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母校忆华年

走走写写

<p class="ql-block">  1969年初,我们跨出上海第一师范校门,至今整整五十年了。母校,我们回来了,让我们用笑声和热泪再来感受一次你的怀抱的温暖。沧海桑田,风云变幻,我们何止一次面对生活的窘迫和厄运,面对挑战,我只能用拼搏作为唯一的选择。刚到乡村,你变成了再教育的对象。是呀!你什么也不行,干农活技巧不行,体力更不行,就连下雨天过小木桥,走田埂路都颤颤栗栗。可以累倒,滑倒,但是,我们没有被吓倒!记得初上讲台,眼前是摆不稳的旧桌凳,挡不住风雨的破窗棂。没有学生,我就挨家去找学生回来,没有教材,我就自已编写油印。也许你我都是从最偏远的乡村小学当教师起步,几间教室,几十个学生,进行的是最原始的复式教学。毎天,吃饭要自己打理,因为没有食堂,卫生要自己打扫,因为没人来帮忙。我们的工资仅能供你吃饭和买回家的车票。这么几年,我们挺过来了。乡村教师不是美丽的称号,而是辛酸的历练。</p><p class="ql-block"> 忽报人间曾伏虎,忽如千军万马齐奔腾,改革开放使农村面貌彻底改变了。五十年前的乡村小学终结了它的使命,我们的后辈已经把它们当着文化遗产了。</p><p class="ql-block"> 半个世纪,步履匆匆。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不过我们习惯了憧憬未来,这也是我们在泥泞中跋涉前进的动力。人生短暂,光阴如金,回首过去,再来问问自己。我们毕业后的五十年,在人生的驿站里,你发出了何热、何光?我们不能沉湎于过去的酸苦或成功之中。我们要让躁动的心灵更崇高,更充实,更宁静。我们会同心携手,为了生活更美好,为了身体更健康,为了社会更安宁,再努力一把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h3>  跨进一师校门,眼前就是"风雨操场"。我们曾在这个不算大的室内场地里上过体育课。风雨操场楼上是校长室和教导处。</h3> <h3><br /></h3><h3>回忆一、《报到的第一天》</h3><h3> 1969年2月25日,这是我们五十个毕业生集体去嘉定县教育局报到的日子。</h3><h3> 春节刚过,大地已到了严寒的季节,天色阴沉,一团团阴惨惨的乌云已经布满了天空。上午,我坐上去嘉定的长途车时,雨夹雪不紧不慢地开始打击车窗玻璃。嘉定教育局在县政府大院里,大青砖走廊路面已经有点湿滑。我们集中在小礼堂里,等着各公社带队同志的到来。</h3><h3> 嘉定县城到马陆公社只有四五公里,我和一5班的谭月芬同学跟着马陆的王老师再坐北嘉线车到马陆中心小学报到。开心的是,我第一次领工资了,半个月工资十五元七角五分,似乎把裤袋子都撑满了。</h3><h3> 下午,雪越下越大,大地一片洁白。路面上也开始积雪了。公社百多名教师全部集中在中心小学办学习班。教室改作集体宿舍,我拿着棉被被安排在沈徐大队学校的老师组里,和朱玉兴老师拼舖。朱玉兴是我到马陆的第一个好朋友,也是我以后交往最久的兄长。朱玉兴,长我一岁,农校毕业,住沈徐大队斜泾村,现在是村校的民办老师。两天后他得知我要先劳动锻练,就跟我说,"就住在我家里吧,在斜一生产队劳动锻练方便。"在人地生疏的马陆,有了吃住的落脚点,我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了。</h3><h3> 天暗得快,傍晚时分电灯全亮了,大雪纷飞,田里的沟沟坎坎全给雪填平了。公路边的高压电线也被冰雪压得荡了下来。正在此时,母校带队的邱美珠老师和工宣队金淑娟师傅在中心校赵美娟校长的陪同下,到讨论会场看我来了。一见面,我有点受宠若惊或不知所措了。然后由我陪两位老师去马陆镇安排住宿。</h3><h3> 入夜了,我和朱玉兴说笑着挤进了各自的小被窝,一会儿除了起伏的鼾声和窗外舞着的雪花一切都安静下来了。此时我想起了同学,想起了老师,想起了年迈的父母,我的思念象门外的路灯在寒风中摇曳。天很冷,我蜷曲着身体,预备着度过当老师的第一个长夜。</h3><h3><br /></h3><h3><br /></h3><h3><br /></h3> <h3>  那屋顶有标语的平房是音乐教室。音乐教室背后走过小花园通道,就是一师的游泳池。大多数同学都是在这儿学会游泳的。</h3> <h3>  抬头望见的是教学大楼北端的小礼堂窗户,最左侧的小窗口是两间教师宿舍。</h3> <h3>  操场边上的那排冬青树是昔日的琴房旧址。近十架钢琴,几乎无休止地在这儿奏响。</h3> <h3>  你还记得吗,这是学校大礼堂。我们每天在成排的方桌边集体用餐。每逢节假日,校团委和学生会总会组织各班级的文艺会演,也许你我都登过台演过戏。</h3> <p class="ql-block">回忆二、《乡村小学散记》</p><p class="ql-block"> 不知你听说过吗?上海郊区过去有"两匹马",一是上海县马桥,另一是嘉定县马陆。马陆公社对外开放,接待过国内外贵宾无数。其实马陆出名的是社办企业,财旺气壮,它是北嘉线上的一颗闪亮的明珠。</p><p class="ql-block"> 不过,过去文教投入靠国家。公社再有钱,学校也轮不到太多好处。各大队自办小学加初中(俗称戴帽子中学),使师资力量和教学设施严重短缺。我的半年劳动锻练也只能提前结束,1969年6月就安排我去大队学校进课堂了。</p><p class="ql-block"> 沙泾小学原是所初小,现在是完小了。低中年级办复式两个班,五六年级各一个班。一所学校四个教室六位老师,就这么转动。沙泾小学由孤悬在田畴中央的一座旧祠堂改建的。除了南边隔墙有一户农家外,离最近的封家村也有两三百米田埂路。一5班谭月芬同学借住在同校女教师封艳芳家里,而我一个人只能在学校里住宿了。</p><p class="ql-block"> 住校后一切自己动手,煮饭、炒菜、烧水、洗衣,还包括搞学校卫生,毎天晚上还要护着煤饼炉的火。我的寝室在办公室后半部,一床一桌一凳也。北墙一扇玻璃窗在夜半人静时常会发出滴滴的颤抖声,不过它和着东边竹林的沙沙声,倒也能催人入眠。让人有点不习惯的倒是那些个小动物。</p><p class="ql-block"> 一天夜里,天特别闷热,一会儿就雷鸣电闪大雨滂沱了。我赶紧把那些大盆小桶放在办公室漏雨的地方,刚上床,一个闪电,突见玻璃窗上爬了两条壁虎,两条长尾巴还在慢慢摇动。我躲进蚊帐,戴上眼镜再緻细看,好在它们全在窗外。如果在白天,壁虎光顾旧祠堂,那就不足为奇了。可是,有一次真让我吓了一跳。那天清晨,我在井边吊水,突然,一条白带子在头顶上晃动,原来是条很长的蛇壳。老师们来了,爬上去翻开了几片瓦才将蛇壳取下来,好大好长好完美的蛇壳。它有锄头柄粗细,足有两米多长。这时候老师们才安慰我说,这是老祠堂的看家蛇,不少人见过,不会伤人的。从此以后,我的床内除了手电还多备了一根短标枪。</p><p class="ql-block"> 四个月后,我调到斜泾村的戴帽子中学去上课,住校有三四位老师,大家合伙买菜烧饭,生活倒有了逐渐的改善。</p> <h3>南花园内有一师创建人陈鹤琴先生的铜像。陈鹤琴先生很早就提出了"活教育"的教学原则,提出要鼓励儿童去发现他们自己的世界,注意环境,利用环境,大自然大社会是我们的活教材等教学思想。</h3> <h3>  校门内西侧那两三间小屋,原来是学校的总务处。现在已经改建成三层楼房了。</h3> <h3>  走进校门的东侧花园边,原来是一大排黑板,每周由学生会负责出黑板报,它是当时引导学生的宣传阵地。</h3> <p class="ql-block">回忆三、《马陆的油菜花》</p><p class="ql-block"> 春天是江南雨水最多的时节。一夜细雨,清晨踏上湿漉漉的田间土路,那一望无际黄澄澄的油菜花,夹杂着一群嬉哈着、蹦跳着的上学孩子,展现了春天最动人的画面。1970年我从沈徐村校调入马陆中学任教。按公社指示,中学只能安排我上一半课,另一半时间要去公社搞宣传工作。所谓宣传工作,就是上墙上屋顶油漆学大寨口号,写过街横幅及每月更新大批判宣传栏。</p><p class="ql-block"> 后来,公社的黄书记干脆让我骑自行车跟着他去各大队开会调研,回来后我得马上写简报。这样的工作状态维持了近两年。不过让我最开心的是,有辆自行车,我可以在汪洋般的油菜花海里肆意荡漾。骑上自行车,左右拐车把,放声唱几句,似乎你成了花海中唯一的主宰。</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我劳动锻练过的斜一生产队来电话,让我去取队里分配的黄豆和干蚕豆。同时,过去一同在仓库场上劳动过的老妈妈们说,让我这个"小弟"再去看看大家。我当即骑上"老坦克车",赶赴斜泾村。从马陆镇到生产队有六里多拖拉机路,沿途全是油菜花田,这可是一道最美丽的风景线。这些"胜利油菜",长得足有一人多高,花枝茂密。也许是花海太宽阔,花香太迷人,我只管眼观四方。没注意,自行车前轮撞上突起的石块,我和车一起窜入了油菜花中。压歪几株油菜倒无事,但我的右手心被铃把手扎开了一个伤口,鲜血直流。我赶紧摘了几片蚕豆叶子压住出血点,再拿手帕紧紧裹住手。</p><p class="ql-block"> 一小时后,我带着两小袋豆子回到马陆镇,卫生院医生赶紧给我手上的伤口清洗,灭菌,还缝了两针。至今,这个和油菜花有关的小伤口还能隐隐约约瞧出来。</p><p class="ql-block"><br></p> <h3>  教学楼底层中间,推开玻璃门是当年的教师办公室,最里面的几个大房间是图书馆。门口的左手边是团委和学生会的办公室。</h3> <h3>  上了二楼我们还能找到当年的学习教室。</h3> <h3>  二楼北侧是小礼堂。我们曾经在这儿开会演讲,唱歌舞蹈。这里我们度过了学生时代最精彩的时光。</h3> <h3>回忆四、《我不是赤脚医生》<br></h3><h3> 1969年3月我开始去马陆公社斜泾村劳动锻练。生产队长见我人特别消瘦,哪里会有力气干农活,就让我跟大妈们或毛头小伙们(初中流生)一起做些辅助劳动。好在我会讲故事,尤其对历史小说,老戏文熟悉,不久就和大家打成一片了。<br></h3><h3> 斜泾村地处公社的西南角,与南翔、方泰接壤。当时南翔国际电台的驻守解放军正在举办卫生员针灸学习班,每天下午都为周围群众扎金针服务。我也想跟着生产队的大妈们去那儿长长见识。我们从斜泾村出发,经过南翔窰村,再过大桥头,步行近一个小时,到达电台已经有几十个农民等在接待室里了。我站在隔壁教室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军医在讲解手臂穴位图。一位军人过来轻声说,"你是知青?喜欢学就进来听吧。"我马上进教室坐在后排座椅上,并学样子在自己的手臂上找穴位。从合谷、内关、外关到养老穴,从手三里、曲池、少海到肩三针,我取出随身的笔在纸片上认真记着。坐在旁边的军人又给了我一份讲义,有穴位图!我如获珍宝,只能以微笑点头向他致谢。然后学员们开始在自己身上扎针找感觉。过了一会儿军医们到接待室为群众扎针并给学员们讲解。</h3><h3> 几天后,我再去南翔电台,就大大方方坐在教室的最后排。有人问我"你是赤脚医生吗?"我就笑笑说"我不是"。"那你是知青了"。我只能默认。几天后,我能把一百多个常见穴位全背下来,还能说出针刺角度、深度、针感和要避开的血管神经等等。课堂上军医还说,"那个知青全学会了,不容易。"一个多月后学习班结束了,而我却开始关注起中医针灸草药之类的知识,每有机会,就到福州路科技书店去看书。</h3><h3> 一年后,我调入马陆中学,遇到了一位让我终生受益的良师挚友一一祝伟达老师。祝老师长我十一岁,上师大生物系高才生。他事业心强,求知欲旺,待人特别热心。他对中草药,针灸,制药提纯等颇有研究,知识广博。在他带动下,我不断学习,并且开始用金针治疗方法为学校周围群众服务。每天放学就有几十个群众等在办公室门口或走廊里,让我们两人给他们打金针。中午休息和放学以后,我们坚持为民服务,两年来大概总有两万多人次吧。</h3><h3> 走在马陆镇大街上不时有人过来跟你打招呼,称我们两人是"马陆中学的赤脚医生"。"我不是赤脚医生",怎么说也没用了,这已成了马陆群众中的口碑了。</h3><h3><br></h3> <h3>学校对马路的学生宿舍巳经彻底变样了,现在成了时尚的咖啡馆。</h3> <h3>  走进学生宿舍弄堂,原来教师宿舍的房舍外貌依旧。不知现在还有一师的家属在此蜗居吗?</h3> <h3>愚园路460号的校门又重建了。</h3> <h3>回忆五、《吃一顿涮羊肉》<br /></h3><h3> 1970年9月我调入马陆中学任教,以后的三年多是我最快乐的时光。虽然这段时间里公社常调我去做清队落政工作或参加一打三反小分队等,但我吃住在马陆中学,又得到了住校的一大帮上海教师的庇护,因此教学和生活上无忧无虑,人也长壮实了。<br /></h3><h3> 马陆中学在横沥河东岸,距镇上大街和村落都有二三百米距离。我们教师宿舍在学校最北端,一排平房六七间,西边两间是食堂,小门外就是个水桥头。</h3><h3> 夏天,放学后男教师就在水桥头下河洗澡。横沥河水深船多,是嘉定通往市区的水上动脉。我们只是在附近20米内游水玩玩。水桥头旁边的石块间,河螺丝很多,女教师递过一只面盆来,哗啦、哗啦,一会儿一两斤螺丝倾刻擒来。有时我们脚底踩着河蚌,潜下去摸上来,十来只蚌也可炒一碗菜了。</h3><h3> 冬天,我们向军体组老师借几把汽枪,傍晚在附近逛上一圈,打下十几只麻雀也可以改善伙食了。</h3><h3> 第二年,三秋农忙刚过,秋高气爽,凉意渐浓。晚上七八个女教师、四五个男教师闲聊中不知谁提议,去买只羊来,吃顿正宗的涮羊肉。好哇!大家一致赞同。</h3><h3> 两天后,食堂的小金师傅帮忙买来一只山羊,宰杀洗刷干净后给我们留下了十五六斤精品羊肉。放学后,学校安静下来了。女教师们切羊肉片,调酱料,男教师们炉子生火,刷锅煮汤。一小时后,大家的筷子已经可以在锅里夹羊肉片吃了。每人小碗内的酱料是自制的,是下午从街上买来的豆瓣酱,加点甜味酱和辣椒酱。男教师们坐下来再加杯黄酒或啤酒。大家围着、捞着、吃着、喝着、笑着,大概一小时左右我们就把整个羊的肉给吃完了。室外霜风初起,室内细汗淋淋。第二天当地老师说,你们上海老师就是会吃。</h3><h3> 马陆中学的上海老师绝大多数是上师大毕业生,我是他们中间的小弟弟。以后几年大家逐步调进真如一带学校工作。几年前,祝伟达、蒋朗宇、臧文凤、林荷云、胡静宜、陈莹、印蓉芳、窦芳兰和周静老师等还相聚过两次。可惜的是,印蓉芳和周静老师走了,大家年纪大了,现在的联系渐渐少了。</h3> <h3>五十年后再留影。</h3> <p class="ql-block">  五十三年前,我们从各区一齐跨进了一师校园。一师老师的严谨教风是我们的终生榜样。一师的抗大作风是我们做人的基石。一师同学的情谊是我们快乐的源泉。</p><p class="ql-block"> 我们怀着梦想到了乡村、山区或边疆,我们从最基层起步,这正象在无垠的田野里远行,千迴百转,柳暗花明。我们丢弃了青春的遐想,却收获了人生的真谛。</p><p class="ql-block"> 毕业离校五十年了,我们中的多数始终坚守在平凡的教学讲台前。几十年来我们为国家培育了数不清的人才。喜看桃李满天下,这是我们的骄傲,也是一师的荣光。</p><p class="ql-block"> 我们退休了,正享受着太平盛世的欢乐。不少同学老当益壮,还在为社会作奉献。双鬓已染雪,我心乃如丹。让我们紧紧拉着手,再过上几十年的好日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