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人喝汤（原创）

文武

南方水多，遍地是江河湖泊，形成了特有的水乡情致、南国风光，把水演绎的有声有色，孕育了满目郁郁葱葱和湿润的空气，也成就了南方特有的煲汤。

“煲”字，过去在北方是少见的。记忆中好像是随着改革开放，从粤港那边传过来的，就像是“信息”、“彩电”、“老公”、“拜拜（再见）”等等一些词语一样，开始还不太习惯说，慢慢的也就演化成了大众用语，不仅习惯了说“煲汤”，也习惯了说“煲电话粥”。

写到这里，一查《辞海》，果然，“煲”是广东方言，一个意思是说用文火煮食物，另一个意思是指煮饭的锅。
我们日常理解起来，说白了，就是用小火慢慢的熬、慢慢的炖。

据说广东煲汤有一秘诀，即“三煲四炖”。就是煲一般需要三个小时左右，炖则需要四个小时左右，没有耐心是很难煲出好汤的。

生病住院时，医生要求多喝有营养的汤。出生江浙的医生自豪的问：你们北方人会煲汤吗？请教他，还现出一副“说了你们也不会煲”的样子，颇有点神秘的祖传味道。

一个“煲”字，体现出了淡然世事、悠然自得的意境。不急不猛，慢慢悠悠，花些大把的时间，把千滋百味熬成一掬精华，喝到嘴里，沁心入脾、漫过腹脏、融入经络，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记得有书说清朝某位皇上去西北视察，到达之前就传过去旨意，点名要喝小米粥。当他喝到小米粥的时候，味美称奇。

臣子禀报：这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大娘熬的粥。她历经人生沧桑、世间坎坷，岁月把她研磨的心静如水，有着那种超凡脱俗的平淡、耐心和感觉，熬粥之于她就是熬人生的体验、经历阅历，就是熬春秋岁月、蹉跎人生，年轻人断是熬不出这样美味的粥的。

一席话，说的皇上连连点头。熬粥是这样，煲汤也会是同样道理吧？！

咱们北方人对汤的理解比较直白、比较简单。什么煲汤，不就是煮嘛、就是炖嘛？只不过时间长些而已。

也许是北方的水少，地势高，广袤沃野，大田作物多使田野显得干燥些，尤其到了有小半年的冬季，干拉拉的冷，上亿立方米储水量的水库，也会冻结起厚厚的冰层。

在这里，人们更多需要的不是微微柔火熬出的汤汤水水，而是需要劈柴柈子烧红的炉子、烧热的土炕，需要大馒头、苞米碴子和高粱米干饭。

如果说需要喝汤的话，也不似南方人那样在饭前用小盅品，而是在饭后用碗“遛缝”，把胃里剩余的空隙填满。

也许是北方缺水，人们“火”大，需要汤水来调和。我曾问过许多北方男人，大家共同喜爱的美食里，都包括着面条、饺子、汤。看看，离不开汤汤水水。

也许是北方人粗拉拉的忙啊，没工夫用几个小时去熬一锅汤。不过也不尽然，“千滚豆腐万滚鱼”，在北方也是叫的很响的呢；可是，那滚来滚去，倒不是为了汤，更多的还是为了豆腐和鱼。

北方人大都喜欢的汤，挂在嘴边上随意就能说出来的就有酸菜炖粉条的酸菜汤、西红柿青椒甩鸡蛋的酸辣汤、小鸡炖蘑菇香喷喷的鸡汤、菠菜粉丝汤、鲫鱼豆腐汤、小白菜排骨汤、萝卜丝汆丸子汤……
五花八门、五光十色，传承历久，千家万户，大街小巷，耳熟能详。

在家待客、或是去饭店聚餐，桌面上是一定要有汤的，而且是作为“压轴菜”上桌，它的出现，标志着全桌的菜“上齐了”。

就连煮饺子的汤也不放过，蘸着酱油陈醋香油蒜泥吃饱了一口一个肉丸儿的饺子或是虾仁韭菜鸡蛋的素三鲜馅饺子，再喝上一小碗饺子汤，嘿，心里美滋滋的，美其名曰“原汤化原食”。

如同川菜里的麻辣火锅一样，北方人认为能让人出大汗的是喝羊汤。羊汤固然好喝，可喝法倒是越说越玄：

三伏天儿里，坐在热炕上，紧闭门窗，男人们脱光了膀子喝羊汤。羊汤必须要热，还必须喝些烧酒，那汗，就得像水似的往下淌。
据说，只有这样喝，才叫真正的喝羊汤，才能喝出羊汤的真味。

不过，说归说，真正这样喝，不会有几人的。

网上说，河南省南阳人将吃晚饭称为“喝汤”（不知真假）。说是喝汤，其实馍、饭、菜都有。亲友乡邻见面，互致问候，也常问：“喝汤了没有?”这种以“喝汤”代替“晚饭”的说法，据说是缘起于一段明朝的民间传说。（在这里就不赘述了）

记得看过二战时期的电影，苏军侦察小分队潜入敌后。老百姓找出了几个土豆、一个大头菜，就可以做出让战士们喝的啧啧连声的汤来。

欧洲人喝汤，用的是盘子，简直让我们不可思议。我们喝汤，桌上的汤盆汤碗汤勺总是要有的；那盘子里面的，只能叫做“菜汁儿”。

当年作为知识青年下乡，青年点里一百二十多人，个个男女都正当青春年盛能吃饭的好时光。菜园子虽然不算小，但各样的蔬菜还是供不上这些嘴。怎么办？

何以为菜？惟有熬汤！
何以佐饭？惟有喝汤！

于是，收获了菠菜就喝菠菜汤、收获了茄子就喝茄子汤、收获了萝卜就喝萝卜汤、收获了白菜就喝白菜汤。汤里没有排骨没有肉末、没有豆腐没有蛋花，只能见到汤面儿上漂浮着的点点油花。

那些年，广种高粱品种“晋杂五”，因为产量高。但它的壳子脱不净，吃起来很费劲。知青们干脆用与水差不多的菜汤泡饭，使高粱壳子在碗里漂浮起来，随着菜汤一起倒掉。

那几年的汤喝的，充满了青春的回忆！

只有到几十里之外去出民工挖河渠，才会在中午吃到没有汤水的炒菜。

有一次，午饭送到工地的时候正下着毛毛细雨，我们累得谁也不吱声，蹲在地上默默地狼吞虎咽，雨水伴着汗水，落到我们的饭盒里，也算是充当了菜汤吧。

考大学那天早上，炊事员为我们贴了一锅苞米面大饼子、熬了一盆冻白菜汤。吃完，我们在冰雪寒风中坐着马车去18里外的考场。

那时候喝汤，说到底，更多的是想着节约。在吃饭的结尾，或者是将剩菜汁儿倒进饭碗、或者是往菜盘子里倒进开水，总之，菜汁儿的美味是绝不可以丢掉的。就连敬爱的周总理到老乡家里吃饭，也要掰一块饽饽把碗里的残余菜汁擦的干干净净吃下去。

如今讲究了，知道多吃油容易血脂高，就眼巴巴的看着剩菜汁儿倒掉；知道喝反复烧开的和煮肉的水不利于健康，也就不喝火锅汤了。——啊，那些汁儿水儿美味，曾带给我们多少从嘴到胃的享受啊！

这几十年来，大家都能吃饱饭了。粮食多了、菜多了，都开始了讲究营养和品位，“靓汤”这个词，开始出现在饭店的菜谱上。

钱多些的，去酒店喝海参鱼翅汤；钱少些的，也要喝菌汤。街头小店里，北方的各式砂锅汤、羊杂汤和南方的老鸭粉丝汤，呼噜噜的冒着腾腾热气，弥散着诱人的香味，滋润着人们健身养颜。

过去看电影，解放前的有钱人家，晚上要喝一碗诸如“冰糖银耳汤”什么的。让人感到真是太奢侈了，居然喝这样高级的汤？！

哪曾想，现在，像银耳、莲子、枸杞、桂圆以至于人参、鹿茸、虫草，都是超市、药店甚至家庭里常见的，煲上一碗这样的汤，已经实属平常了。

煲这样的汤，用传统的砂锅和萤莹细火，煲进去满怀爱怜，煲进去一腔柔情。

夜深人静的时候，用精美的青瓷碗端出热乎乎的这样的汤，放些胡椒粉、滴入香油、撒上香菜末或是自家花盆里栽种的蒜苗末，告诉熬夜看书的孩子说，这叫“俄罗斯（或者说成是法兰西）营养大补汤”。

然后，熄灯躺在床上，听着书房里传出“叮叮当当”的饭勺碰碗声和“吸吸溜溜”的吞咽声，心里美滋滋地睡去……

写到这里，夫人招呼吃饭。餐桌上，一大碗蔬菜腊肉小麦粉疙瘩汤，正冒着腾腾热气，香味扑鼻……

【完】

【文字：蒋 斌 图片来自网络】

【本篇作于2018年4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