却在三层，我们兄妹几人觉得父亲行动不便，就一直拖着没让父亲搬家。可父亲决意要回新楼住，还催促我们赶快收拾停当。一家子说服不了父亲，只好按老人家的意愿来。
搬家的时候，父亲以前用过的书籍、笔记本满满装了好几箱。这些书页，颜色发黄，纸质也已变得很脆。不仅书本，父亲的旧衣服也整整齐齐包了两大包，还有一些用久的、泛着年代印记的家具。我们都觉得，这些东西基本没什么价值，且搬来搬去的还占据不少空间，不如丢掉算了，可父亲不肯答应，只好将它们一并搬入了新房。搬入新居后，又与以前的老邻居、老街坊住在了一起，闲时你来我往，拉拉家常，父亲脸上隐隐露出了满意而欣慰的笑容。

　　和父亲不同，之前，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恋旧的人，用久的物件，过时的衣服，统统都会毫不留恋地丢弃。然而，随着年龄增长，不知怎么，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恋旧情结却悄悄从心底浮现出来。闲暇时，喜欢和老朋友、老同学在一起聊天、聚会，一起回忆过往岁月里那些忘不掉的人和事，甚而，一些浸润着往日时光的旧物件也舍不得丢弃。常常在飘雪或落雨的午后，与三五好友共品一杯陈年的普洱茶，轻嗅它历经岁月沉淀与光阴过滤后所散发的醇香；抑或，煮上一壶上了年份的白茶，配以红枣、枸杞，看片片茶叶浮浮沉沉，品味人生的起起落落。那沁入舌尖的味道，是一种难以言状的醇厚与清香，吸引着我们，整整耗费一下午的时光将这盏茶喝到畅快淋漓。慢慢地，我开始学着让自己安静，用顺手的东西也不再舍得扔掉。朋友说，这是变老的表现。也许是吧？但"老"，又何尝不能成为一个美好的字眼呢？

　　儿子是90后新生代，在他长大成熟的过程中，与我们之间的思想差距越拉越大。有时，儿子会直面指出：爸爸妈妈，你们的教育理念与教育方法太陈旧了吧？这样的指摘，一如当年我和父母的冲突。新生一代正处于日新月异的网络变革时代，新的思维方式和生活理念对人造成的冲击，恰是我们这个年龄阶段的人所体会不到的，他们，能很快地接受新鲜事物，却不会对"旧"的东西有任何留恋。世界每天都是崭新的，"旧"，在迅速退却；"新"，正蓬勃而来。

　　细细想来，不同的年龄与阅历，不同的环境与心境，让每个人对"旧"的感悟呈现出了五彩斑斓的色彩。父辈们历经战争的硝烟与颠沛流离的生活，吃过苦挨过饿，所以，他们更加懂得倍加珍惜生命中的人和事，哪怕是那些似乎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的旧物件。因为，这是一种情感的依托，是对过往岁月的珍藏与怀念，更代表着一种与旧日时光无法割舍的情怀。这样的情怀，沉重，厚实，已经深深浸润于父辈的血液中，循环往复，经久不息。
人到中年，家庭与事业的担子日益沉重，使我们一刻也不得停歇。许多时候，我们就像高速运转的陀螺，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情感体验，甚至，也无法慢下来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或许，对过往的怀念与追索，只有在好友相聚时才能得以宣泄，那么，不妨停下疾驰的脚步，一同回想年少时的无忧无虑，回想学生时代的天真与梦想，重新审视曾经遇见的人，曾经遇到的事，从中汲取青春的气息与面对困难的勇气和力量。

　　旧与新相互对立，又在相互转化。旧，不一定是陈旧，更不是无用，而是一种生命的积淀，一种人生的感怀，如同陈年的老酒，越陈越香，越陈越醇。人生似年轮，无论世事沧桑变换，总有一种情会深深镌刻于心底，在每一个孤寂而暗黑的夜，悄然散发出亲情、友情、爱情的缕缕馨香，温暖寒冬，惊艳春岁。

文：随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