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村里有一条小路,这是一条黑土和野草参杂的小路,在这条路上走上十几里,也找不到一块小石头,那是纯粹的泥路。原本这也不是路,是人踩出来的,也是马车、牛车的轱辘压出来的。它是村里进出的唯一通道。<br></h3> <h3> 四十九年前,我下乡来到北大荒,因为每天都要下地干活,因为每天都要挑水洗衣做饭,所以与这条小路终日相随相伴。</h3><div> 北大荒气候干燥,晴天,阵风不断,小路尘土飞扬,从村腰井台挑一担水回屋,泥土粒满嘴吧咯吱咯吱咬;雨天,泥泞缠粘住鞋帮和鞋底,走路可得使大劲,回屋还得可劲甩掉泥巴,却甩得满身满脸都是泥都是水。</div> <h3> 那会儿,个头小,一担水压肩上,一副水桶和脚和地一般平,走一路磕一路拖一路晃一路,天晴还能凑乎,能剩下半桶水勉强担回屋。碰上雨天和雪天就遭孽了,经常是一担水一半撒地上一半撒身上。</h3><div> 就这样,无数次往返,习惯了,回屋用高粱桔在身上啪嗒啪嗒敲,用井水在脸上次咯次咯飙。那时,干着沉重的活儿,啃着硬邦邦的苞米饼,捧着冰凉的井水喝,也没有叫累,也没有叫苦,因为那是寻常生活,是过日子,这一代人都一样,离乡背井,有泪有苦也没处可以倾诉。</div> <h3> 记得,那年头有句口号说,城里的知青要一辈子在农村干革命,一辈子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们有些疑惑?地球要转,乾坤就跟着转,时代不得也跟着变化吗?所以,我时刻准备着,读书,干活,干活,读书。机会终于来了,我回来了,离开了那条黑黑的缠绵的小路。</h3><h3> 过去了几十年,时间去哪儿了?从北大荒回来头几年,没有工作找工作,有了工作忙工作,还有找老婆,找房子,还有养孩子,孝敬父母。颠簸了半辈子,就是在忙忙碌碌,几乎忘记了曾经的北大荒农村,也忘记了那条黑色的小路。</h3> <h3> 也许是那片黑土地没有留下挂在心头的惦记,也许是自己过于了平淡,也许是不敢想象黑土地藏有我们知青裹着泪水的足迹。一切就那样,合乎正常的遗忘,所以没有任何遗憾。</h3><div> 然而,这些年,我们这一代知青都老了,都退休有闲了,坐下来,就一起唠唠年青时在农村种地干活那些事。那天,单位发了一小袋苞米,说是给的夏季福利,还告诉说吃了这杂粮,养心养身还养颜。我听了看了,不由哈哈大笑,在北大荒那些年,我不就是吃这些,一日三餐,从头年大年初一吃到来年三十夜吗?那时的我们才十多岁,吃着苞米茬子和小米粥发育成了成年人。</div> <h3> 我盯着那一小袋黄澄澄的粮食,又开始常常想起了北大荒的那些日子,想起了那条小路:一条曾经属于我生命中的小路。我的一生,踩踏了无数条柏油路石子路和水泥路,然而这样的路可街可城都是,就是那北大荒的泥泞小路是我人生之路的唯一。</h3><h3> 2012年,我回到了那个小村子,又站在了小路上。过去了将近四十多年,那条小路依然存在,小路两旁的茅草屋也还在,我们知青住的土坯茅屋也还在,只是黯淡的灯泡替代了曾经的小油灯。</h3> <h3><font color="#010101">那条小路,那个茅屋,伴随了我的青春;那条小路,那个茅屋是我走向社会的第一站,也是我人生的第一个驿站。我用双手摸着那一座斑驳的土墙,我弯下腰,在那条小路上,轻轻用手扒开不久前刚铺上的薄薄的碎石,碎石下是熟悉的久违的黑土,我把脸贴在地上,我深情地吻了她。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在那片热土上,我终于留下了两行迟到的泪。这一条小路,她,将永远留在我的脑海里,铭刻在我的心灵。</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