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李念的初恋

张秋心

李念的初恋

作者：张秋心

最近，李念经常不自觉的回忆起自己二八豆蔻芳华如玉的时候，几十年了，初恋就像心中的芳草园，郁郁葱葱，从未枯萎。

有人说：当你总是陷入早年间的回忆时，就说明你老了。李念想：我就是这个状态吧。她浅笑了一下，用手蒙住了眼睛。

应该是四十年前的事吧，有那么久远了吗？怎么在心里依旧那么的鲜活犹如刚刚发生。

那是飞雪飘飘的冬季，外面很冷，积雪得有一尺多厚，风刮在脸上就像刀子。没有羽绒服也没有保暖衣，身上穿的都是妈妈或者姥姥或者奶奶给做的笨重却厚实的棉袄棉裤，棉袄里面是妈妈们巧手织就的毛衣。那时没有集中供暖，教室里用大号的油桶改造的炉子烧煤取暖。于是任外面寒风彻骨，教室里却很温暖，起码不会缩着脖，把手放进兜里或怀中。

冬天课间休息的时候，同学们大多选择在教室里嬉闹，三五成群。

李念换了一个坐姿，叹了口气，眼眸里多了一些不属于她现在年龄的娇羞。任自己的思绪穿越回四十年前。

李念淘气的用炉钩子击打着火炉，发出清脆的声音，反正当时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平常李念都是文文静静，从不调皮捣蛋的，那天就鬼使神差了。

李念认真地击打着，心无旁骛地击打着，突然第六感觉袭来，意识到有人在注视她。这一段时间这双眼睛经常在李念的周边活跃，她心里好像冒出点什么，只是一闪而过没有抓住，当然也没有抓住那眼神的主人。

此刻李念装作没有察觉，摆出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那眼神还在凝视着李念，专注而热切。李念猛然将脸转向那眼神的方向，于是，她看到了急于躲闪的眸，以及墨瞳幽幽的伟岸少年。暂且称他做玉吧，本来他的名字里就带个"玉"字。

那时年少不懂爱情，情窦之门是玉为李念打开的，之前真的是什么都不懂。直到看见那个眼神，才懵懵懂懂地在那眼神里读出了些许爱的含义。

于是少女多了一件心事，就是经常在不知不觉中寻找玉的身影。

此时还没有捅破那层窗纸，只是在彼此的眼神中交流着对对方的渴慕，玉是班长，班级很多事情都是他在做着分工，很多时候不该属于李念的工作他也借故找李念谈。从被发现他的那个眼神后，玉就不再躲闪隐藏，而是大大方方的凝视李念，那眼神里的深情真的藏都藏不住。

而李念呢，却害羞了胆怯了，看到玉就会急急的躲开，可又偷偷地关注。她不敢看玉的眼睛，那里有太多的东西，她还没有完全理解，只是情窦初开，心里的喜爱羞于流露。

寒假了，李念的同学吴晓来李念家串门，悄悄的问她："念念，你是不是和咱班的玉好了？""没有啊，别胡说，你还不知道我吗！"吴晓撇撇嘴："拉倒吧，你就瞒着我吧。"平时李念和吴晓是无话不谈的，只是这件事让李念有些捉摸不透，所以才没有告诉吴晓。她很奇怪吴晓是怎么知道的，就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谁跟你说的。"吴晓又瞪了她一眼："前几天我和杨兰去刘斌家了，听他说的。"李念无语，她这还没谱的事儿呢，怎么别人就比她还清楚呢！不用她问，吴晓自顾自的说着："刘斌说了，你肯定不认账的，也不会告诉我们实话。"李念继续无语，因为她实在没什么可以告诉吴晓的，毕竟两个人只有眼神的交流，如何发展还真的只是未知数。

开学了，李念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假期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同学们看她的眼神都透着猜忌和暧昧（那时候也不知道暧昧这个词的含义及用法，现在才明白暧昧用在此处太合适了），闲言碎语以及各种小动作让李念很难堪也很害怕。一直都是乖乖女的她现在懵了，害怕了，她不知道怎么去解决，怎么去面对，没有这些传言时，她还可以偷偷地看他，现在她开始躲开他，看到他，她就脸热心跳，她只能绕道走。

那是哪天呢？李念捋了一下思绪，抬头看了一眼什么，其实她什么也没看，微微合上双眸，又沉浸了回忆。

那是哪月哪日呢？李念只记得那是一个雨天的下午，一切都是灰蒙蒙的。课间休息时她与杨兰去上厕所，厕所在教学楼东南侧的一排平房，如厕后两人并肩边聊着天往回走。忽然，李念看到玉和另一个男生出现在她和杨兰正对面的方向，她慌了，身体很快做出反应，不管不顾地拐向一边，低着头不去看前面，就连杨兰喊她她都没听见。她只在心里默念着：没看到我，没看到我。直到杨兰拽住了李念的手说："你躲什么呀？他叫你呢！"李念还沉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你说谁叫我？"说话的同时李念才抬起头来，立时发现面前站着的正是高大潇洒俊逸的她心心念念的玉。玉个子很高，因为离得太近，瘦小的李念需要仰视才能看清他的眼睛，玉看了她一会儿，仿佛在捕捉她此刻飘忽不定的眼神，然后说："放学后我去你家"说完不待李念回答转身就走了。那富有磁性的声音让李念昏沉了一会，这才和杨兰走回教学楼，而楼道里站了好多看热闹的同学，他们见到李念哄堂大笑。

他们的事情其实很神秘，他俩都是班级干部，不曾想这秘密还是经他的眼神透露了出去，可能这就是他的故意吧。

学校里其实是没有沸沸扬扬的，暗地里却有同学说三道四，甚至传到别的学校。因为李念语文功课好，文字写的好，作文也经常被当做范文，所以有别校的文科老师认识她。

高考临近了，李念去了文科重点班，玉则放弃高考，在普通班等待毕业。

偏科严重，高考失利，李念毕业后待业、接班，来到妈妈曾经工作的单位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开始了自己的上班生涯。

那时节，通讯很落后，没有电话，没有BB机，联系都要靠书信。她想他念他却很无奈。玉毕业后去了房产局，学徒做电工，他很努力，很要强，工作不到两年就入了党，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就免不了忽视了李念。李念又是传统的淑女，就算心里有痴念，也只能被动地等待。他们基本上是一两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才能见一次面，且都是玉来李念家里，只是很不巧，家人从来没有见到过玉。

李念20岁了，周围邻居大姨大婶的开始给李念介绍对象，李念从不答应，只说自己还小或者不合适没有感觉来推脱。她心里装着个人，尽管不明确，可李念想他，她不懂爱情，只知道自己心里喜欢玉，这是不是爱她也说不清。于是拒绝了好几个多事的说媒人。

一天晚上，妈妈来到李念的房间拿起李念正在看的书，翻着页码问"念念啊，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李念脸红了，矢口否认"没有，哪有啊，妈妈你别乱说。"妈妈正了脸色："你也不小了，有男朋友也正常，不要不敢承认，我又没怪你。"这拿不准的事真李念也没法坦白，只能硬着头皮说没有。妈妈很不高兴，沉着脸说："还不承认是吗？你同学吴晓杨兰的一来你们就躲在房间里唧唧喳喳的我听不见吗？我又不聋。"李念一看已经是瞒不下去了，只好把她同玉的事儿和盘托出。妈妈听完没有表态，只是说："快国庆节了，过节让他来家里吧，我和你爸看看，帮你把把关。"

得到母上旨意的李念很开心，私下觉得玉是那么的好，父母是肯定同意的。于是，她想尽办法的要通知玉，虽然距国庆节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要找到玉也还是不容易的。

李念去找了与玉在一个单位工作的同学张文，让他转告玉过节来她家。接着她又几次找同学相伴去了玉的家里，只是都没有见到玉，也不好意思告诉玉的家长自己的来意。

一个多月啊，没有见到玉的人影，也没有传来玉的半点消息，李念寝食难安，只能默默等待，只能暗自妄想玉能在得到信后赴国庆节之约。

一号，家里很热闹，街道很热闹，整个国家都很热闹。二号，眼中很期待，心里很忐忑，思想很模糊。三号，所有的一切都变成愤怒："我心心念念的人对我不屑一顾，我凭什么还要这样痴傻，还要这样执迷不悟。"于是用八分钱的邮票结束了这段说不上是什么色彩的初恋。

时至今日，李念也经常在想那时候的冲动到底对不对，她不知道，却不后悔，当初那封信大部分内容她都忘了，只记得一句话：森林这么广阔，棵棵树都能吊死人，为什么偏指你那一颗。这话很伤人吗？也许吧。

那以后一年过去了，李念处了一个对象，既然同最爱的那个人没有缘分，嫁给谁都是一样的。谁知这段时间却经常能和玉偶遇。见面只是象征性地彼此问好，玉也没有进一步地表示。

一天，李念正在工作，她的同学，也是玉的铁哥们王庆国来单位找李念，开口就问："李念，你为什么要给玉写那样一封信？"李念很奇怪说："没有呀，我哪有写什么信。""得了吧，我和玉是铁哥们，无话不谈那种，你说，我能不知道吗！"李念问："既然你知道信的事，就也一定知道我为什么写信吧，就也一定知道玉为什么没有赴约吧。"王庆国道："只知道信，不知道你为什么有那个约。"李念有点不好意思，遮遮掩掩的还是说了原因。王庆国听后默了半晌，从兜里拿了烟抽出一只却没有点燃，眼神暗了暗说："是这样啊，你知道玉为什么没有赴约吗？"他不等我回应，接着说"玉是他姥爷带大的，他姥爷病重，在十月二号去世的。"李念惊愕了，心沉了一下，有些理解却没有原谅。"就算如此，他过后完全可以和我解释对不对，他让你来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自己不来？"王庆国尴尬的连连摆手："别误会，是我看他难过，看他消沉，自作主张来的。"李念不置可否。送走了王庆国，李念继续工作，闲暇时心想只要玉主动找她，她还是会原谅他的。

可是直到她定了婚期，直到她结婚的那天玉也没有找她，当然她3结婚的事情，过去的同学她谁都没告诉，至于玉是否知道她结婚，也就不得而知。

婚后，三天婚假之后，李念就上班了，中午，李念坐在收款处，午休不忙，她用算盘计算着小票，整理着钱款。这时有一个人站在收款台前，李念以为是来买货交款的没有太在意，只是等她抬头望去时，整个人愣怔了，玉就站在收款台前，一言不发，只用那双幽幽的如墨般的眼睛凝视着她，那眼神里惋惜与哀伤应该还有怨恨吧。李念也是凝滞了呼吸，呆呆的，傻傻地坐在那里没有了反应，两个人就这样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动作，仿佛世界只在彼此的眼睛里，仿佛彼此就是对方的整个世界。就这样玉凝视了李念整整五分钟还要多，最终还是一言不发转身走了，真的是不带走一片云彩。直到玉转身走了，李念才恢复知觉，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她急急站了起来，却只看到玉的背影显得那么萧索而落寞。李念懊恼地坐下："这是怪谁呢？难道是我错了吗？你不解释不表白，现在反倒是怨我了。"李念有些怅惘，毕竟是自己爱着的人，虽然自己结婚了，可她对结婚对象并不爱，心里对玉那是爱恨交织的。

唉！一晃几十年了，岁月在眼前匆匆而过，光阴从指缝渐渐溜走。李念揉了揉眼睛，拿起一旁的花镜戴上，唏嘘。

谁知道我们的爱情谁比谁更卑微，谁比谁更可怜，在上一世谁欠谁更多一点。

刻骨铭心的念念不忘，终是敌不过上天给予的有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