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是清欢

三拜斋主

　　昨天的这场雨，下得粘稠、细腻、绵长，像初恋，也像热恋。

　　一天两餐，时间多得似乎可以挥霍了。雨后未霁，天低云沉，春寒料峭。早餐后，我葛优瘫状浏览早已被删得七零八落的几个微信群，一则有关蒲公英的链接忽然引爆了我的心趣。凡事皆有因，有因必有果。我换上轻便运动衣，揣上我的花布口袋，提上绿色小铁锹，转过小区拐角，就是一片一片的草坪绿地，被灌木丛和人行道划割成棋盘一样的片区。

乍暖还寒。草丛纠结着，一半绿意，一半荒芜。早晨起来我跑步路过，恰逢一老妪在此挪动不再灵便的腿脚，深绿的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对抗着并不存在的太阳紫外线。我特意在她身旁放慢脚步。白色塑料袋里已经绿意葱葱了，老妪双手正在仔细抖落着夹杂在蒲公英里的枯草，聚精会神，目不斜视。风，掀动起她头巾的一角，忽上忽下。我踏着软绵绵的杂草，悄无声息地渐行渐远。

　　群里的那条链接细数了蒲公英的种种好处。比如，清热解毒，我们每天五谷杂粮，喝着这个水那个液，恨不能尝遍了元素周期表，所以排毒养颜确实可以必不可少；比如，治疗口腔溃疡，焦虑是当代人的通病，焦虑则易起胃火，胃火的出口在于口腔，来几棵蒲公英，含英咀华，推心置腹，心情愉悦尚可期也；比如保肝利尿，蒲公英的功效着实不一般，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肝胆相照，肝脏好了，胆子也就大了；比如……等等。链接尚未完全打开，我已经沐浴在春风里了。

昨天的细雨，把泥土润得松软，经过今天白天的海风吹拂，软而不黏，湿而不透，一锹下去，可以直达蒲公英的根部，再轻轻一撬，一株完整的蒲公英就破土而出。绿草和荒草交相混杂，我只好弯腰曲背眼盯脚面周围，害怕走得太快忽略了脚下的目标。

蒲公英别名婆婆丁。婆婆丁倒是很传神很亲民的感觉，就像邻家老奶奶。一旦冠以高贵典雅的形象，虽然也许脱离了低级趣味，却是高处不胜寒。既然泥土中成长起来的，就要符合泥土的本分吧？我挥动小铁锹在泥土中如鱼得水，一株一株的婆婆丁渐次在袋子里堆积起来，风也恰好鼓动着，把布袋吹得膨胀起来，给人以丰收的快乐。挖着脚底下的一株，我的目光又向周边群逡巡开去，脚步便也随着目光游移上来，但回首刚才的脚印，蓦然发现被忽略的婆婆丁，好像随风向我挑衅，又像是嘲笑。"峨眉咫尺无人问，却向僧窗看假山。"看来我是忽略了脚下而过于关注远方了。熟悉的地方照样有风景，只要你有发现的眼光。即使你来到了你眼中的远方，"远方"也便成了你的"眼前"，也就成为了你的眼前的"苟且"。

　　我曾经在花盆里、院子里播撒过多次婆婆丁的种子，希冀来年春暖花开，绿意萦怀，可是年复一年，我的婆婆丁终究没有翩然而至。一厢情愿，往往事与愿违，顺势而为，方是上策。于人于物，大抵如此吧。

风紧了起来。马路上的车辆旁若无人地疾驰而过。草地上依旧只我一个人，婆婆丁此处它处地散布，除了我，无人采摘。风把布袋吹开一角，然后又猛地一阵，布袋圆滚滚地涨了起来。我瞥一眼，婆婆丁横七竖八懒洋洋地躺在里面，摩肩接踵，耳鬓厮磨。见好就收，适可而止。虽然是大自然的馈赠，不必花钱，但过犹不及，我直起腰杆，收起小铁锹，把双手在裤子上荡来荡去，一股自然的清香夹杂着些许的泥土气息在我面前轻轻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