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看病记

熊图腾

　　(1)   

三月份最后一个星期六的早上，我和妻起的比平时稍微晚点，想着周末让孩子好好休息一会，刚喝口水，妻哥打来电话说岳母头疼的厉害，正往妻工作的医院送呢，顺便把妻接上，放下电话妻就走了。我一边叫老大梳洗收拾，一边给老二穿衣服，刚把他们收拾好，妻的电话来了，带着哭腔直接说岳母恐怕是不行了，让我赶快去医院，刻不容缓。带着孩子，片刻赶到了医院，因为离我的门店不远，这边的情况我比较熟悉，再加上本院职工，好多人都认识。周末的急诊室人不多，里面拐角处的床上，她们科里的医生，护士正紧张的忙碌中，按压心脏，量血压的，扎液体的，老岳母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戴着个吸氧面罩，一动不动。我帮不上忙，只好在一边看着，因为我知道，这种心脑血管病最佳救助时间是很关键的，但看着躺在床上的岳母，却让我有点吃惊，三天没见，整个人都变样了，头发凌乱，嘴唇没有一点血色，脸上却泛着让人看着就紧张的灰白色，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席卷全身。通过脑ct片和临床表现，医生确诊为脑动脉瘤破裂出血，治疗，立马要做开颅手术，放弃，家属立马准备后事。还能说啥呢，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了手术的要求事宜，岳母被送进了手术室。

(2)

经过将近4个小时，手术结束了，因为医生都认识，告诉我们的很清楚，手术相当的顺利，血清的很干净，我们都稍稍松了口气，但是看着岳母躺在床上，戴着头套，仍然紧闭着双眼，这次鼻子上插着胃管，嘴里还插进去一根管子，行业术语叫气管插管，心里还是涌上一股莫名的难受和紧张。人被直接送进了icu（重症监护室），家属只能够在外面呆着，好在媳妇是本院职工，好多人都认识，她穿着工作服进去，直接照看老妈。她一直都是照看别人，从没想到照看自己的老妈时她已不省人事。家里有了重症病人，往日的平静祥和立马就被打破了，考虑到岳母82岁的年龄，经历这么大开颅的手术，一种沉重的感觉油然而生，不必说昂贵的治疗费，也不必说照看病人的辛苦和劳神，单是能不能醒过来？会不会说话？以后生活能不能自理，就是家里人开始认真面对的问题了。尽管外头的人说这么大的年纪，受这么大得罪，还不能保证以后的生活质量，不如放弃，让平静的走，但是我们家里的所有人，意见都是一致的，竭尽所能抢救，不到无力回天，绝不说放弃。想想老人家为这个家的操持和付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真的让人不愿接受啊，如果刚这样，我们都就选择放弃，我们怎么还为人子女？为人父母？妈在家就在，的道理浅而已见啊，在焦虑和不安中，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3）

岳母病重，我的压力感陡然而生，四个老人，两个80多，两个70多，第一个躺倒了就打破了了平静，倘若86的岳父由此再有什么闪失？再加上尚在襁褓之中的老二海鹏，还有一个马上面临小升初的老大海博，再加上店里的事情……一种人到中年诸事不易笼罩了全身。对双方父母敬赡养孝道，对孩子负养育教育责任，也许中年就是这样，一边累的不想动，一边又满血复活，继续前行，没有别的选择。前段时间风靡网络的那篇《流感下的北京中年》中的男主人就是这样一位一边奋斗，一边前行的中年人，感觉我也和他一样了，所不同的是人家是事业有成的精英青年，而我却啥也没有，仅仅只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一个个体工商户而已，所不同是我还有妻哥，到晚上，大姨姐也从陕西老家火速赶来了。大家都是一样的意见，全力以赴做好我们该做的，剩下的就交给医生吧！icu里的情况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好在妻一直在里面，给我们传达着老妈病情的进展。2....3....4.....5天过去了,除了每天下午隔着玻璃看的20分钟，每个人再没有和躺在里面亲人见面的机会，除非要给病人做核磁检查，需要家属抬病人，才能近距离接触到自己的亲人。icu里几乎所有的病人都是身上或头上插满了管子，半昏迷状态，看着都让人心情承重，也只有那一刻才能真切体会到健康的重要，也许我不富有，也许我职位低，但是看到医院里尤其是icu里的病人，就会觉得自己健康就是多么的幸运，其他什么确实是浮云了。

(4)

第7天的时候，岳母摘掉了呼吸机，对我们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意味着自己的呼吸能够维持生命体征，虽然她仍然是处在浅度昏迷中，但至少病情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了。只是苦了妻子了，作为专业护理人员，她知道怎样护理能利于康复，也知道术后一切注意事项，于是几乎没有完整的睡过一晚觉，一有时间就在病床前，翻身，吸痰,降温,控制氧核度，注意血压变化……基本上使出了她的洪荒之力，既是在照看病人，也是在尽做女儿的孝道。这样的结果就是我们的小老二不能及时吃上母乳，哭闹的有点不适应，那也是没办法，好在奶粉，辅食已经添加有一段时间，可能也逐渐的适应了，如果他知道他姥姥正在和病魔君进行生死时速的斗争，而他妈妈也可能就是获胜的砝码的话，一定能理解妈妈的。摘掉呼吸机两天后，老岳母具备了从icu转到神经外科（专科）病房监护室的条件，下午一上班我们就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等着，终于推出来了，一起协助着护理人员往外转，一边暂时出了口气，旁边其他病人的家属们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目送我们的病床离开了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5)

转到神经外科的病房两天了，老岳母情况还是老样子，没有从浅度昏迷中醒过来，尽管其他生命体征都很正常，妻子可能见过比这更严重的病人康复，所以对岳母的这种情况很乐观，但我们都也明白，再恢复到原来的情况就可能性微乎其微，再加上82岁的年纪，面对这么凶险的一关，闯过去的概率太小了。妻哥甚至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去咨询了墓园和殡仪馆，但在医生没有最后定论时，还是竭尽全力的。妻姐从陕西老家来了十天了，看到老妈一直都这个样子，难过的一度想放弃，在我和妻的劝说鼓励下，才又看到点希望，虽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但总不能让其他人这么早就希望破灭啊。老岳母躺在病床上，我们都看的难受，但她的脸上确没有那么痛苦，仿佛只是睡着了，脸上透露出一丝宁静和祥和。有时想想，人的一生真是一个轮回，你哭着来到这个世界时，身边的人都是笑着相迎，等你安静的离开这个世界时，身边的人却都又是哭着相送。

(6)

老岳母在这里经历生命中最难的一坎着，老岳父在家里也开始烦躁，坐卧不安，虽然我们都一直没给他说，但是十天没见到老伴，还是让他觉得事情的奇怪，从解放前结婚到现在，在一起生活了快70年，中间除了60年代特殊历史时期分开了几年，几乎再没有分开超过一周的时间，这次说是去看病，就再没见回来，老人家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次的不寻常。妻哥给简单的说了说，到没有把这么严重的情况细说，但86岁的老人，人生经历的太多了，夫妻生活了一辈子，融到骨子里的心有灵犀让他仿佛知道老伴儿正在鬼门关前徘徊着，任凭大伙咋劝说，都不能阻止他要去医院亲自看看具体情况。又是一个探视的时间段了，在只能一位家属进入病房的规定下，老岳父来到了病房，妻哄他说是病人刚睡着，医生让休息，不要叫醒，老岳父信以为真没敢叫，不过，看到床头架起的一堆仪器，头上插的几种管子，也知道这次真的很严重。晚上我问侄女她爷爷👴的情绪怎么样，回答说还可以，我的心稍稍有点放下，但总觉得有点不踏实，叮嘱要多和她爷爷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密切注意他的情绪变化，唉，啥都不敢大意啊！医院里的事就这样稳定发展着，在各项生命体征正常稳定的情况下，静待病人自我修复苏醒了。这边还没有完全放下心来，家里的小老二海鹏又出事了，晚上9点了，妻姐打电话说娃的胳膊不对劲，不拿任何东西，一碰就哭，怀疑骨折了，不敢怠慢，放下电话赶忙开车往回跑。以最快的速度到家，娃倒是不哭了，不过明显的情绪不好，右边胳膊垂着，左手拿着个小玩具摇着，我刚摸了下右胳膊肘，顿时哇哇大哭，明显的疼的厉害，要不不会那么哭的，赶快走医院吧，一家人都面色紧张，是啊，老的已在医院，小的可不能再出啥意外啦。晚上的路上已不是堵车的时段，顺利的到了总医院，没敢通知妻，岳母那边她走不开，不敢再让这个事让她分心担忧啊。先挂了儿科急诊，一个年轻的值班大夫，诊断了一会说孩子太小，不好确诊，让直接去急诊2室，急诊2室的人倒不多,任凭那个医生怎么逗哄，孩子的右胳膊还是不配合任何动作，在知道我们是本院家属后，建议我们找骨科大夫，碰巧有骨科大夫到急诊大厅来会诊，就把我们交给那个大夫了，人家是来会诊的，让我们在门口等着。急诊大厅就是另外一幅忙碌了，人来人往，灯火通明，所有的急诊病人都集中在这边了，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在忙碌着，等了半小时还不见人，我也不好意思再催啊，人家都也忙着，比我能这个严重的的也不少啊。没办法，最后还是求朋友后直接到骨科住院部的值班室找了个主任医师，不得不佩服人家啊，临床经验太丰富了，问了具体的情况后，让孩子躺在床上，轻揉肩部几圈后轻轻往上一送，给孩子右手边放一个小花盒，孩子的天性使然，立马伸手就拿，那个医生说没事了，胳膊脱位已复上了。果然是脱位，还好没有大的情况，不住的感谢人家后，我们离开了医院，到家后一看，马上就夜里11点了，才感觉太累了，娃娃也折腾的困了，随便哄哄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检查举手升胳膊，再无异常，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7）

转眼之间半个月过去了，老岳母还是没有醒过来，虽然已没有了生命危险，但这样躺着让人还是感到着急。家里有个重症病人，一切往常的按部就班都被打破了，嫂子无法来店里帮我做事，每天光是4--5顿的做饭就让她没有了空余时间，妻哥也不再去老年大学的歌舞团发挥余热了，医院，家里的来回奔波，再加上晚上医院的值班，也让一个年过60的退休人员没有了更大的剩余精力。我也一样，妻要把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放在照顾老妈身上，我所帮她分担的就多了不少，小老二的吃喝拉撒，医院里的一些相关事情，还有老大海博小升初最近的相关政策及具体事宜，再加上店里的销售情况，让我感到生活啊就是这样一个不断产生问题，不断解决问题的过程，而在这个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我们不断成长，增强积累，不断变老，甚至于走向另一个生命的终点，从而开始新生命的轮回开始。

(8)

家里的生活在这种有序的忙碌中继续着，每个人都力争把自己应该的事做好，还有什么比家里的人团结一心做一件事更好的呢？春天是多彩的季节，五颜六色的花在阳光明媚的春日里争奇斗艳的开着，周围的朋友圈也尽情受用着这无边的春色。不过我们一家却似乎没感觉到这一切的美好，医院-家里-店里，三点一线地周而复始着，老岳母病情，（老二）海鹏的成长，（老大）海博的小升初，成了家里最热的话题。老岳母还没醒来，不过，一切生命体征完全正常，就差最后醒来了-

(9)

在医院待久了，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也见过太多的为父母的医疗费而兄妹反目的，一部分人岁月静好的生活，在另一部分人那里却是沉甸的忍辱负重，一部分追求的诗和远方，却是其他人必须面对的无奈和苟且。真的，生活就是这样，既不像书本里所说的那么美好，也不是现实中的那么糟糕，因为我们每个人所经历和面对的都有极大的不同，也许今天还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明天却是无可奈何花落去，怎一个愁字了得，善待自己（保重身体），善待别人（真诚善良），善待生活(乐观坚强)吧.

(10)

媳妇夜以继日地忙着照看老妈，不满一岁的小老二海鹏没得到很好的照顾，直接瘦了一圈，长时间的见不到妈妈后也习惯了让其他人带，可是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啊，什么事能比抢救他姥姥生更重要呢？今天又做了B超和ct检查，一切都正常着，不过往检查床上抬的过程中还是让我有点难过，老岳母好瘦啊，腿上直接摸到了骨头，都有点胳手呢，还是紧闭着双眼，任凭我们把她的身体搬来翻去，看的我心里不由自主的一股酸楚涌出来了。为了能让她快点醒来，我们又联系了中医针灸科来给配合治疗，据说，这种传统的方式对神经系统的修复还是有很好的作用的 (11) 

 

不知不觉快一个月了，老岳母还是没有醒过来，尽管所有的生命体征都正常，也有意识，腿还不停的蹬着，但是眼睛一直忽睁忽闭，也不能认识周围的人，无论是最亲近的家人，还是医护人员。其他人看着渐渐失去了信心，只有我和妻还继续努力着，我们也知道家里人的想法:年龄大了，这样挺过来也是生活无法自理，还是受罪，与其那样，不如现在有尊严地走，既少受罪，也是一种解脱。我和妻一直觉得救下来，尽管有如此那样的困难，至少我们还是有妈的孩子，家还是完整的，辛苦点也是做儿女应该的，现在让走，家一下子就是不完整的了，妈妈是维系家的纽带，妈不在，好多兄弟姊妹就成了亲戚，况且，母亲床前尽孝难道是我们做子女不应该做的吗？

(12)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我们的努力终于向前发展了，老人家两只眼睛都睁开了，开始对我们笑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让人受鼓舞了。虽然还是不会说话，不会自己吃东西，但是，能认出家里的人，并能够听懂周围的人说话就已经让我们感到很高兴了。只是现在气管还是切开的，无法说话，要等到各项指标正常后封闭气管，让呼吸自主，减少外界的依赖，就可以去康复中心做康复锻炼，让身体再慢慢滴恢复啦，这就是我们的下一步康复计划，不过目前，还不能太着急，因为损伤的脑神经太多，逐步修复都需要一个过程，我们会继续努力的，满怀期待中....

(13)

尽管最近医院、家里、店里三点一线的生活紧张忙碌着，还是有其他一些事还得要我去面对，也许这就是中年的真实写照吧，虽然也短暂的休息，但也是为了更好的前行吧……不管怎样，给老岳母看病不能半途而废。也许是我们的孝行感动了上苍，也许是岳母的生命力顽强，也许是药物性起做用了，昏迷不醒30天后

终于醒了，刚开始是一只眼睛睁开，五天后，两只眼睛都睁开了，对我们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庆幸的是，意识还是可以的，家里的人都能认识，也能简单的说两句话，只是腿上没劲，还不敢动的幅度太大，不过这样也让我们都感到激动，硬生生的从死神那边把自己的亲人拉回来，真的有一种死而复生的不容易啊！

医院，家里，店里，老人，孩子，焦虑，企盼，欣喜中……两个月过去了……

14

从住院到今天，已经整整过去63天了，从来没有觉得 时间过得这么快啊，老岳母已经能扶着下地走了，胃管，尿管都也拔掉了，自己可以吃东西了，所有指征都在像好的方向发展，医院里的医护人员都说我们创造了奇迹，82整岁的老年人，脑出血开颅居然还恢复的这么快，这么好，真心的不容易啊！可是我们都没觉得我们做的多么好，只不过尽到了儿女应该做的照看父母，陪伴养老的义务罢了。现在的社会现象是:父母不管多难，养大几个孩子从没有啥怨言，而几个子女因赡养父母弄的鸡飞狗跳，老死不相往来的却比比皆是。有时候细想想，伴父母平安变老，陪子女健康成长，难道不也是一种看的着的幸福吗？可惜我们都往往却忽视了这最自然又在身边的幸福啊！

老岳母准备去做康复治疗，这就是后期的恢复了，这次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企盼老人家必有后福，身体早日康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