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咚-咚-咚……”锤子一下一下敲在钉子上，犹如万根钢针扎在我的心尖上。墙上外婆的遗照旁，如今，又挂上了您的照片，爸，时间咋就溜得这么快呢？您离开我们已经七七四十九天了。在这些日子里，我想您，但又不敢想您。只要一想起您，泪水就如泄洪一般汹涌而出，心，生生被扯成无数瓣。只好强迫自己马上转移注意力，否则，将是一夜无眠。</h3><div><br></div> <h3><br></h3><div>爸，从何说起呢？我的思绪好多，好乱。对于您的离去，人们都惊讶地说怎么这么快，只有我，才知晓您这几年饱受了痛苦而漫长的折磨。眼见您路越走越慢，气越喘越急，药越吃越多，人却越来越消瘦，个子越来越矮小，爸，我心疼啊！您曾经对我说过，争取活到九十岁，我知道那只是您对生命不舍、对家人依恋的一个美好愿望罢了。只有我，心里明白您离开我们的日子逐渐近了。看到您的样子，我懂得了“风烛残年”那种深深的忧伤和无奈----多活一年，乃至多活一月，您都要穷尽生命的力量和顽强的毅志。我一边内心担忧和惶恐着，一边又安慰和鼓励着您。</div> <h3>2013年2月2日，亲亲的外婆离我们而去，爸，早已有心脏病的您才成为大家的重点保护对象。在我的强烈坚持下，您终于来到了平生没去过、也不愿意去的医院。经过检查，医生告知您心衰、房颤、各种关闭不全，必须住院。您要求晚上不在医院住，我答应了，现在我可痛恨自己当时答应了。医生开了阿斯匹林，但并没有嘱咐要注意观察排黑便，您自己也不懂。两三天后，您晕倒在客厅而住进了重症监护室，我们才知道阿斯匹林可能引起罕见的消化道出血，这真像中彩票一样被您撞上了。</h3><div>这次住院造成您重度贫血，从此，身体健康一落千丈。晕倒后的这一摔，摔成腰椎滑脱，可您有心脏病又不能手术，这几年，您是饱受了腰痛的折磨，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暗地里痛骂了医生千百遍，诅咒了她万千遍----为什么当时服用阿斯匹林时不能对患者多交代两句？可是，即使这样也换回不了您的健康！我想，当时如果不坚持让您看医生、住院，爸，您现在是不是还健在？爸，我爱您可是不是害了您？心里那个悔呀，如泰山似的一直压在我的心上，可世界上哪有后悔药卖呢？</div> <h3>2014年冬天，您因心脏病加重又住了一次院，2015年，您没有住一次院，我内心窃喜，以为您的心脏有了好转。2016年，您又住院了，医生说心脏病人特别是老人，每年一两次住院很正常，内心稍有释然。到了去年四月，您说隔五六米远看不清人，我一边惊愕不已，一边埋怨您怎么不早说？连忙联系医生给您的双眼做了白内障手术。可隔了不久，您再一次住院，爸，您又添新病了----胆结石。医生说得好可怕：若做手术，您有可能因心衰而下不了手术台；若不做手术，万一结石堵住了胆管，想抢救可能都没时间！医生的话让我胆战心惊，于是把片子拿到西南医院去看专家门诊，专家轻描淡写道，哪有那么多堵塞的？我说那怎么办？专家说没有办法，只是生活品质肯定要差些！爸，回来后我只对您说了有胆结石，平时饮食要如何注意，怕您想多了，这一切危险、担心和害怕都没有对您说。</h3> <h3><br></h3><div>爸，自从那次进重症监护室以后，您身体便十分虚弱了。很多东西不能吃，一吃身上便奇痒不止。妹带您到重庆最好的皮肤科看了，也无济于事。每隔十来天，您就要去打一个星期止痒针 ，才能缓解因痒而带来的难以入眠。这几年来，爸，您屁股上不知戳了多少个针眼哪！可您从未在大家面前念叨过半句。</div><div>这次得胆结石以后，您能吃的东西更少了。稍微多吃一点点肉，或者一个鸡蛋，也会引起疼痛。我只好给您买来鸽子蛋，幸好您吃了后没有疼痛过，我心里稍微有了些许安慰！</div> <h3><br></h3><div>去年十一月底，您吃不下饭、反酸、拉肚子住进医院九天。因为您有心脏病，医生不敢给您做胃镜，只好保守治疗，用药观察。您吃的东西更“讲究”了，看着您一天天消瘦下去，却又无可奈何，爸，我心疼哪！</div><div>今年是个暖冬，您很少咳嗽，我还暗自高兴。可一月十五日那天，您因为咳嗽住院了。四五天后咳嗽基本控制了，可您却排黑便了，一查，又是重度贫血。医生给您输了一千毫升血，血色素才达到七点六克。这一次住院长达21天，医生也无法准确判断您消化道是否还在出血，于是，大便和抽血化验不知反反复复搞了多少次！在这21天里，我上班、买菜、做饭、送饭，因为您是消化道出血，所以就想着吃什么才有营养，怎么做才利于消化……啊，差点就把我累趴下了。唉，身体的累并不算什么，爸，看到您这次住院并不像以往一天天有好转，我心更累呀！</div><div>在这21天里，每次我去送饭，问您是自己吃还是要我喂？您总说让我喂。妈妈心疼我，很不高兴：自己能吃就自己吃嘛！我劝妈妈：爸肯定是失血太多，没有力气！爸，您就像个大婴儿一般，让我一勺一勺喂给您。做一小碗您却只吃得到一半，我心里焦急万分，于是就像哄小孩一般：还吃三口，一----二----三，爸，还有最后一口，好，真棒！</div><div>在这21天里，每天给您洗脸、擦手、泡脚，看到您因心脏引起的水肿一摁一个坑，我心疼不已！洗完后，再把您喜欢的百雀灵系烈涂抹在脸上、手上、脚上。您左手食指上裂开的口子愈合了，脚上干燥的皮肤变细了，便连连夸我：还是我三女儿心最细！如今，爸，我还想给您做饭、喂饭，我还想给您洗脸、泡脚，可是，您在哪里呢？老天再也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我已经永远失去了您！</div> <h3><br></h3><div>二月五日，您终于勉勉强强出院了。过年前这十天，我一边打扫家里的卫生，一边给您做饭。这次住院后，您的身体恢复得很慢很慢，再加上天气较冷，一连二十多天，您几乎就没有出门。过年那天，您的干儿子买来了茅台酒，我嘱咐您只能尝尝，您便只喝了两小口。爸，没想到，这是我们陪您渡过的最后一个新年，没想到，这是您喝的最后一次小酒。</div><div>大年初五的晚上，妈妈煮了您喜欢的冬汉菜汤，您依然去打辣椒作料，阻止您不听，我便恼怒地说：爸，您胃出血还吃辣椒，今后再痛我不会管您了！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对您说重话，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爸，现在，我想管您，我会管您，我爱管您，您却在何方呢？</div> <h3><br></h3><div>二月二十八日深夜两点过，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我一看是妈妈打来的，心想不好。最近这一年，爸妈每次打电话给我，我都有心惊肉跳的感觉。果然，妈妈说：你爸很痛。我急忙给二哥打了电话赶过去，见您坐在坐便凳上想解手又解不出，疼痛让您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询问后得知，这两天您吃过一次凉粉，早上吃过半个鸡蛋，中午和晚上吃了几块腊肉，夜宵吃了二三十个小汤圆，我估计这些东西对于您柔弱的胃肠道来说太油腻了！曾经劝过您不要吃夜宵，会增加胃肠负担。可是您说，晚上腰痛、身上痒睡不好，就会饿。我听了只好无语，我能说什么呢？爸，我知道汤圆是您的最爱，可您不能像我们一样吃呀！看到您孤独无助的样子，责备的话语到了嘴边也被我咽了下去！</div><div>把您送到急诊科，医生叫检查上腹部CT，去喊醒透片医生，过了好一会儿才拿到片子，急诊科医生没看出什么，让送消化科住院。消化科医生更奇葩，根本无视你患者疼痛难忍，打开电脑说找不到片子，找到后“很负责”地给我东解释西解释，然后就开始询问：你爸什么时候结的婚？切，我爸现在正疼痛难忍关什么时候结婚毛事？又问，几个子女？你是老几？老子两眼都要喷出火来了，真想给他妈一大耳刮子。我知道这是例行公事，但你要看看病情再说，我这个外行都知道先打一针阿托品止了痛再了解病情，再下处方不行吗？终于下了医嘱，等啊等，终于等到输液打针了，一看时间，他奶奶的！已是凌晨五点过了，到医院快</div><div>三个小时了！爸，疼痛折磨了您好几个小时了，您知道吗？疼在您身上，痛在我心上啊！</div> <h3>妈妈打电话时我还以为您不会住院，现在输上液了我还以为您逐渐会好转，可是，爸，我想错了。还未到中午，年轻的医生让我考虑送您进重症监护室，我认为是他看您年老了而推脱。谁知中午过后，您的病情加重了，血压更低了，心率却高达二百一十多下，而且，我不知是不是空调开得高，您一直在出汗，这是以往住院没有过的，现在看来，应该是人们常说的难汗吧。四点过，我们把您送进了重症监护室。爸，您在里面孤孤单单，痛苦不堪，我们在监护室外面忐忑不安，如坐针毡。爸，我们就这样隔着一堵墙，却好像有千山万水那么远。</h3> <h3>我找到LL，得知主治医生是他的好哥们儿曾医生，他朝我摇摇头，很无奈地说：看老爷子的造化了，不知能否熬过今晚……我心如刀绞，眼泪夺眶而出。爸，难道您就这样狠心，在我们毫无防备时离我们而去？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出谈话室，我拿出手机分别打给哥和妹，嫂子在电话里哭着说他们坐今晚的飞机回来。我看了携程的机票，今晚要七百多，明天只要两百多，便叫哥明天回来，万一爸吉人自有天相，能挺过这一劫呢？</h3> <h3><br></h3><div>第二天下午四点是探视时间，妹和妈看了您出来后，说比早上看起来要好，爸，我心里好受了一点，以为您会像以往一样渐渐好起来呢！六点过，托LL的福，我随着他一起进了监护室。爸，您浑身插满管子，嘴唇干得冒起很多皮，呼吸罩让您不能自由呼吸，穿一件病号服还热，肚子鼓得大大的，腰痛但不能也没人给翻身……我的心像有无数根钢针在乱扎，爸，您受苦了！我多想替您减轻一些痛苦啊！</div><div>这时，儿子打电话给LL哥哥，说明天要回学校了，来看看外公。在我的眼里，儿子一直是个心很硬的人，可是，他刚走到您床前，眼泪便夺眶而出，带着哭腔自言自语：不走了，不走了，我马上退票！我马上退票！我担心您情绪波动，连忙岔开话题：爸，明天栋儿回学校了，再来看看您！爸，您思维非常清晰，眼睛慈爱地看着儿子，虽然声音不大但非常清楚地说：祝你一路平安！我的眼泪情不自禁涌上来了，但硬生生让我憋了回去，爸，即使您要离开，我们会让您不要害怕，不要担忧。</div><div>曾医生把我叫过去：如果病情恶化要插管吗？我问插管是怎么回事？他说你去看1床吧！我走过去，看到这个阿姨的嘴里插了一根管子，被胶布牢牢地粘住，静静地躺在床上。除了监护仪上的曲线告诉我她还活着，跟死人毫无二异。我问医生插管后还能说话吗？医生说如果病人能好转，拔管后逐渐会恢复，如果病情恶化就不能说话了。可是，大哥到现在还没回来呀！如果插管了爸和哥就一句话也说不上，而且哥回来了爸也不知道呀！</div><div>曾医生又问病人平时生活质量怎样？我摇摇头：很多东西不能吃，吃了要么身上痒，要么胆囊或胃疼；哪里都不能去玩，前列腺严重增生引起尿频；心脏病引起脚水肿，我们给买的大号袜子和鞋子都不好穿；腰椎滑脱引起腰痛，走不了多远就必须坐下休息；还有慢支炎、贫血……曾医生听了也连连摇头，但还是追问我插不插管。天哪，这真是世界上最难做的选择题：不插管，看着您难受的样子我心痛万分，可是插了管您会不会就此离去？爸，这叫我如何选择呀？以往电视剧里才有的一幕，今天怎么会在我身上上演呀？</div> <h3><br></h3><div>要到九点了，爸，您的大儿子终于回来了，当他和二哥走进监护室里，您并没有特别激动，然后用眼睛搜寻了一下，您是不是在找大嫂？我们都知道大嫂于您与女儿无异。爸，我想，您肯定也没想到这次会永远离开我们，所以，并没有留下什么片言只语。</div><div>因为我们都还没有吃饭，所以留下妹照顾您，我让老公也留在监护室外，以备不测。当我们回到家里，一个青菜还没炒好，妹便打来电话，说爸好像不行了！我们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开车到医院。老天长了眼，电梯刚好在一楼，可是，爸，我们还是没能给您送到终。看到监护仪上长长的直线，摸着您渐渐冰冷的脸庞，我撕心裂肺大哭着，喊着您，可是，爸，您再也听不见我的呼唤了，您再也看不见我的痛哭了，您再也享受不到女儿的孝敬了，爸，您真的永远离开我们了吗？曾经，看到您痛苦不堪的样子，我想到国外的安乐死多好啊，可真正当您解脱了，我的心为什么那么痛啊……</div><div><br></div> <h3>这一天，离您八十一岁寿辰只差两个多小时！爸，我非常清楚您再也支撑不了这两个多小时，若非穷尽生命的每一个细胞的力量，您又如何能等到大哥从远方归来？我们这儿的风俗都说一个人满十和起一都很难，如果我们要求医生用医学手段捱过这两个多小时，您是否会跨过这道鬼门关，至今还和我们共进晚餐？</h3> <h3>直到护士提醒我，我才想起赶快打电话给殡仪馆……</h3><div>爸，将您火化是我第一个提出来的，大哥一人主张土葬，我们都没有同意，您不会怪罪吧！您看，外公坟上周围全部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茅草，莫说给他烧纸钱害怕引起山火，就连坟墓都快看不见了。您再看，公墓里干干净净，清清静静，我和二哥给您找的墓和阴阳先生看的墓不谋而合。这里山势高峻，向阳干燥，视野宽阔。眺望远方，城区高楼林立，历历可见。更令人欣慰的是这是个双墓，等妈妈百年以后，当年自由恋爱的你们可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爸，您觉得好吗？</div> <h3>七七四十九天，时间过得真快啊！爸，今天我们到您的墓前来烧“了七”了。七虽了，可情未了，今生做您的女儿我还未做够，咱们来生再续父女情。爸，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h3><div>此情可怕的不是逝去，而是遗忘！爸，您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直到天也荒，地亦老！</div>