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面 具(小小说)</h3><div> 荆州司马</div><div> 天刚蒙蒙亮，老莫又摸索着起床了，他每次起床时从不开灯，怕惊扰了熟睡中的老伴，但这次还是把她惊醒了。</div><div> “你不是退休了么？怎么还起那么早？”</div><div> 老莫一听老伴的话，这才想起自己从今天起就再也不用上班了，他拍了拍前额说道：“哦，习惯了，我竟把这事给忘了。想不到我动作这么轻还是把你给吵醒了。”</div><div> “其实呀，你以前每次起床我都是醒的，只是为了你安心上班，我一直装睡而已。”</div><div> “装睡？原来如此。那也太难为你了！”老莫说着，心情有些激动地在老伴布满皱纹的脸上亲了一口。</div><div> 老伴撑起身来靠在床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道：“唉，其实你不清楚，在我一生中最难做的事就是装睡！我是怕你知道了心里愧疚。”</div><div> 老莫没有回答，但是脑海里却在翻腾不息，是呀，老伴几十年来都在装睡，自己几十年却在装醒，这世界怎么就这么多人在装啊？少女在装清纯，后生在装逼，领导在装高尚，下属在装哑！个个都带着一个面具，谁也看不透谁。自己管了几十年的钥匙，真就不知道是哪一根能够打开锁住了每一个人面具的那一把锁。</div><div> 老莫穿好衣服，心想，不上班了就到公园散步去，公园里都是不用再装的老人，在那里也许会找得到一个真实的自己。</div><div> 公园里已是热闹起来了，跳广场舞的大妈，打拳练剑的大爷，也有几个难得一见早起晨练的小伙子。</div><div> 老莫刚在公园里才走了几步，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莫老弟！稀客呀！今天怎么不去上班了？”</div><div> 老莫抬头一看，原来是住在楼下的刘大哥，他连忙干笑了两声说道：“呵呵！退休了，刚退的，出来散散步。”</div><div> “哦，退休了好，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唉，老莫，你站住，你的右腿怎么样了？是不是有毛病了？”</div><div> 老莫停下了脚步，踢了踢自己的右腿说道：“没有呀，好好的呢！”</div><div> 刘大哥不解地说道：“难道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你再走几步我看看。”</div><div> 老莫只得又再走了几步。</div><div> “不对，你的右腿落地不实，一定是有问题，你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才行，人老了没有一双好腿脚可不行啊！”</div><div> 老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腰，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div><div> 原来，老莫退休前一直是单位的后勤管理员，单位二十几间办公室的卫生，还有开水都归他管，连局长都没得他管得宽。最重要的是他腰间挂着的二十几把钥匙才让他十分满足，在他的心里，这根本不是几把钥匙那么简单，那是局长对他的信任，也是自己手里举足轻重的权力！有了这串钥匙，他在单位就有了地位，有了面子，个个都对他恭敬有加，他的心里也就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所以这串沉沉的钥匙一直挂在他右侧的裤腰带上，一刻也没离开过身。</div><div> 他记得去年局里调来了一个王副局长，这人自恃在省里有个做官的叔叔罩着他，在局里行事非常霸道，不但膲不起包括老莫在内的所有下属，甚至局长在他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大家心里畏惧，都敢怒不敢言。这下老莫心里来气了，你不就是靠你那个当大官的叔叔给你带了个面具么？看不起其他的人也就罢了，你不能狂妄到连局长和我老莫都不放在眼里的地步，今天我不治治你，我就不姓莫！老莫一气之下就让王副局长喝了一天的阴阳水，害得他拉了三天肚子，拉得他脸青嘴白，连走路都没力气。后来王副局长虽然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但没有证据，他也拿老莫没有办法，从此倒是收敛了许多。</div><div> 单位的人知道实情后，高兴得个个都对老莫竖起了大拇指，还凑份子请老莫喝了一餐，那次老莫被捧得云里雾里，反正就是挨不着地，他也把自己当成了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侠客，喝起酒来也是豪气干云，那也是他一生中第一次醉得一塌糊涂。同事扶着他回家的时候，他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但他的手仍然死死地拽着那串钥匙。他心里一直告诫自己，就是丢了命，也绝不能把钥匙丢了。</div><div> 昨天，老莫在离开单位时把这串已被他磨得铮光的钥匙交到了局长手里，眼里不知不觉地流下了一行老泪，局长以为他是舍不得离开单位，就安慰了几句，其实只有老莫自己知道，他是舍不得这串让他在单位风光了几十年的钥匙。</div><div> 这时老莫一摸腰间才明白了自已走路右腿有些虚的原因，原来是那串给他带来尊严的钥匙没有了。他再也无心散步，去了一个配钥匙的店子。</div><div> 从那一天起，老莫的腰间又挂上了一大串沉沉的钥匙，他走路的时候右脚就再也没有虚过。</div><div> 老莫的心却变得越来越沉重，他怎么也弄不懂，为什么自己带着的这个面具就会牢牢地被几把钥匙锁住呢？</div><div><br></div><div>作者简介：荆庚红，号疑山愚翁，网名荆州司马。湖南宁远县人，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诗词协会会员。先后毕业于宁远师范、零陵师专中文系，先从教，后从政。</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