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家行(精简版)

潘国栋

<h3>  1968年12月21日晚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八点钟开始的《各地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联播节目》中,播送了毛泽东的最新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第二天,即1968年12月22日,《人民日报》在《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市里吃闲饭》文章“编者按”中,引述了毛泽东的这个指示,全国所有的报纸都发表了毛泽东的这段最新最高指示,随即在全国范围掀起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高潮,1700万青年人的命运从此就作了改变。他们顶着“知识青年”的名号,来到了穷乡僻壤。这些青年,被冠上“知识”的帽子,却没有高深的知识,在最该学习知识,并且是学习知识的黄金年华,却脸朝黄土背朝天,耗费着宝贵的青春;在最适合花前月下,谈情说爱的时候,却被迫压抑自己,过着苦行僧似的生活;看不到前途,看不到希望......幸好还有那纯朴的乡民,给予了他们同情,给予了他们帮助,也给予了他们温暖。他们也靠着自己的隐忍,靠着自己的毅力,熬过了那充满辛酸和苦难的岁月。</h3><h3> 1969年元月21日(这是我们终生难忘的日子),五通桥中学老三届学生中的近半数人,作为当年首批上山下乡者,来到了当时的犍为县敖家公社插队落户。就此,我们正式踏入了社会,在日晒雨淋,风吹雨打中摸爬滚打,付出了勤劳,历尽了艰辛。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认识社会,认识人,也认识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没有颓废,没有堕落,我们用自己的行动,书写了一个大大的“人”字!</h3><h3> 纪念上山下乡五十周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回到当年抛撒过青春的地方,看一看那里的变化;拜望一下当年给予我们关怀和帮助的乡邻,向他们表达一下自己内心衷心的感谢,这个愿望是越来越强烈。筹划了近半年,终于在2018年4月22日,在老伴、女儿、女婿和外孙女的陪同下,我踏上了重回第二故乡敖家的行程。</h3><h3> 开车从五通桥地界进入犍为县境不远,就远远地看见一个牌坊,上面是醒目的几个大字“敖家人民欢迎您”,敖家,棉花山,我终于回来啦!</h3> <h3>  汽车行驶在铺设不久的平整的柏油路上,不由得想起当年这条公路还是凸凹不平的碎石路。由此也想起了自己当年的一段冒险经历。于是向家人讲了起来。</h3><h3> 大概在七三年左右,县里要搞文艺调演,从区到公社再到大队,层层选拔节目,并且要求是自创的。当时六六高二的杨应民好像应公社要求,负责节目的选拔。他来到我们大队,找到我,由我作词,他谱曲,创作了一首歌,歌名叫《马儿石炮声》。交到公社后,抽调一部分知青,编排成了一个歌舞类节目(我们大队当时正在修建马儿石水库。后来节目被区上选中,代表罗城区参加县里调演。当时罗城正在修建新店儿水库,就改名《水库歌声》)。公社分派我到五通桥采购一些服装道具,交给我一部自行车。我当时还不大会骑自行车,上下车都不行,更从来没有在公路上骑过自行车。为什么不会呢?是“条件限制”。我家里没有私人自行车,但父亲有一部公用自行车,天天都停在家里。父亲说,这是公用车,只能办公事用,从不准我们拿去学车。还好有同学骑自行车到学校,叫我学骑了几圈。我不好意思说我不会骑自行车,于是麻着胆子,跳上自行车,往五通桥奔去。一路上,见到路过的汽车就紧张,赶紧跳下车。就这样不断跳上跳下,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任务。我父亲既不是共产党员,也不是什么当官的,只是一个跑业务的普通干部。但是当时的政治氛围就是那样,公是公,私是私,公私分明。</h3> <h3>  今天是自家开着车到敖家,而当年就是那样的碎石路,也还难得走上一趟。那时罗城到五通桥,一天只有一趟班车,错过了,或者班车已经满员了,就只有走路到金山,再乘公共汽车回五通桥。如果迟了,金山公共汽车也没有了,便只能硬走回五通桥。这样从生产队回家,一共要走四十多里路。而我们走小路从生产队经过辉山再到五通桥,一共只有三十多里路。况且我们当年还要靠家里接济,经济紧张,既舍不得多跑路,也舍不得花乘车的钱,所以经常都是走小路回五通桥,从五通桥回生产队也是走小路。</h3><h3> 经常走小路在生产队和五通桥的家之间往返,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一次在路上,我们几个知青曾经发誓说:只要有机会离开敖家,马上什么东西也不要,抬脚就走,以后屙屎屙尿也不朝着这个方向。可是离开敖家多年后,仍然不时想起敖家,想起那里的人和事。我甚至经常做梦,都梦到走在从生产队回五通桥的小路上,可是,总走不到家,而且越走越远,吓得从梦里惊醒。敖家,真是让人魂牵梦绕的地方!</h3> <h3>敖家镇终于到了!</h3> <h3>敖家镇前面的敖家桥,已经看见了。</h3> <h3>汽车正式进入敖家镇街道。</h3> <h3>宽阔的街道,两旁是新建的楼房。</h3> <h3>汽车就要开出敖家镇街道了。</h3> <h3>汽车一出敖家镇街道,看到的是新建的敖家镇人民政府办公楼。</h3> <h3>确实叫人眼前一亮!</h3> <h3>老伴,快给我摄个影作留念。</h3> <h3>还不错。</h3> <h3>进去找一找,还有人知道当年的公社干部不。</h3> <h3>碰到一个像是政府工作人员的人,向他打听我认识的当年的公社干部的情况。</h3> <h3>走,去寻找当年的老街道。</h3> <h3>在哪里呢?</h3> <h3>快,跟上。</h3> <h3>向打摩的的村民,打听我要看望的乡邻向大建的情况,因为他也是打摩的。他们告诉我今天向大建没有来,应该在家里。顺便也打听一下老街道有什么变化。</h3> <h3>来到了老街道,路面是新铺上的石板,非常平整。街两边,是新建的楼房。</h3> <h3>照片上右边前面有几根黑柱子,卷帘门关着的门面,就是当年知青赶场天吆五喝六邀约一起喝茶摆龙门阵的地方(当然是新修过的了)。当年的情形好像就在眼前。</h3> <h3>饭馆的老板看见我们东张西望,指指点点的,就跑过来询问我们要干什么。当他知道我们是当年的老知青,来故地重游时,饭馆的老板告诉我们,照片上左边那幢白色楼房所在的地方,就是当年公社礼堂所在地。</h3> <h3>老街道一眼望去,还有当年的影子,只是好多老房子都拆了建成了新楼房。</h3> <h3>几个热心的街道居民,围上来向我们介绍老街道的变迁情况。照片上右边开着的门面往前,就是当年的公社办公所在地。</h3> <h3>饭馆老板还向我们介绍,他的家也在村上,他们生产队也下过知青。虽然他那时年龄小,也记得六六初四班的赵廷璧和他的兄弟曾经下在他们生产队。</h3> <h3>几个街道居民与我们热烈地交谈着。</h3> <h3>我们进入了曾经的公社所在地,原来的木结构房子已经荡然无存,眼前所见的砖混结构的房子,应该是后来所建。据那几个居民介绍,现在的房子在公社(或者应该叫镇政府)搬走后,派出所曾经在这里办过公,再后来改成了敬老院。敬老院在别处新建了房子,现在这里的房子就闲置了起来,前面的门面则开成了饭馆。</h3> <h3>我身后的房子(现在当然是新建的)所在地,好像是我当年在公社工作时住过的地方。</h3> <h3>在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当然已是面目全非)照个像,留作纪念。</h3><h3> 大概在七五.六年,正是文革期间所谓“反击右倾翻案风”闹得最凶的时候,上面要求各个公社配备一名政治宣传员(或者叫民师主任,到底该叫什么,我也一直没有搞清楚)。可能知道我的文笔比较好,就把名点到了我的头上。除了搞过一两次墙报,作为公社干部的一员,和其他成员一样 ,分派到各个大队进行包队,督促各生产队的生产进度。下队,就要到社员家里去。当时的农村 ,社员抽的烟都是叶子烟,不管到哪个社员家里,一进门就给你端一个烟簸簸出来,请你抽烟。为了与社员打成一片,我这个抽纸烟的,干脆就改成抽叶子烟了(我后来进了工厂,也保持着抽叶子烟这个习惯。由于抽叶子烟,当年我与老伴耍朋友时,还在单位和她家里,引起了一场风波。当然,这已是后话了)。我这个公社干部比较特别,叫做亦工亦农的干部,虽然拿工资,粮户关系却在生产队。所以后来有招工指标,公社党委书记彭绍轩说:你这个亦工亦农的帽子不知道好久才去得掉,转得正,你干脆走了算了,我也就稀里糊涂地回到了五通桥。</h3> <h3>向自己下乡的地方,过去的红光大队,现在的棉花村进发。已经看见桥当头左边的道路指示牌了。</h3> <h3>身后,还看得见现在新的敖家街道。</h3> <h3>看见前面山坡上,有一株独支支的大树,女儿说,有点像电影《山楂树之恋》里的那棵独支支的象征着爱情的山楂树。</h3> <h3>路边这棵树也很特别。</h3> <h3>这条路通向哪里?</h3> <h3>好像走错了,去找人问一问。</h3> <h3>那里一大片房子是做什么的?</h3> <h3>哦,原来这里就是棉花村村委会所在地,过去村小学所在的地方。</h3> <h3>照个像作纪念。</h3> <h3>我早已经打听清楚,我要看望的邻居,当年的大队妇女主任,合作医疗站赤脚医生向友珍夫妇,就住在村委会附近,现在去找找。</h3> <h3>前面有间茶馆,去找人问问。</h3> <h3>唉,东找西找,原来这里就有个指示牌。</h3> <h3>好漂亮的两只鹅!</h3> <h3>老伴快步相随。</h3> <h3>外孙女和女婿也大步流星紧跟其后。</h3> <h3>从这条叉路进去,就看得见向友珍夫妇的房子了。</h3> <h3>快到了。</h3> <h3>老主任,我们来了!</h3> <h3>四十多年后才来看望老主任,着实对不起!</h3> <h3>我们夫妇和向友珍夫妇合影。</h3> <h3>坝子里光线好些,在这里留个影。</h3> <h3>一晃四十多年又见面,真不容易!老主任说:我到五通桥时也想找你们几个知青,就是不知道你们住在哪里。</h3> <h3>  老主任和我聊起当年值雨班我们一起打平伙推豆花的事情,大家哈哈大笑。</h3><h3> 老主任当年对我们队的几个知青非常同情,总说你们咋个吃得了这样的苦哟!她对我们非常关心,有好吃的,总会给我们端点来。说是打平伙,都是她出大头,我们不过干点推豆浆之类的力气活罢了。</h3> <h3>老主任新建的楼房宽敞漂亮,点个赞!</h3> <h3>老主任,请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以后好经常联系。</h3> <h3>两个老人坚持要送我们一程。</h3> <h3>留步,留步,以后有时间,我一定会再来看望你们的!也欢迎二老到五通桥我家里作客。</h3> <h3>这是到我们插队的四队的小公路,如今村村通公路,公路都修到村民的家门口了。</h3> <h3>这个漂亮的小别墅,好像建在我们几个知青住过的茅草房的地盘上。哦!空调都安上了,不错,不错!</h3> <h3>这就是我们房前的大田。大田在秋收后就作为屯水田并养上鱼。来年春耕把大田的水抽来灌溉坡上的田后,水浅了,生产队就派人把养在田里的鱼捉来分给社员。每当这个时候,全生产队的人就像过节一样。要知道在当年,鱼也是稀罕物。</h3> <h3>老伴和外孙女在大田边留个影。</h3> <h3>来到了我要看望的向大娘的儿子向大建家门口,我远远地喊了一声:向大建,你还认识我不?大建冲出堂屋,紧紧抓住我的手,马上叫出了我的名字。他一直拉着我的手,把我请进了堂屋。</h3> <h3>在屋里,我们始终都拉着手,兴奋地介绍着现在各自的情况。我也说起当年经常在他们家里吃饭的情形。</h3> <h3>住在向大建隔壁的村民听到向大建家里来了客人,也赶了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叫着我的名字,我却一时没认出他是谁。他自我介绍说:我叫向海平。我问:你父亲是哪个?他说 :向大银。哦,我一下想起生产队长家里那个孩子。我说:大队书记就是你的叔爷嘛。我说:我回五通桥以后,你父亲叔爷都到我家里来过,我还帮他们买过物资。再问,方知两位老人都已经过世了。他们告诉我,除了生产队会计向阳春和身强力壮的地主子女唐国光,当年队上年纪稍长的社员都已经去世了。唉!真是物是人非!</h3> <h3>两位乡邻拉着我的手,摆谈起我们几个知青在生产队的时候的各种“丑事恶行”。向海平说:当年你们几个知青刚到农村时,工分挣得少,成了倒差户,生产队不分粮食给你们,你们就端上碗,到我们家里舀饭吃。确有其事!说得我都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后来国家有政策,对知青特别照顾,不论知青工分挣得多少,分配粮食不得低于生产队社员的平均水平。他们还说到:你们知青在农村,不仅锅里缺煮的食物,锅下也缺烧的。跑几十里地挑煤炭回来,却没有发火的柴。你们茅草房后面屋檐上的麦草。都被你们扯来发栳扯得差不多了。说得大家都大笑不已。说到烧材,真是一番唐书,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h3> <h3>叫上各自的老伴,大家一起合影留念。</h3> <h3>我对向大建谈起他慈祥善良的母亲,当年如何地同情我们,关心我们,帮助我们。生产队分一块自留地给我们,是她老人家告诉我们什么时候种什么菜,并教我们怎样种;我们用的种子,秧苗都是她提供给我们;地里施的肥,也是她家的。我一个人在生产队的时候,她就叫我不要自己做饭,上她家去吃。而吃饭时,却看到他们自家人吃粗粮,却给我做细粮。这样的事举不胜举。真是待我如子!</h3> <h3>他们也向我谈起当今农村巨大的发展变化。说到今天的幸福生活,他们都笑逐颜开,喜不自禁。</h3> <h3>向海平向我的老伴谈到:他家承包了十几亩土地,全部种上了果树,一年有十多万的收入。有党和政府的好政策,农民的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h3> <h3>向大建对我说,她父亲去世早,没有留得有相片,他还保存着他母亲的相片。说完,他赶紧去柜子里找出他母亲的遗相给我看。虽然见不到向大娘了,看见大娘的遗相,我赶紧用手机拍下来,做个纪念。</h3> <h3>我拿着大娘的相片,向家人介绍说:这就是我经常向你们提起的向大娘,你们看,多慈祥!</h3> <h3>八十二岁的唐大哥,突然骑着电动车来到向大建家门前。</h3> <h3>原来他逮了一只自家养的鸡,一定要送来给我们带回去。纯朴,热情,与当年一样,我们全家人都感动不已。</h3> <h3>来,记下电话号码,加上微信,方便今后经常联系。</h3> <h3>我们当年住的茅草房的地基到底在哪儿呢?</h3> <h3>应该就在这里。</h3> <h3>对,对,对。就在这里。我当年还从五通桥带了两棵桃树苗栽在屋前呢。</h3> <h3>当年的茅草房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杂草丛生。</h3> <h3>这个大田边,我们曾经栽了不少南瓜秧,后来南瓜丰收,摘下的南瓜吃了好久。</h3> <h3>我们曾经在这块田里学过犁田耙田。对面路边上 ,就是我们的自留地。</h3> <h3>话,始终说不完。</h3> <h3>情,始终道不尽。</h3> <h3>来日方长,后会有期。</h3> <h3>吃了晚饭再走吧!</h3> <h3>在我们当年的茅草房屋基前留个影。</h3> <h3>回到村口,又看见那棵独支支的大树。</h3><h3>在这棵女儿认为代表着甜蜜幸福的大树前,我却只有苦涩的感觉。上山下乡,渺茫了我的青梅竹马,夭折了我的初恋。</h3> <h3>“起来,起来,你还在想什么?过去都过去了,历史已经翻篇了,我们要的是把握现在!”老伴对我说。</h3> <h3>让我们携手相伴,安享幸福美好的晚年。</h3> <h3>是的,一切都过去了!</h3><h3>在这里我们也曾苦中作乐,在寂寞的夜晚,吹拉弹唱,自娱自乐,但那痛苦和无助,却是排除不掉的。毕竟我们的宝贵的青春年华,埋葬在了这里。好在,在这里,我们也感受到了人间真情,感受到了真善美!即使我要想忘记,也永远无法忘记!</h3> <h3>生活还得继续,我们要永远微笑着面对生活的磨难!</h3> <h3>这条小公路,是通向六队(六六初六班的廖伦惠,张世琼,段圭林和六六初一班的袁成惠等插队的地方)和七队(六六初二班的朱崇秀,李复琴,六六初六班的张素芬等插队的地方)的路。</h3> <h3>“走吧!走吧!有机会我们再来!”老伴劝道。</h3> <h3>离开的时候,女儿说她也在这棵树前照张像,看能不能够体会到老爸的心情和感受。</h3> <h3>再见,敖家!再见,棉花山!再见,令我终生难忘的乡亲!我还会再回来的!</h3> <h3>又回到五通桥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