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茶香中升腾 谷志方

报人

　　我的家距镇上还有十八里，是一个鸡鸣听三县，犬吠惊六村的偏远、闭塞的小村。

本张图片黄金峰摄

　　奶奶70多岁时候，我七、八岁。我记得那时，奶奶唤我给她倒茶，我就拿个瓷缸，把从暖壶中倒出的热水递给她，奶奶唤我给他倒水，我拿个碗，从大缸内舀一碗凉水递给她。奶奶让倒的茶，就是馏馍水，每天早晨掀开大锅，水汽弥漫了整个厨房，哪些留在锅底的热水就是祖辈一生追求的茶香。

奶奶年纪轻轻守寡，大女儿逃荒远嫁贵州，二女儿因病40多岁去世，儿子成了右派，奶奶的一生都在苦难和担心受怕中度过，倒茶是从她的祖辈一直流传下来的叫法，奶奶不知道茶的滋味，能喝上茶可能是她的生活的方向了。

一生“喝茶”却没有真正喝过茶的奶奶。

　　大概在1998年的前后，我的一个本家的叔叔，也是抗战的老兵，从台湾回来探亲，在他母亲的坟前，抓了两把黄土放在中山装的口袋里。

饭前，他提出想喝村中老井内的凉水，族人告诉他，老井早已填平了。他的侄子用塑料杯接了压井里的水递给他，他闻了闻，从兜内捏出一点黄土，放到杯里晃晃，等黄土澄下去后，把凉水喝了下去。

叔叔说：“这才是家乡的味道，黄土如茶叶，没有黄土的味道，就没有家乡的味道，我在台湾艰苦创业，忍辱负重，就是想有生之年回到老家，看看老娘的模样，握握老爹的手掌，尝尝家乡的味道。娘没了，爹没了，唯有这黄水的味道胜过日月潭红茶香。”

叔叔临终也没有叶落归根。

　　我的父亲务过农、上过大学、当过右派、编过《扶沟县志》，在《人民日报》上发表过文艺作品，一生为师，半生坎坷，半生辉煌。 他曾向往的生活就是“吸烟许昌、喝酒不呛”。

记得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在后的第二年，我的父亲在那年麦收的夏夜，一夜扬了4000斤的麦子，凌晨，他躺在装好的麦袋子上，鼾声在田野里回荡。

颗粒归仓，细雨霏霏，农人难得的喘息机会，我的母亲蒸好了白膜，我爸爸亲自给我奶奶端过去，喊道：“妈妈吃白馍啰”，奶奶拿起白馍很长时间没有吃，在手里看着，对我爸说：“我吃一半，留一半明儿吃”。我爸说：“妈，你大胆的吃吧，今年打的麦几年吃白馍也吃不完，我给你端菜去。”奶奶说：“怎白的馍不趁菜。”

夜里，爸爸坐在圈椅上，对我说：“能天天吃上白馍就是好生活，吸烟许昌、喝酒不呛的生活哪有啊。”

一天，父亲从县城回来，带回来一包茶叶，就是这包茶叶冲击了我爸的味觉，改变了他的生活习惯，每次喝水总忘不了在瓷缸中放几片茶叶，把茶水端到饭场，分享给邻里。父亲就用他微博的工资在镇上买些便宜的茶叶，把茶香充满着他的生活，让茶香蔓延给他的爷们。后来，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和我们都自食其力了，父亲喝茶的规格也上了一个台阶，夏天用玻璃杯喝绿茶，冬天紫砂杯喝红茶，引得邻里好生羡慕。“吸烟许昌、喝酒不呛、喝茶微黄”，充满了他的后半生。

爸爸牙上的黄褐色是他吸烟和喝茶留下的。

　　去年回家过年，家中小叔撤了酒席后竟然上了茶盘，打工捎回的老普洱沏上，酒劲在褐红色的茶香中肆无忌惮的飘洒，没边没沿的酒话淹没在氤氲的茶香中。

　　我没有继承我爸的“光荣传统”，偶尔吸支烟，很少喝酒，喝茶源于摄影小友的一聚。

一次，扶沟县摄影家协会部分成员应邀拍摄玺悦茶社举办“茶艺培训班和插画培训班”。在“茶艺培训班”时，我竟然坐下来听了起来。

　　“瓷器" (china)一词已成为"中国"的代名词。而(CHINA)的读音是不是接近“茶”的读音呢？

“茶兴于唐而盛于宋”，中国茶叶漂洋过海到达日本、朝鲜、俄国、德国、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等国家，茶叶和瓷器、丝绸一起开辟了“丝绸之路”。

在“玺悦茶社”听茶艺师傅讲，我方知茶不但分类，而且分品，茶有千种，茶水有万色，茶叶如“瓷坯”，茶水如“窑变”，那青、红、黄、绿、白；那龙井、碧螺春、铁观音、银针、毛尖、普洱；那美丽的西湖、苏州、安溪、福鼎、信阳、云南。星换斗移，时移势迁，万变的是茶色，不变的老字号。

　　孩子们着白衣配蓝边，稳坐在宽宽的梨木长桌旁，桌中有蜡梅含苞待放，有兰花恣意怒放，桌边的白色茶具静静的等待主人的抚摸与亲近。孩子们跟着老师温具、置茶、冲泡、倒茶、奉茶、品茶一招一式，必敬比诚、和静和善，一招一式，把传统礼仪融进了袅袅的茶香中；他们被一派清雅的文化氛围浸润着，被一个廉净的精神境界熏陶着，如花朵慢慢绽放，如花香渐渐弥漫。

　　茶香浸润一代一代、茶香飘过一村一庄，茶香里有心酸，更多的是欢乐，曾经高贵的茶叶进入寻常百姓家，散发着浓浓的香气，久久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