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中到了忆年

南国雁

此山是照金镇田峪村薛家寨，我的家就居住在山下东侧，薛家寨西靠秀房沟村，也是舅舅家的门前，出门迎面便是薛家寨，在这里有杨八姐剑川崖之说，此山正面就是剑川崖，在这里祖祖辈辈是靠山吃山，我从小就随大人上山采药，山上有几十种中药材，这里之前经济来源就是靠农闲采药下煤矿为生，现代化建设新农村奔小康，在习近平和齐心奶奶的关注下，这里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推宗革命历史，发展文明传承，发扬历史文化旅游产业再次走向世界

这是四月23回老家照金给父母过寿，吃完饭二妹三妹同我一起重踏少年时的足迹

这是去陈家坡的必经之路大河，记忆里年年发大水，每逢礼拜天盼望回家的期待心情，那时过大河没有桥栏，只有劣石、黄水、激流波涛，记忆里朱老师把裤腿挽起一马当先，边在前边试水的深浅，边小心翼翼拉着我过河，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一不小心，一个浪花，一个趔趄都可能会被河水淹没，那时候的上学路上，真是风里来雨里去，上初中更不容易了，要徒步六公里山路到镇子（照金中学）住校，酷暑寒来，住宿（学校没有食堂）背馍开水就咸菜

这是从田峪村去陈家坡的路段，我们徒步去陈家坡时途中的――留念

照金，陕甘边革命根据地，陈家坡革命会议旧址（我在这里上完小学五年级）陈家坡村也就是我大大家，爷爷过世后，大大是曹沟自然村村队长，因为泥石流，集中到陈家坡村――落户

走在这段路上，是必须经过当年哥哥去世的事发地（路口），我在这站立了好久好久，我看见哥哥当年触摸过的那颗青涩的核桃树已经长成了沧桑老树，假如哥哥若在我的侄子也三十岁了，帅气的哥哥也已经是52岁的中年人了，假如哥哥在，这次给父母过寿的该是他出面，不至于要我告假从遥远南方颠簸回家，假如他在，母亲就不会无依无靠，假如，太多的假如……

姐；揪苜蓿；――妹妹的喊声把我从回忆里拉回，她不知道当年哥哥是在这块路段出的事，她不懂我站立的地方，她不明白我说核桃树老了的话中之言

走在这条路上，有太多的回忆和伤心侵吞了我

我在这个地方上完小学，打过柴，揪过猪草，和同学抬过水，泉水边跟着娘娘洗过衣服

我们在很小的时候，父母舍不得使唤我们去干活，但在这个地方，我学会烧水刷锅碗，去田里割麦子，拔黄豆，礼拜天放牛，永远都不会忘记天色渐黑，我在山坡寻找丢失的牛羊时听到怪鸟叫声时的恐惧无助

陈家坡是个大队，我就出生在陈家坡大队的自然村（曹沟村）在我四岁时，父亲投靠舅爷搬家落户至黑田峪村，依稀记得，搬家时的情景，那时因为分家，我和双胞胎妹妹随父母住七里坡村，哥哥则留在奶奶身边

待田峪新瓦房盖起来后，我姐弟四人随父母搬迁黑田峪村，三妹和弟弟就是出生在七里坡村而后在田峪长大

父母在他们的生活里也几经辗转和波折

比如，几次搬家，比如，爷爷拿顽固保留清朝末年的大辫子抽打奶奶的影子，我脑海里打过母亲的痕迹，从很小起，我对北方男人的鄙视，对女人地位的不公，在我思想里很早就生根发芽，直接影响着我的成长，我的婚姻观，生活观，包括审美观

我的童年，我的幼年，我的少年，我的青年甚至我的前世半生几乎都在这山里，在这条路上开始受创

四岁时的迁移，定格了哥哥和母亲的十六年分离，哥哥边上学边放牛，记得又一次我和妹妹回奶奶家，我们忘了还有个哥哥，在奶奶家的院畔里，我看见太阳坡下背了一捆连翘，嗮的满脸通红的羞涩男孩，奶奶说是我的哥哥，我们对视着不说话，谁也不认识谁

又过了几年，一个寒冬腊月午后，我和邻居姐姐们一起做作业，家里，突然来了一个帅帅的大哥哥一进门就喊我妈“妈妈”他说在前河放牛肚子饿了，回来拿几个馍馍给同伴们吃，我们被突如其来的事搞懵了，看着哥哥的背影还没有走远，我几个围住母亲，要问个究竟？

那年，我十岁，我们生活在父母身边，父亲是村里文员后来当了生产队长，经常去北京开会，我们有吃不完的糖果，年年都有新衣服，哥哥生活在爷爷奶奶身边，吃水都很困难，我们比哥哥要优越的多，我要妈妈要回哥哥，可怜妈妈一辈子当不了这个家啊

可能是长大的原因，有一天哥哥自己回来了，我和妹妹高兴的绕在哥哥身边，我和妹妹挣抢着，这个说是我“哥哥”，那个说是我“哥哥”有哥哥在，这个家一天天强大

哥哥注定苦命，被爷爷奶奶拖累，早早辍学帮助大大种地，十六岁回到我们家，同父亲除了耕耘三十几亩地外，在驻秀房沟部队煤矿上班

哥哥十九岁时订婚，二十岁结婚前夕我把奶奶接来我们家，他给奶奶许下承诺，你养我长大，我养你天年

哥哥回到我们家七年里，始终没有放弃大大一家，在他心里大大和娘娘才是他的养父母，虽然回归了我们家，七年里的春夏秋冬，每逢农忙着种着收，哥哥依然往返在陈家坡这条路上，在哥哥的生命里，对父母他有责任义务，对大大和娘娘他有欠养育之恩，

想想都是泪，哥哥最后一次前往大大家收麦，走在陈家坡这条路上一去再也没有了返回，永远难忘的那年那月那日，夏日炎炎，可怜的哥哥，收完了我自家十几亩麦子，又赶去我大大家帮忙夏收，大大家的二十几亩地全是陡坡旮旯里，从收割到捻成麦粒嗮在麦场，都是哥哥一撑到底，夏收结束恰巧是哥哥假期前一天，本可以顺顺当当回单位上班，娘娘的远方娘家（七婆），硬是哭哭啼啼央求去给他捻场，哥哥劳累过度牙疼，几经推辞，召来父亲一顿揍，大大和娘娘不悦嫌不给他们面子，哥哥碍于情面，勉强驾车上路

到现在哥哥出事的反常情景，依然历历在目，临走，他手里拿着草帽，站在门口看着我，像是要说什么？我爬桌子只顾低头记账，我感觉奇怪，抬头等他说话，可哥哥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在陈家坡这条路上有我三代人的满目苍痍，奶奶和爷爷，父亲和母亲，哥哥与嫂子

哥哥，哥哥……电视连续剧《小草青青》男主人公，何大牛的意外死亡，妹妹何青青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触动了我，止不住的眼泪流回了当年――也是那场意外，哥哥没了，嫂子怀孕八个月堕胎，掐断了哥哥留后的唯一希望。何大牛比哥哥幸福，他是为了家人死的，我的哥哥是为了别人，何大牛的妻子，受不了这晴天霹雳疯了，请来大夫把脉，妹妹何青青得知嫂子意外怀孕的惊喜，悲喜交加的抱着哥哥的遗像，哭喊着，哥哥有后了，哥哥有后了，奔跑着扑向杂草丛生的坟头，催的我泣不成声，三十年前的那场灾难，夺走的不是哥哥一个人的生命，简直是要了我们全家人的命，整个改变了原本很好的一大家子的命运！一瞬间，支离破碎，奶奶是哥哥在大婚前，从大大家接来的，哥哥承诺要给奶奶养老送终，哥哥是在奶奶的掌心长大的，十六岁才回到我们家里，和我们才生活了七年，哥哥从一回来就是我们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他答应把奶奶接来享福！结果不到半年，哥哥扔下我们走了，在哥哥走后的日子里，不管白天还是夜里，时不时都能听到母亲和奶奶的抹泪抽泣，折磨的我听到哪儿一有响动，就连院子的鸡冷不丁的打个鸣，我都会吓得心惊肉跳

那是一九九八年的夏天，父亲带着我和哥哥妹妹，像往年一样，来不及嗮我家麦粒，就赶去给大大家帮忙收割，十五天的酷暑劳作，从人工收割拉运到颗粒归仓，就在结束的最后一天，也正好是哥哥单位收忙假，原本打算回家，娘娘的娘家七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非要哥哥帮忙去捻场，哥哥是先收完我家二十几亩麦子，紧接着赶去大大家抢收的，已经筋疲力尽了，加上牙痛假期已到，哥哥执意要赶回去上班，父亲碍于情面，怒斥哥哥抓起扁担抽了哥哥，大大夺过扁担数落哥哥说；不给娘娘撑脸面，哥哥是吃奶奶和娘娘的饭长大的，无奈之下，哥哥勉强答应了，结果没了机油，哥哥与父亲妥协，能不能让父亲留下来帮忙？自己赶回去上班，父亲从来说话就是一声命令！当晚，父亲带着妹妹回家了，第二天上午，哥哥去世了。

在哥哥去世的八年里，奶奶只要想孙子难受的时候，就拄着拐杖迈着小脚躲到田间旮旯里嚎啕大哭，埋怨哥哥骗了她，母亲，就这样一辈子稀里糊涂的麻木了，奶奶不同，直到去世都是明理明白的一个人，八年后，奶奶因食道癌支撑了两个月走了，尽管我把奶奶伺候的很好，奶奶走的时候眼睛还是张的老大，哥哥的去世，我至今都抱怨父亲，是父亲的善良害了哥哥。是父亲对奶奶和大大的承诺害了哥哥断送了哥哥年轻的生命！记忆里，父亲从奶奶家分出来起，就一直帮衬着大大，大大家里所有大大小小的事，从大大结婚生子，到娘娘心脏病卧床不起，住院，问医求神，从堂弟堂妹小时候，包括大大家里的二十几亩地，沟沟壑壑，坡坡梁子的地，每逢着种着收，都是父亲带着我和哥哥奔忙在大大的田间地头，从我记事起，父亲一直由始至终的履行着帮助大大的义务。我从来没有看见父亲对奶奶大声说过话；同大大娘娘一直是长幼有序的和睦相处，奶奶也不是偏向谁？总觉得没有供养大大上学，又心疼大大的腿脚不便，不论自身条件还是经济环境，父亲自然是这个大家庭的主托，奶奶说话，父亲从来是言听计从，这也是母亲和父亲一辈子不和的根源。在我们这个家里，母亲是没有地位的，从来都是父亲说了算。当得知哥哥噩耗的第一时间，母亲哆哆嗦嗦的第一句话――是你大大一家子害了你哥哥，那年，我十九岁，我不完全懂母亲的伤心欲绝

出事的前一天晚上，夜里雷电交加，倾盆大雨，我抱着收音机躺床上听歌，哥哥在门外憎我说；声音开的太大吵得他无法入睡，听语气很烦躁，我理解成他怨气父亲心情不好，我索性关了收音机，哥哥的身影还是在窗外徘徊，我纳闷总觉得哥哥有话要给我说；最终，哥哥还是把我和堂弟叫到桌前说；要看看我这几天卖西瓜的账本，一直唠叨到凌晨两点多，他把我计算好的账目，从头至尾的核对了一遍，我还真的算错了两笔帐，按照惯例哥哥会发脾气，以哥哥的性格，我做事他向来是不会插手的，就在那天晚上，哥哥耐心帮我纠正完错帐，还再三叮嘱我去要帐时不能使性子，最后，又给家里立了一个账单，包括他结婚的所有花费，

这是哥哥在世以来和我的第一次长话，也是最后一次说话；哥哥是个深沉严肃的人，我姐弟们敬畏他超过父亲，他很少和我坐在一起说话，哥哥只有和奶奶说话的时候，才能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唯有那天晚上，哥哥忘了一身的疲劳乏困，给我说了很多话，看我实在是困了，真的听得不耐烦了，他这才起身离开时，我有瞬间的预感，我哥今晚？直到痛断肝肠时，我这才想起哥哥之前的种种反常；哥哥走了，从此，天塌了，伤心的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先是嫂子堕胎，后是她娘家姐姐来闹事，索要保险公司的理赔金，竟然嫁祸说我十四岁的弟弟偷了嫂子的钱，半夜里搞得全村人大动干戈。为了保全哥哥的遗腹子，父亲答应了嫂子的所有要求，临了，嫂子为了再婚还是把孩子做掉了，母亲和奶奶接受不了这二次打击，爬到哥哥的坟头前哭天抢地，没有了哥哥的那段时间，过的是昏天暗地的日子。母亲成天抱着一大包袱，给孙子做好的小衣服、小鞋帽以泪洗面，为了不受折磨，我狠下心一把火烧了小鞋帽、小衣服。从此，母亲变了，永远不在过问儿女谁热谁冷？你爱来，来，你爱去，去，母亲的心死了！之后的母亲。只活在她和儿子的世界！照常做着小衣服小鞋帽，依然没有忘记做好饭，喊儿子吃饭，叫儿子上班，等儿子下班，母亲这样重复了三年，每天把做好的饭，要先端一碗放在哥哥的写字台，她才肯吃饭，哥哥走的时候才22岁，父亲把哥哥的意外伤亡，全归结与儿子的命数，一口咽下

在哥哥去世后的八年里，父亲依然如故的继续履行着帮助大大的义务。着种着收，父亲带着我照常给大大家夏收，母亲从来不掌家事，唯有那次，听见父亲召唤我给大大家去收麦，母亲上前阻拦，我不想去又不敢违命父亲，母亲见硬不过我们泣不成声的罢罢手说；去去“都去送踪了”，不要回来了，我心里猛地一个寒颤，还是跟着父亲去了，快到大大家，是要必经哥哥出事的路段，我不敢看哥哥翻车留下的深深凹痕，突然想起，临出门前母亲说的伤心话，我撞着胆子给父亲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要在来给大大帮忙了，父亲说；你奶奶还在世，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哥哥去世的第八年，奶奶走了，奶奶刚下葬完当天，酒离客散，我们原本和睦和谐的一大家子的世界，突然变了，从小到大，我心目中最贤惠的娘娘，哭闹着要分待客收来的礼金，父亲给了钱抽着烟，不说一句话，过了三天，我打开柜子，待客收来的罐头酒水布匹不翼而飞了，我去找当天管事的说；过完事当天下午，娘娘的娘家七婆带着儿媳（我的表姐）几个人拎走了，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初，哥哥就是为了给这个七婆去捻场丢了性命的啊！父亲对娘娘的过分，视为妇人之见，无语沉默。我愤恨不公，当年，要不是念在娘娘娘家人的情份上，不至于给哥哥随便搞几页子坡木板，几颗钉子，凑合着入土了事啊！我逼着父亲去七婆家，我要讨回哥哥一条命！在七婆家，我拼了命的一翻周旋，找来能拍上桌面的人，立下字据”七老头说；当年赔钱是个顺茬，现在赔钱落人指戳，我气愤地说；这又怪谁呢？我要争的是这口气！三天后，七婆搬来大大做说客，大大数落父亲说；事情过了多年了，现在给人提钱太丢人，我顶撞了大大，你葬母反悔，亲情没了亲情，“人情没了人情”七婆欠我家的可是一条人命啊！这何止是反悔？是痛心！这？就是奶奶嘱托给父亲的手心手背？这？就是大大和父亲的手背手心

眼前可是我的亲大大啊！捏着写有哥哥名字的欠条，我跪在奶奶的遗像前，放声嚎啕，我要父亲立马去七婆家要钱，父亲含着泪说；七婆儿媳是我亲姑奶的孙女，就算能拿出钱来要回来，花这钱心里难过啊！我说；答应我以后不要在管大大的事！父亲哽咽着点了点头，我抓起那张“欠条”“撕了个粉碎”

从此，大大一家和我们的亲情也碎了一地，父亲在内心里依然还是放不下大大，之后的十年里，除了堂弟堂妹结婚，我们很少去大大家，故此，不想在踏（陈家坡）这条路，娘娘突然的去世，我不是很难过，从娘娘的起灵到下葬，我的伤心里全是可怜的哥哥，想起奶奶过世说过的话；这是奶奶病危的时候，给我交代后事时最欣慰的话，奶奶说她没有女儿，临老却享的孙女的福！（等你妈老了，她不一定能享到“我”这份福）我心想，母不嫌子丑，子不嫌母陋，我妈是糊涂了，可我是我妈的亲女儿啊！我当年误解了奶奶的话；如今，父亲母亲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我们却不能守在身边，我突然――明白奶奶说过的那句话

是的，父母老了，儿女却离得远了，哥哥如果健在，我有何优？又有何愁？对着哥哥这张唯一的照片，我能不伤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